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我都三十了……”贺远侧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句,“要说我认识你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呢。”
    “十多年了啊,”苏倾奕听了这话更感慨了,可感慨完又一脸愁闷,“等冬天再过生日我就三十六了,怎么一晃我都这么老了。”
    “谁说你老了?”贺远翻身冲向苏倾奕,又拽着他也朝向自己,端详了一会儿,说,“我真觉着你没什么变化。”
    “你就哄我吧,”苏倾奕笑着瞥了他一四十了,再不老不成怪物了。”
    贺远笑着回了句:“你是怪物也是那好看的怪物。”
    “你才是怪物。”明明自己刚说过的话,别人一说他还不乐意。
    “你看你哪儿老?”贺远捏了捏他的鼻子,“跟小孩儿似的说不得。”
    苏倾奕那点幼稚心理被他点破,一时尴尬,干脆翻身转向另一边,不言语了。
    “诶诶诶,你这还不是小孩儿啊,说不过就不理人。”贺远扒拉了他两下,见他还是没反应,直接用力把他拽过来躺平了,自己也跟着压了上去,手撑在他身侧,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装委屈道,“真不理我?”
    苏倾奕本来也没生气,被他这么一弄更有点想笑,掩饰地推了推他,憋着笑叨咕了句:“哎呀,你也不嫌腻歪。”
    贺远知道他是说反话,鼻尖在他脸上蹭了蹭,轻笑道:“我就喜欢腻着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苏倾奕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也就没再装,抬手搂上他的脖子,主动亲了亲他的唇。
    困难时期已经过去,这几年日子渐渐好了起来,虽说物资仍然不十分丰富,买东西照样离不开票,可到底不用再为吃不饱肚子发愁。贺远前两年升了助理工程师,身边的亲戚朋友也是好消息不断。
    苏世琛去年被正式摘了右.派的帽子,虽然副教授的职称没有恢复,但能重新回到讲台他已经很满足了。年初的时候,唐士秋也终于从农场回来了,虽说工作的事一直拖着没给解决,但好在他父母还有点能耐,走了些关系把他塞进了一个家具厂,可惜照样得从学徒工干起,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跟贺远自嘲说:“早知道绕来绕去还得转回来,我当初真应该跟你学学,考什么大学啊。”话是这么说,可能回城总是好事一桩,该庆幸。困难时期又有多少右.派永远地留在了各个农场,再也没能回家看上一眼。
    林婉又有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不过她依然十分惦记苏思远,虽然只在这几年春节回父母家的时候见过苏思远两回,但会时常给他写信,偶尔通个电话。苏倾奕也会隔几个月半年的带苏思远去照张相,寄给林婉。
    苏思远懂的事儿越来越多,随便几句话也糊弄不了他了。当他又一次问起林婉为什么不跟他们在一块儿时,苏倾奕便一五一十跟他解释了一遍,倒没提自己跟贺远是什么关系,只说是因为跟林婉性格不合才离的婚。不知道苏思远有没有真的理解,但从那次之后,他的确再也没问过这个问题。
    春去夏至,七月又到了暑假。苏思远简直玩疯了,待在周松民家跟扎了根似的,周末晚上苏倾奕要是不去接他,他根本想不起来回自己家,真把周家两口子当成了亲爷爷亲奶奶。
    其实若只看外貌,苏思远跟苏倾奕小时候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性子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也不像贺远,随着年纪增长,倒是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像唐士秋,尤其那吊儿郎当的劲头,整个一小号翻版。
    苏倾奕每回一看见他那个样子都愁得不行,尤其被学校老师请家长的时候,他都没脸去。要真因为学习成绩差也就罢了,还算个正当理由,可苏思远偏偏不是,虽然他从来不是班里拔尖的学生,却也能一直稳稳当当地混个中不溜,每次请家长都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是上课捣乱,就是逗女同学给人家逗急了告老师了,再不然就是打架,总之没一样说出来好听的。跟他讲道理他也听,嘴上答应着好好的,回头还是该什么样什么样,苏倾奕又是绝不打孩子的那种家长,几次过来烦得他直头疼。
    倒是贺远觉得无所谓,男孩儿嘛,总有那么一段调皮捣蛋的时期,过去就好了。他这个观点更让苏倾奕火大,干脆甩了句那下回老师再请家长,你去丢那个人,结果贺远说我去就我去。
    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新学期刚开学一个礼拜,他就得到了这种机会。
    那天其实不是苏倾奕让他去的,是苏思远自己找的他,压根没敢告诉苏倾奕老师请家长,贺远也没当回事儿,直接就去了。到学校见了班主任老师,老师也纳闷了一下:“您是苏思远的家长么?”
