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的嗅觉何等敏锐,身后虽然没有再传来李识曛的抽气声,但他呼吸间的僵硬和浅浅的血腥味都让白虎更加焦虑,可是这个时候不能停下来。他只能选择更稳定的落点,迅速稳定地在枝叶间跃动着,下到了地面白虎的移动并没有慢下来。

    他甚至迅速地在地面上朝着远离河流的方向移动起来。

    李识曛忍着左肋的抽疼观察白虎的路线,显然这肯定不是去寻找腕龙的路线,如果危险真的来自天上,找到腕龙也不会有太大的帮助,所以白虎只是挑了上空植被最密集的地方移动着,躲避着来自天空的追踪。

    第一次看到白这样急切谨慎的反应,李识曛一开始猜测大概是这个惹祸的三角翼又招来了什么更恐怖的天空动物。

    他忍不住想抬头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白却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别抬头!”

    李识曛十分诧异,但还是忍住了抬头的欲望,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白虎要这样小心谨慎甚至忌惮至此,连头都不让他抬起来。

    此时,天空密集的云层仿佛低得要直压下来,天色越来越暗,白虎的动作也越发小心迅速起来,他移动的路线并不是直线的,而是挑着树林最最密集的地方走着,甚至不惜绕路、爬树、上下翻越也不肯暴露自己和李识曛的身形。

    李识曛觉得左肋的疼痛似乎又明显了一点,他只能想些有的没的,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过他心中确实也疑云重重,这样的丛林里面,就算真的有什么大型天空生物,它也不可能下得来吧,要知道大型的猛禽什么的,从来都应该是在开阔的地界活动,就算是偶尔在稀疏的地方暴露自己,它难道还能下来攻击么?

    而且看白的反应,这么长的时间,他们竟然还没有摆脱这个危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这样不死不休地纠缠到底?再说,就算他抬头看了又能怎么样,只是看看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啊,除非,那个东西能看清人的面孔辨认得出人来,甚至还能记得人的长相?!

    伴随着天空巨大的雷电声,白虎的脚步终于渐渐慢了下来,似乎那个东西终于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下不得不离开了。

    白虎下了树,将李识曛缓缓地放到了树下的地面上,李识曛先看了看这棵树,还好虽然密集却不是特别高大,应该不太可能招来雷电。

    然后李识曛忍着疼痛伸手轻轻摸摸自己的左肋,想先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问题,肋骨摸起来似乎没有断。他再轻轻按压,却疼得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刚刚他呼吸还能正常,应该也没有伤到肺叶,但是呼吸间这么疼,李识曛只能安慰自己,希望只是软组织挫伤。

    看到白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李识曛勉力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刚刚那是什么?已经离开了么?我们安全了?”

    白虎抬头看了看天际,皱着眉头,脸上神情无比阴霾,似是在直视什么可怕又无法战胜的危险,他低下头望着李识曛摇了摇头,然后蹲下来,手轻轻放在了李识曛的左肋。

    李识曛以为白只是想检查自己的伤势,但从外表上其实根本检查不出什么,他便让白看了,也算是安一下他的心。

    但白虎只是将手轻轻地放在李识曛的左肋上,并没有用一点力气,蓝色眼睛中布满担忧,感觉到源源不绝的暖意和抚慰自左肋传来,李识曛都觉得似乎那里没有那么疼了。

    他不禁展颜一笑:“没事的,别担心。”

    白虎起身抬头看了看天际,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他低头对李识曛说:“别抬头,我去看看。”

    李识曛了然地点点头,他以为白对周围的情况也不是特别熟悉,需要在周围查看一下。

    白抽出李识曛包侧绑着的长枪递到他手里,这让有些忐忑的李识曛略微放松了下来。

    大猫轻轻拍了拍李识曛的发顶,这才转身离开。

    白虎离开了之后,周围似乎只有狂风呼啸刮过枝叶的声响,沙沙地此起彼伏,似乎周围的动物都感觉到了天地之威而寂静一片、战栗缄默。

    突然间,天色骤然暗下来,像是黑夜突然降临,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又是一声炸雷,像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天际炸开一样。

