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校警会上来锁门。”他没忘提醒。

    “再等一下!”他正要关上教室门时周临涯又喊。

    “楼道灯坏了……”她横过手臂擦擦脸,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扫进书包里,快走几步跟了上来。“我跟你们一起下楼。”

    你怕黑?

    付罗迦没敢问出口。

    十一月刚过去几天,四季桂从校门一路开到了城边,香气幽淡,乍看如同枝芽间结了霜。气温从十月末就开始大跳水:几天前长袖还穿不住,现在恨不得裹棉袄;迎着风跑起来的时候露在外边的皮肉像被鞭子抽打一样疼。

    教室通风通得少了,坐久了很容易犯困。付罗迦无数次放下笔活动手指,但还是越写越僵硬。

    他盯着一道题干冗长的物理压轴题揉太阳穴,发现头痛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眼睛也涩得要流泪。

    高三想要忙起来非常简单。考试的频率在上升,平均下来每周至少有五堂两个小时以上的整卷考;一轮复习过去了大半,各科又多出了几十页的模块小测。想要轻松也找得到方法——以上的内容都不强制要求完成。

    付罗迦“累”的阀值本身就不高。兜着袖子靠在椅背上闭眼睡一节课这种事他不是没干过,只是醒了还得继续刷题背书。

    勉强还是在在答题区域写了两笔。答案一翻,从第一个数据就开始抄错了。

    他闭了会儿眼,把草稿本翻到新一页,开始算离最近的一次稍微长一点儿的假期还有多久。

    在那之前——

    “让对你们负责的监护人来开家长会,不要总是让远了八百里房的亲戚或者耳背得雷都听不见的老太爷老太婆来凑数!到时候有很多重要的事要说,别以后什么都不知道又来找学校闹——自己想想离高考还有多久?还是那个样子,死也不改——”叶老师在班会课上说。

    即使有家长会这回事他谁也不告诉,叶老师也会通知爸爸。这就有点烦。

    教室里有些骚动——数学老师走下来检查昨天布置的试卷上的练习题了。也不是全部检查,一般他只看几个人,很遗憾其中就包括付罗迦。

    付罗迦却没找到本来该放在桌面上的卷子。他稍稍一想就记起来那张卷子被夹在笔记本里一起落在许之枔那儿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的呢,我看看你正确率。上次考试那几道题错得不应该嘛,怎么是你的水平呢——”

    “我卷子没在这儿。”他如实相告。

    “啊?放哪儿了?去拿呀,等会儿我们要用。”

    他犹豫了。

    “要不然鲁迪你们一起看——”

    “他哪儿是没拿啊,我根本没看见他做过。”

    鲁迪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朝表情复杂的数学老师点点头,“我现在去拿。”

    从教室出来骤降的气温让他慢慢清醒过来:他为什么要在人家上课的时候去找人?许之枔可能根本没把那个本子随身带着。

    想是这么想,脚下却没停。二班后门没关,老远他就看见空荡荡的讲台——他们没有老师守班。教室还是那么空,人数不到座位的一半,没来的多半是在参加艺考的集训。

    他松了口气。

    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见许之枔的位置了。照理说许之枔应该在,不过也不排除他在家睡觉或者跟家里人去玩了的可能。

    虽然他最近一个多月都没再这么干了。

    许之枔在教室里。他在——付罗迦再三确认——睡觉,肩上搭着片后边那株文竹的叶子。

    “进来呀,”门口杜燃的位子空着,说话的是他的同桌。他有些尴尬,然后听到她说:“我们教室的监控探头被遮着呢,你想怎么样都没事。”

    “……”

    他走到许之枔旁边,一路都没弄出什么动静。那片叶子在许之枔肩上慢腾腾地起伏,轻轻一拨就从后背滑了下去。

    这不可能把人惊醒——付罗迦十分笃定,但是许之枔就是醒了。应该是出于其他原因。

    许之枔抓了抓头发,眼还没睁开就面朝着他这个方向说:“我没有一直睡……数学太催眠了。我刚刚明明就是醒着的。”

    语气有些委屈。

    付罗迦下意识安慰他:“没关系,我跟你一样困。”

    “啊,”许之枔还迷迷糊糊的,“那要不要一起睡会儿……”

    付罗迦听到偷笑声后回头看了一眼。“……我有张卷子你看见了吗,在那个本子里。”

    他们班后边贴了个喜庆的红榜,表彰的是班里学生的一诊成绩。许之枔的名字理所当然出现在上面,特大号字体勾边加粗填阴影。美中不足之处在于“枔”太生僻,跟另外两个字样式不能统一。

    “放学请你吃冰淇淋。”他看着红榜上的旺仔图案说,“……别趴着睡,对胃不好。”

    之后的语文课又是考试,题目把他恶心得都变得精神了。作文八百字和前面远远超八百字的主观题论述写得手背生疼——笔芯成了这段时间绝对的快消品,他手边用空了的有一大把。

    “哪个是我的?”

    跑道上的一截枯枝勾开了鞋带。他蹲下去给许之枔系好了又站起来,看着许之枔手里两只形状差不多的甜筒发出疑问。

    “我刚才咬了一口……你的是右边这个吧。”许之枔不是很确定。

    “都可以,没关系的。”

    “那我这边也咬一口,平均。”

    “……”

    天冷以后林阿姨从c市寄来了几件针织衫和一条格子围巾。他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去了那边,只庆幸他们没把自己也叫上。

    c市应该比县城要暖和。晴朗时县城远处的高山上甚至已经看得到雪线了。再过一个多月,县城里也会下雪,四季桂的枝节上会挂上真正的雾凇,教学楼的走廊外檐会垂下冰凌。

    这景象在南方十分难得。

    家长会没讲什么要紧的事。爸爸及时到场了,像参加追悼会一样表情肃穆。

    他坐在两个头上包着布帕的老妪之间,用付罗迦的笔和本子做着笔记,在右边那位开始打呼噜时得体地轻咳一声把人惊醒。

    付罗迦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下楼跟许之枔打了会儿篮球。

    许之枔运球还行,还能搞出些背后交叉的花式;投篮准头实在很烂,付罗迦故意让他过了几次,他对着篮筐直投也难进一个球。

    正在上体育课的一帮低年级男生在旁边等他们让场地。许之枔站在三分线处投出最后一颗球,淡然拍拍手:“走吧。”

    球在落地前没有发出其他响声。

    “家里的钥匙你是不是有一把?”爸爸还在教室等他。

    “……对。”

    “你先拿着。”他看向另外一个方向,“你妈妈说……她要给你道歉。”

    “啊?”他不相信,“道什么歉,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

    呼出的气在低温里有了白色的轨迹。

    “她让我转达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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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很短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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