打打闹闹到了陈家的福悦酒楼,殇止和沫涩在楼下点了壶茶水,只等我和祀柸谈完事情。
    一路的嬉闹缓解了我的心情,虽仍有些忐忑,我还是暗自鼓气,事到临头,也不必再找借口。
    不料刚踏进雅间的门,屋内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两双眼径直瞧过来,把我的脚钉在原地。
    陈和姝反应过来,招呼道:“竟是沐姑娘,快请进来。”
    祀柸拉着我落座,与陈和姝客套两句,又将我的身份向她们介绍清楚,叶臻的脸便肉眼可见沉了下来。
    她今日束发戴冠,作得男子打扮,眉眼间毫无商人的精明算计,糅杂着男人的英气与女人的婉约,从上回的粉嫩装扮中跳脱出来,更加引人注意。
    陈和姝对我的印象尚佳,瞧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席间说话时就留了心眼,只专心与祀柸交谈,替叶臻将不解之处一齐询问清楚。
    此次饭局,本是陈和姝做东,其间意味再明显不过,祀柸也是觉着花茶项目十有八九,这才携我过来与二人见面,却不料叶臻突然发难。
    “我和陈大小姐多日思索,仍是觉得为倾城坊学堂注资一事有所不妥。”她微仰着下巴,话是同祀柸说的,眼睛却看着我,“不是我夸大,祀柸公子清楚的。‘陈家酒楼’与‘叶禧记’的名声莫说是城里人,便是在邻近的几个州内也有分店与铺面,口碑人人皆知,还用不着靠投资学堂一事赚取名声。”
    “况且,倾城坊的学堂,说出去......”她皮笑肉不笑,“还不知给叶禧记讨来的究竟是令名还是骂名。”
    陈和姝不动声色在桌下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见祀柸面色如常,心下更是一惊,转脸与我说话。
    “我和叶妹妹当时不知是沐姑娘的主意,现下想来,姑娘人在倾城坊中,心思定然是好的。”她言语间替叶臻解围,我瞥了瞥祀柸的神色,只得接下话来:“初时坊中有一女娃相求与我,若只有她一人也罢,我找个教书先生单独替她授课便是。后来的确是在坊中做了些调查,人数众多,这才起创办学堂的念头。”
    “其实单凭倾城坊的资产,办个学堂不过小事一桩。是祀柸与我担忧,倘若多年以后,倾城坊遭遇变故、他与我遭遇变故,若还有人能替坊里的孩子们打算,多少是件善事。”
    我说完,陈和姝眸光一震,兀自点点头,又看向叶臻:“我这些年管理家中生意,确实也想替我父亲与我争几分善名,还看妹妹的意思。”
    叶臻心中有所计较,祀柸见她不语,道:“城中并非叶禧记一家独大,我们大不了另寻他人,左不过倾城坊再贴补几分,算不上难事。”
    这话戳在叶臻的心头上,她再笑了笑:“倒不是我为难坊主,只是觉得事情没必要这般复杂罢了。”
    “我不想掺和学堂这件事,我同陈大小姐一人出五百两,买断花茶项目的主意。至于这笔钱,你们拿去创办学堂还是做些别的什么,我不在乎。”
    她话锋一转:“沐姑娘口口声声是为孩子,手上却做着投机倒把的事,让我叶禧记为倾城坊地界的物什担风险,我不愿意。”
    我的脸皮泛上一层被戳穿的愠红。
    谈完一切已是午后,沫涩和殇止一眼就看出我情绪不佳,见祀柸面上亦无喜色,二人互换一个眼神,个中情形已然明了。
    我不语,另几人也不言,一路无话。等到扶芳,多日未见的两家长辈都已到场,在雅间嗑着瓜子漫聊。
    “哟,可算来了!”沐瑾今日特来与我们一聚,他一嗓子引得众人纷纷看来,几人互相招呼询问,这才都坐下了。
    大家脸上都挂着笑,我也只能暂时忘却心头那点关于学堂的不快,勉力提起精神。
    他们七嘴八舌聊着近日发生的杂事,几个男人都是心中有秤砣的,加上沐瑾心性直率,倒不冷场。
    我坐在沐夫人旁边,被她握着手,冷不丁听见她问:“琼儿,头上是怎么了?”
    她伸手就要撩开我额前的碎发看个清楚,我身子往后一倒,捂住那处痂:“前几日不小心磕了,没什么大碍。”
    她脸一板,声音大了些:“你别乱动,让我瞧瞧!”
    其余人都静下声,知道内情的几个人顿时明白怎么回事,祀柸忙道:“她瞅着快过年,叁天前非要把衣橱里一件紫檀匣子翻出来,结果东西塞得又靠里,不小心踏空了脚,从凳子上摔下来了。”
    “脑袋刚好被屏风的尖刮了点,这才把头弄破了。”他说着走过来,翻开我的发给沐夫人看那块伤口,“找坊里的大夫看了,说是外伤。她是怕夫人担心,特意让我们瞒着的。”
    另几人见状纷纷附和,沐夫人脸上的愠色这才退下去:“你是马虎惯了,从小就是这般调皮的性子,这个年纪了,做事仍这般鲁莽。”
    她刮一下我的鼻尖:“身上整日磕磕碰碰,不长记性。”
    沐瑾在旁边哈哈大笑,顺势又说起一件沐琼幼时的窘事,将众人的话匣子引了过去。
    我心惊胆战,借口再去叫点吃食,给祀柸使了个眼色。
    关上屋门,见里面欢声笑语不断,我把祀柸拉到廊外的角落里,伸手就去摸他的头部:“你伤哪了?”
    他两眼笑着,任我在他身上四处探察,低声问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胡编谎话怎么会不事先与我商量——”我懒得解释,心下愈急,“伤哪了,真磕到脑袋了?”
    他抓住我的手抵上前胸,缓缓将我抱住,摇摇头:“没有。”
    “哪都没伤着。”
    我瞪着眼,气得推开他:“骗人,不和你说话了!”
    他见我背过身去,像是真生气了,这才妥协。
    “大腿被剌了道口,我回去给你看便是。”他半哄着,“光天化日的,总不好在外面脱裤子吧?”
    我被逗笑,心中又气又心疼,还是瞪他:“什么紫檀匣子,就那么重要?”
    他眉眼微弯,莞尔道:“重要的,里面装着我祖母送的一只翡色平安镯。虽比不上你腕上这只,但若它认你,兴许能替我保你平安,也不用我时时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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