    在雷声之下,李识曛忽然隐约听到了什么尖锐的呼啸声,这声音似乎就是他们在河面上听到的声音。

    炸雷声之后变成沉闷的滚滚之声,那些尖锐的呼啸声没有小下来,反而越来越密集,似乎就在李识曛的头顶响起。

    刹那间,李识曛全身的毛发都似竖了起来,他想抬头看看那到底是什么,竟然就在他的头顶附近盘旋不去。那尖锐的呼啸根本不像自然界任何生物的声音,不是翼龙,不是鸟类,像是某种高速运动的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

    但想到白虎临走前的忠告,李识曛生生忍了下来。他知道白虎那样聪慧,肯定不会平白将一句话重复两遍。有的时候,好奇心杀死猫,白虎的提示肯定有他的道理,李识曛可以等会儿再问清楚,但这会儿却一定不可以抬头,他紧紧靠着身后的大树,决定等大猫回来了一定要问个清楚。

    一声炸雷再次响起,似乎还夹杂着什么模糊的声响,头顶的枝叶一阵哗哗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在上面,靠在树干上的李识曛甚至感觉到背后一阵轻微的震荡,但竖起耳朵的李识曛却很快就再没听到别的异动。

    上空刺耳的呼啸声似乎渐渐稀疏、朝河岸方向移动,最后甚至完全在李识曛耳中消失了。雨水一滴一滴地打下来,李识曛觉得有点奇怪,这个雨水怎么突然间这样大了,竟然透过枝叶就浇到了他脸上。

    他伸手一抹脸颊旁边的雨水,闪电耀眼的白光中,李识曛惊悚地发现自己满手的鲜血!血腥气味一下子充斥鼻腔,恶心欲吐,李识曛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闪电中是树冠间透出的是一张和人类一模一样的面孔,扭曲抽搐,圆睁双目,七窍流血,血迹还未干涸,还在一滴滴向下流淌,面孔的主人似是在极度痛苦中哀嚎着死去。

    想起刚刚炸雷声中模糊的声音,回想起来不正像是一阵凄厉的惨嚎么。李识曛忍住出声和呕吐的冲动,立即低下头,忍着疼痛将身体挪开了一点,继续紧紧地贴在树干上,不让天空可能的敌人发现自己,此时,最危险的地方没准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刚刚的一瞥实在太过血腥可怕,那张恐怖的脸孔旁边还有一支被齐根切断的巨大羽翼,耷拉在树干上,横断面正冲着树下,血肉模糊的地方一片光滑,似是被什么高速运动中的锋利物体一下子切开,简直像是冷冻过后的肉被切开一般的平整,露出翅根下惨白的骨头,鲜血正是从断面滴落。

    李识曛此时终于明白了白虎为什么不让他抬头,显然刚刚那张面孔的主人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么天空的敌人没准一样拥有智慧,甚至可能有良好的视力,只需要远远一瞥就能记住人的面孔。

    至于树冠上的尸体,李识曛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从那可怕的伤口平滑到诡异的情况来看,不太可能是动物做的。而且真正的猎食者杀掉猎物,从来都是为了食物,不可能就这样放着尸体不管就离开。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死在面前,更早的时候,他就亲眼看到过豹子族的成员被暴龙吃掉的可怕场景。

    这张面孔给他的印象固然惊悚,但他的心中更多地被疑惑充满了,最开始攻击他们的是谁?是那张面孔的主人?他为什么要攻击他们?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那张面孔的主人,是和白虎一样的兽人么?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怎么死的?那个断掉的翅膀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问题简直像是团乱麻一样,纠结纷乱,理也理不清,越猜越惊悚,而最清楚实情的那个家伙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李识曛望着旁边地面渐渐在雨水中积聚的一小洼鲜血,似乎就算是这样的倾盆大雨一时也不能冲散那么多的血腥。

    他额头上的水也似小溪一般流淌下来,似是雨水,又似汗水。他脸色惨白惨白的,似是因为疼痛,又似是因为惊恐。

    李识曛神经崩到最紧处时,旁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李识曛紧紧盯着那个灌木,难道那些东西下到了地面?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长矛,随时准备出击。

    一只绿色的硕大脑袋伸了出来,李识曛差点就要将手中的长矛脱手而出,还好他看到了那双熟悉的蓝色大眼睛。

    李识曛又骤然放松了手上的长矛,一紧一松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左肋和手臂都在隐隐作痛。所以,这只大猫是去变换兽形了么?然后是怕自己担心而不允许他去变,这才找借口离开?

