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奇撑着伞上山,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扣响岑家的院门。

    听到有人敲门,决明忙去拉开院门,见是王文奇,忙闪开身子,“怎么冒着这么大的雨来?”

    王文奇直接问:“爷爷他想问你家还有没有空地,供大漠乡存放粮食。”

    “西厢空着,并没有放东西。”岑道年站在正房门口,直接答了,又招手道:“快进来,瞧你身上都湿成什么样了。”

    王文奇摆摆手,“谢夫子美意,我还要去问问李公子他们家。”

    说完,王文奇撑伞去旁边小院敲门。

    决明没急着关门,透过雨幕,模糊能看到山下有不少地已经积满水,不少村民连蓑衣都不穿在地里挖沟。

    在古代,稍微一点天灾人祸,就能让一家普通百姓家破人散。

    见决明在发呆,岑道年打着油纸伞走到他身边,见山下百姓如此,岑道年也是心中难忍。

    决明回头望岑道年,眸子清澈灵动,带着不忍。

    “去吧。”岑道年说:“先把姜汤熬上。”

    “嗯!”决明快步走到东厨,切了一堆姜片煮在锅里,打火石击铁,引燃柴火,小心地炖上一大锅姜汤。

    岑道年摇摇头,从屋里拿出蓑衣,披在决明身上。

    有了岑父的准许,决明踩着雨水下山,果然看到石叔也在山下帮村民排水。

    见决明来,石叔塞给他一把铲子,带他用铲子扩大水渠,让田里的水快速流出去。

    王文奇撑着伞匆匆下山,通知各家可以稍微拿一些粮食去山脚,山脚住的三家人都愿意空出房子放粮食。

    各家各户做好标记,不能放太多,存放后,会安排耆长去,以防混乱。

    “这么大雨,人不上山来住吗?”决明担忧地问:“至少里正要来吧?我家还有空床。”

    王文奇摇摇头,里正还要坐镇祠堂,再者,祠堂修的地势较高,一般是淹不到。

    挖了半天渠,石叔领着决明回去,直接拐到家里让石婶个决明灌一通熬了一上午的姜汤,再放他回家。

    院中渐渐有来存放粮食的村民,岑道年坐在西厢门口,挨个记好放了多少东西,一人一碗姜汤驱寒。

    见决明回家,岑道年端着姜汤,和决明对视一眼,决明忙摇摇头,“在石叔家喝了好多。”

    “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岑道年低着头,提着毛笔在纸上不住地记账。

    决明回到房间,把湿衣服换下来拧干,在屋内扯了一根绳子,把衣服搭上去晾着。

    令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午饭后,沈言带着十几名小吏,来到大漠村通知让百姓往山上迁移,倒流河上游的运河爆发洪水,沿河已有不少村子被淹。。

    里正拄着拐杖,平静地吩咐几个儿子收拾东西,妇女儿童和老人优先上山,青壮留下帮县令疏通水道。

    雨势比昨日又大了几分,青壮挽着袖子,站在雨中听里正说话。

    “这次雨实在是太大,我们要不把倒流河整好,恐怕房子都要淹,到时候无论是青砖还是黄土,都会随着水冲走。”

    “所以。”里正右手握拳,咳了一通,平复下后,接着说:“希望你们记得,帮县令也是在帮自己家,帮自己的妻女。”

    一席话激起在场青壮斗志,纷纷标明自己要跟着县令,守卫大漠乡。

    望着这群青年,沈言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有的是严父,有的是孝子,甚至连半大的孩子也来凑数了。

    耆长单手拎出决明,正色道:“你快回家!”

    “耆长。”决明摇摇头,“我也要守护大漠乡。”

    “这里不缺你一个,你在家守着。”耆长不由分说,把决明扔在屠户家的牛车上,黄牛被人牵着,载着粮食和决明,一摇一晃地往山上走。

    妇女也没闲着,背着粗枝上山,围出几块地,把家禽赶上山。

    牛车下山,拉着一群小娃娃上山,由石婶看着。

    在里正的指挥下,大漠乡有条不紊地准备迎接洪水的到来——虽然每个人都在祈祷洪水不要光临大漠乡,甚至有人带头朝山神的方向跪拜。

    决明坐在屋里,捏着蓝珠。

    混在挖水道的人群里肯定是不行了,要怎么才能靠近倒流河?