    贺远只好说:“我是他叔,他爸实在太忙来不了。”
    “哦,那我就先跟您说了,”班主任是位四十来岁的女老师,“这个苏思远啊,真的是很让老师无奈,其实他很聪明,他爸爸也是大学老师对不对?这要是好好学习将来肯定是个好苗子,可这孩子就是太淘气了……”
    “那个,老师,”贺远对这种长篇大论没什么耐心听,直接打断了她,“您就告诉我,他到底干嘛了?”
    “唉,”班主任老师叹了口气,“他给语文老师背后贴纸条,上头写‘烂字李’,这要是给我贴也就算了,这小李老师是这学期刚分来的,顶着这么个外号上了两节课,回来发现直接给气哭了,您说……我也不能不管是不是?还有,他前两天还给女同学脖领里扔毛毛虫,吓得人小姑娘哇哇哭……”
    贺远听着也无语了,瞟了一眼旁边满脸无所谓的苏思远,跟老师赔笑脸道:“是是是,您管得对。”
    “我知道你们当家长的现在都忙,但是不能光忙工作忽略了孩子的教育不是?”
    “是是是,回去一定批评教育。”
    回家的路上,贺远胡噜了一把苏思远的脑袋,问他:“我说你小子真一天不惹事儿就难受啊?人老师怎么你了,你给人贴纸条?”
    “她写字儿太难看了。”苏思远甩了甩被贺远揉乱的头发。
    “那你就给人起外号?”
    苏思远不服气道:“她教语文的,那字儿写得还不如我呢。”这孩子别看整天嘻嘻哈哈的不着调,却难得写了一手漂亮字,这还要归功于安昀肃,自打上学以来,寒暑假他去周松民家时也没少在安昀肃那头耗着。
    “那你也不能给人贴纸条啊,”贺远一听这个就明白了,“你在底下叫两声就得了。”
    “哎呦贺叔叔,我就知道得找你来听训,”苏思远坏笑了笑,“要是我爸来,准又得教育我不能起外号,这外号我又没起错。”
    “行行,这就算了,那你给人女同学扔毛毛虫干嘛?”贺远拍了他屁股一巴掌,“你小子是不皮痒?”
    苏思远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听了这话不知怎么的忽然耷.拉着脑袋不言语了。贺远纳闷地看了他半天,冷不丁一个激灵,套话似的问了句:“那女同学长得好看吧?”
    “我觉着我们班她最好看。”苏思远顺口就秃噜出来了心里话。
    “你行啊你,”贺远忍不住又胡噜了他脑袋一把,“你才多大啊,你喜欢人家是怎么着?”
    “不是……”苏思远皱了皱眉,表情的确有几分困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看看她哭是什么样。”
    贺远听着回答直想抽嘴角,无语道:“你看人哭干嘛?”
    苏思远撇撇嘴,嘀咕了句:“你不也喜欢把我爸弄哭么。”
    贺远步子一僵,扭头道:“你说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苏思远小大人似的摇了摇头,一脸你们什么都瞒不过我的神情,“我都听见好几回了。”
    贺远心里突然有点发虚,倒不是怕他知道自己跟苏倾奕好,只是怕他这个年纪知道这些会学坏,于是随口回了句大人时常敷衍孩子的话:“……你个小孩儿你懂什么?”
    “我都问过奶奶了,她说一般人家都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过日子,但也有俩男的一块儿过的,就是不多见……”苏思远看了贺远一眼,又问,“安叔叔家是不是也是这种?”
    “…………”贺远简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苏思远见他不说话,顾自接着道,“我妈不跟我爸在一块儿,是不也因为这个?”还没等贺远接话,他又说,“我们班那许鹏他爸妈就离婚了,”许鹏是苏思远在班里最好的朋友,“他说他爸跟单位的一个阿姨好了,然后就跟他妈离婚了。”
    “小远,你爸不是……”
    “我知道,我爸说他是跟我妈说不到一块儿去才分开的……然后我妈又结婚了,我爸跟你好。”
    贺远觉着自己步子都迈不动了,当即停下来冲着苏思远问道:“这些你都跟哪儿知道的?”
    “我自己琢磨的……我猜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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