    在这种万分紧张惊悚的时刻,看到这只草草在背上盖了一层藤蔓的老虎,李识曛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又似乎终于放下了心,最后居然还有些好久不见的思念在心头。

    虽然知道白和老虎是一个人,但是之前那只卖萌耍赖的家伙似乎一段时间没见到,也有些想念啊。

    白虎谨慎地抬头看了一眼树冠上的尸体,又似穿透了树冠打量着更高处的情况。

    他选择了最为隐蔽的空中死角挪到了李识曛旁边,嘴里还叼着一些绿色的藤蔓和他自己的衣服。

    李识曛明白这是让他把白的衣服收好,自己也裹上藤蔓隐蔽离开。

    他也清楚,白虎竟然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强行变成兽形,肯定也是觉得现在的情况太过危急,人形已经完全不能应付可能的危险。

    想到树上那个惨死的生命和切断的羽翼,李识曛打了个寒噤,不论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事情的可怕和残酷已经无需说明。

    他迅速地装好白的衣服,利落地裹好了藤蔓将自己密密地掩盖起来,尽管裹得结实,但也只是临时应付一下,白虎伏低了身体,显然是让李识曛上来。

    李识曛按了按自己的左肋,他此时确实不适合移动,于是背起书包上了白虎的背。

    跨上去的一瞬间,他似乎才反应一过来,这是白虎第一次载他?以前好像这只白虎从来没有让他坐上去过,李识曛似乎觉得和这只大猫的距离又更近了一些,他伏下身体,微微抓住大猫的颈侧,以防被甩下去【= =】

    大猫的移动比人形时候更加飘忽不定,似乎天空的危险并没有完全消失,李识曛甚至还能隐约听到河岸方向传来的呼啸声音。

    而且,李识曛明显感觉到,白强行变回兽形,不是没有代价的,他呼吸之间都有些微微的喘气不定。

    暴风雨中,李识曛紧紧地贴着身下透过藤蔓传来的温热,天空的阴霾仍未散去。

    ☆、55、回我家

    这场瓢泼大雨似乎漫长到看不到尽头,天空一直灰暗着,直到最后暗夜降临,雨也没有停下来,像是要一直下到世界的终结之日。

    李识曛全身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书包都在滴水,身下的白虎也狼狈不堪,喘息不定。

    似乎是因为漫长的雨水,似乎是因为他们逃离得足够遥远,头顶上盘桓的危险终于散去,李识曛再没有听到天空隐隐的尖锐的呼啸声。

    一人一虎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

    李识曛不知道北岸是否会有什么大型的食肉动物,此时雷电已停,他们倒是可以在树上略略休息一下。

    只是李识曛自己的左肋还在隐隐作疼,尤其是呼吸和左手活动牵扯到的时候,他最后还是牢牢地攀在了白虎身上,一人一虎爬到了一棵大树粗壮的枝桠上,略作喘息。

    雨下得很大,北岸的树木已经同他们在南方丛林时看到的树木完全不同,在南岸时偶尔还可以看到那种叶子宽大的植物,但北岸几乎已经没有了,这也意味着天然雨伞的材料也没有办法找到。

    他们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找到安全的避雨地方,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贸然去找洞穴什么的,怕会惹来猎食者,倒不如在树上等待雨停了再下去生火。

    白虎蹲在树干上,看了看浑身湿淋淋的李识曛脸色苍白,轻轻地“呜呜”了几声。

    李识曛回头,看到白虎抬起一只爪子,拍了拍自己身前的树干,那里的空地足够李识曛坐下。李识曛心中一暖,微微一笑便挪了过去,坐在白虎的头底下,两只爪子之间,整个人都似被大猫给包了起来。