    不然也没法用珠子吸水,况且这珠子吸起水来没完没了,万一被围观可就糟了。

    决明还不想还没吃到几样古代的金丝酥雀和如意卷,就被人发现有珠子,珠子被夺走还是小事,万一被当成妖怪烧死那就太亏了。

    不跟着那群人,偷偷去也不是不行。

    打定主意,决明趁岑父在院中忙着记录粮食,直接戴着一顶斗笠,悄悄溜到屋后,没成想,李修戎也在。

    “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李修戎脑筋转的飞快,“我要看河。”

    “我也是。”决明拉拉斗笠,“我要下去看。”

    现在随时都可能爆发洪水,决明下去干什么?“站住!”李修戎一把拽住决明背后的衣服,“下面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如果我必须去呢?”决明回头,一双眸子入点漆一般,一如两人初次碰面。

    李修戎一愣。

    “你能有什么必须到河边看水的理由?”李修戎抓紧决明,“不能让你去冒险,万一你出事,岑叔怎么办!”

    “我不……”决明正想解释自己不会冒险,忽然听到一阵“隆隆”声从山上传来。

    该不会是泥石流!决明脸色一白,往身后看去。

    一大块山体塌陷,带着滚石黄泥往山下冲来,直往李修戎的小院冲来!

    决明拉住李修戎的手奋力往身前一甩,李修戎来不及反应,顺着坡道往山下滚去,决明咬咬牙,跟着滚了下去。

    坡下只有一片沙地,此刻水位暴涨,沙地仅剩边缘,昏黄的河水已经淹没石桥,再也辨不清河道,李修戎滚下山后,决明紧跟着滚了下来,两人狼狈地躺在沙地边缘,李修戎吐了一口气,“你知道小爷有多尊贵吗,你这是谋害!我要告你!”

    “那你尽管去告。”决明从地上爬起来,斗笠不知道掉在何处,现下两人坐在地上,浑身是泥,被天空无尽的雨水冲刷着。

    抬头望了一眼,李修戎的小院阻挡着塌陷的冲势,因此倒了一大半,岑家和石家因靠后,倒是暂且无碍。

    李修戎顺着决明的视线,看了过去。

    “金、金山。”李修戎指着家的方向,吞了一口口水,“这是我那个小院?”

    “不然呢?”决明抹了把脸,“你快回去,不然吴渊找不到你要着急了。”

    “那你呢?”李修戎反问。

    “我还有点事……”决明说着,似乎又听到“轰隆”的声音。

    李修戎微微蹙眉,这次他也听到了,而且这动静还是从河上游传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眸子中读出一个意思:洪水来了。

    “快走!”李修戎从地上爬起来,拉决明手腕,决明踉跄了一下,跌在地上,忍着脚腕钻心的痛,“你先走,我脚扭了。”

    “你可真麻烦!关键时刻扭了脚!”李修戎松开手,一把抱起决明,“抓好小爷!”

    决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紧紧搂住李修戎脖子,“你放下我快跑!”

    这句话还能更诚心点吗?要我放手,你搂那么紧干什么?李修戎翻了个白眼,“快被你勒死了。”

    “放开我!你还能走!”决明扭着身子,自己有珠子,再不济直接拿出来吸水,万一和李修戎在洪水中冲散……这个傻缺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有难同当。”李修戎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沙滩瞬间被一道巨浪淹没,河水瞬间暴涨十米,将两人裹在水中。

    决明猛吸一口气,被迎面而来的巨浪推出十丈只之远。

    ——你个傻缺。

    水底并不平静,李修戎渐渐松开环抱决明的姿势,双眼紧闭,随水波漂浮。

    决明一手抓紧李修戎,一手从领口掏出珠子。

    蓝珠似乎感受到巨大的水源,虽然不喜这污浊的河水,勉强接受决明的指令,如巨鲸吸水,瞬间在河道上方形成一道漩涡。

    漩涡中央,决明抱着李修戎,慢慢在漩涡中央站定,仰头望去,蓝光作作生芒,可与日月光华媲美。

    李修戎的手软了下去。

    ——难道他没有闭气?

    决明凑过于,犹豫了一下,用嘴唇贴上他的唇,慢慢渡气。

    朦胧中,李修戎只记得一人贴着自己,他浑身笼着无法直视的光芒,如同神祗降世一样。

    漩涡慢慢减弱,决明抬头,蓝珠一阵剧烈的颤抖,猛然放出一个圆球。

    ——是溯源!

    决明又惊又喜,拉着李修戎朝溯源游去,打开舱门把李修戎塞进去,再关上第一道舱门。

    舱门排净水后,第二道舱门打开,决明长呼一口气,还好这里有氧气,不至于缺氧而死。

    把李修戎抬到椅子上,绑好安全带,决明从玻璃往外看,蓝珠吐了溯源这个碍事的东西后,吸水更加厉害,可以见到头顶上的河面渐渐接近溯源。

    不知道刚才那股猛浪把自己冲得里大漠乡多远,万一水位降下去,溯源从水中显露出来,这种“怪物”会引起古代人围观。

    现在溯源里没有能源,决明只能等蓝珠吸的差不多,拖着李修戎把他从溯源中带出来,往河岸游。

    把人搁在河岸,决明下水,取走蓝珠,让它把溯源带走,再折腾着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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