    头顶的雨水完全被大猫的脑袋遮挡,身后倚着大猫暖融融的胸口,感觉到大猫缓慢坚定的心跳,李识曛确实觉得身体恢复了一点知觉,比刚刚好多了,他的脸色也似恢复了一点红润。

    随着身体知觉的恢复,似乎左肋的疼痛又开始明显起来,李识曛缓缓地放慢呼吸,尽量不牵动那里的骨骼肌肉。

    李识曛和白虎都没有脱下身上的藤蔓,他们谁也不知道头顶上的东西是不是会回来。

    李识曛忍不住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伸手指了指天上。

    白虎低低地、模糊地“呜呜”了几声。

    李识曛:= =

    他忘记这家伙兽形的时候不能说话了。

    他抓起白虎放在他身侧的大爪子在树干上比划:“在树干上写。”

    白虎用爪子在树干上画了一个图形,又迅速用爪子挠了几下,似乎因为某种忌讳而立刻抹掉了。

    但是这个两端出头的“日”字,为什么这么眼熟?

    李识曛悚然而惊,这不是当初在丛林时白虎写过的那个字么,当时他以为白虎只是为了指他从有太阳的地方掉下来!难道这个字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他掉落的地方,今天三角翼受到的攻击,天空的不明追踪,白虎两次写下的标记,显然眼前这只大猫知道什么他根本不知道的东西。难道他出现的时候,那些东西也正好从那儿经过?

    但白虎显然没有一点要透露的意思,李识曛伸手揪他的胡子、耳朵,他也不反抗,就是装死,被欺负得受不了,就拼命低头在李识曛身上“呜呜”地蹭来蹭去,大意就是“求放过”吧。

    李识曛也无奈,也许这个东西,真的犯了什么原住民的忌讳,不能多谈。看大猫上次和这次的表现来看,真的非常忌讳这种东西,那不是因为尊敬或者景仰而避开,倒像是极其厌恶,却也顾忌于对方强大的实力而不得不忌惮。

    李识曛心中的好奇和疑惑越来越多,但他相信,总会有知道的一天,反正大猫一直在旁边,以后再想办法套他话吧。

    想着想着,李识曛就靠着身后的虎形暖炉朦胧地睡了过去,一整天又刺激又受伤,最后还担惊受怕地逃跑,外加淋了这么久的雨,这一天真是够了。

    白虎小心地护住怀里的雌性,轻轻地将下巴抵在李识曛的发顶,也缓缓地合上了眼睛。毕竟大猫又是变化虎形,又是负着李识曛跑了那么久,也早就累了——

    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雨,终于还是停了。

    靠着白虎睡得迷迷糊糊的李识曛被白虎轻轻蹭了蹭,醒了过来。

    但晕晕沉沉的他全身发软,几乎倒栽下树,吓得身后的白虎急忙咬住他的后领。

    李识曛自己也吓了一跳,伸手抱住了树干,左肋传来的尖锐疼痛更让他狠狠吸了口气,彻底清醒了过来,但他依然觉得脑袋好沉好沉。

    好不容易在白虎的帮忙下翻回树干上,李识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实在没啥感觉,但左肋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又拉到了的缘故,疼得更厉害了。

    白虎担忧地低下头,将自己的大脑袋抵在李识曛的额头上蹭了蹭,这个雌性的额头真的好烫,再看李识曛疼得抽气的样子,大猫安慰地蹭了蹭他的颈项。

    李识曛伸手拍了拍大猫的后颈,顺便轻轻替他理了理藤蔓下被淋得乱七八糟的毛发,算是表示感谢了。

    白虎“呜呜”两声,白爪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李识曛,再拍了拍树干。

    他自己下去,让李识曛暂时在树上。

    李识曛无奈地点点头,他虽然觉得自己的左肋不是什么大伤,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但这种环境下,不活动似乎不太可能,一活动只能加重伤势。

    而且他跟着下去,也真的是个拖累,倒不如大猫一个人下去好好查探一下周围的环境,找个落脚的地方。

    迷迷糊糊的,李识曛觉得树干上似乎比较冰凉舒服,他掏出竹筒喝了点水,整个人伏在树干上似乎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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