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夏耀突然问袁纵:“我用不用给叔叔阿姨上个坟啊?好歹来这一趟,也得献束花,拜个年什么的吧?”

    袁纵在夏耀脑袋上拍了一下,说:“是叫叔叔阿姨么?”

    “难不成还叫爸、妈啊?”

    袁纵哑然失笑,“我爸妈比你爸妈岁数大,你应该叫大爷大娘。”

    好吧……夏耀赶紧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袁纵温热的视线定定地看了夏耀一会,突然开口问:“我把熏肉拿去上坟,你生气不?”

    “这有什么可气的?那是你亲爹亲妈,就算让别人拿走了,那也是你爸妈吃剩下的。”

    夏耀一番话说得理所当然,听得袁纵心里滚烫滚烫的。

    村里没有卖鲜花的,夏耀就提了两瓶酒、一盒点心去了袁纵父母的坟头。比起夏耀家里祖祖辈辈过世亲人的体面墓地,袁纵父母的坟墓就显得荒凉多了。就在村头的那片乱坟地,村里去世的老人都埋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把你父母的坟墓迁到北京?”夏耀问。

    袁纵说:“我们这有个说法,你的根扎在哪里,你的魂就落在哪里,这样才能活得踏实,死得安详。”

    夏耀可以理解,就像有些老人在外地生活了几十年,临终前依旧想搬回老家。

    袁纵又说:“活着的时候就没享福,去世了还这么窝囊。我父母最大的败笔就是生了我这么个后知后觉的儿子,等我想尽孝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这也不能怪你啊!是你父母岁数太大了,没活在你年轻力壮的时候。”

    “我爸走的时候我很年轻,25岁,在部队,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夏耀突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袁纵又说:“这样的儿子是不是白养了?”

    一杯烈酒灌入喉咙,袁纵的眼圈红了。

    夏耀的心情蓦然沉重,他抢过袁纵手里的第二杯酒,仰脖吞下。然后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坐在袁纵的身边,第一次用如此成熟的语气和他说话,“你好歹替他们养了个闺女,够孝顺的了。”

    尤其这个闺女还不求上进,整天到处鬼混,隔三差五换男人……真要给你们二老养,那得遭多少年的罪啊!

    后来,袁纵又和夏耀说了很多家里的事,他对父母的亏欠,他深藏多年的愧疚。夏耀现在明白为什么袁纵要回来这么久,其实就是想陪陪父母,暖暖家。哪怕踩一踩院子里的雪,都可以让父母不那么孤独。

    袁纵在夏耀的后脑勺抚了一下,略显无奈。

    “本来应该带着你到处乐呵的,结果竟然让你陪着我郁闷了一把。”

    夏耀倒挺大度,“没事,我就喜欢看你郁闷,你一郁闷,就显得我特爷们儿。”

    是……袁纵点点头,你是我暖心的小爷们儿。

    吃得了苦,扛得起风浪,妖得过美女,斗得过猛男,既能卖的一手好萌,又能在别人倒下时独当一片天……你是我袁纵要掏心掏肺一辈子的人。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

    宣大禹无聊了数日之后,又进入一种抓狂模式。夏耀已经好几天没信儿了,眼看着到了万家团圆的日子,宣大禹决定踏上那片黑土地把夏耀绑回来结果前脚刚迈出去,某人后脚就迈进来了。

    “嘿,嘿,嘿,嘛去?”宣大禹拽住冒然闯入的人。

    王治水说:“进屋啊!”

    “你没看我都要走了么?”

    “你走你的,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事,甭担心。”

    “谁特么担心你啊?”宣大禹气结,“你是谁啊?这是你们家么?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王治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是来和你一块过节的。”

    “过什么节啊?”宣大禹问。

    王治水晃了晃袋子里的元宵,说:“元宵节啊!你不会连今天是正月十五都忘了吧?”

    “我没忘今天是什么日子,可我也不记得要跟你一块过啊!”

    王治水舔了舔嘴唇,说:“初五还是初六那天,你不是说要跟我一块过节么?”

    “我说那天一块过节,也没说今天一块过节啊!”

    “那天都一块过了,今天为啥不一块过?”

    “那天一块过,今天为啥要一块过?”

    “因为那天一块过了啊!”

    “……”

    103

    宣大禹都被王治水绕糊涂了,当即暴躁一声吼。

    “滚蛋,爱找谁过找谁过去!爷没工夫陪你。”

    王治水突然露出很受伤的表情,“有你这样的么?我连庙会演出的活儿都辞了,今天出场费是平时两倍呢,为了陪你我多大损失啊!”

    宣大禹脸色变了变,没好气地反问:“我逼着你辞的么?”

    “不是……”王治水急着抖了抖手里的袋子,“你看我这元宵都买了,不吃多可惜啊!大过年的瞎跑什么啊?来来来,进来……”

    王治水说着就搂住宣大禹的一条胳膊,宣大禹甩了半天没甩开,最后被推推搡搡地折腾进屋,沉着脸坐了下来。

    “煮元宵去!吃完麻利儿走人!”

    王治水痛快应一声,“得嘞!”

    晃晃悠悠进厨房,坐上一锅热水,看到距离水开还有段时间,王治水又回了客厅。

    宣大禹正在反反复复摆弄着手机,尝试着拨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王治水随口问道:“你刚才急匆匆地要去干嘛?”

    “找人。”宣大禹略显烦躁地说。

    王治水问:“找夏警官么?”

    宣大禹神色一滞,“你怎么知道的?”

    王治水哼笑一声,“你不是一天到晚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么?一天不见面就想,两天不见面就慌,三天不见面就抓狂,四天不见面就炸了庙了!”

    宣大禹发现王治水知道的挺多的,忍不住眯起眼睛审视着他,“你是不是成天盯着我啊?”

    “我还用得着成天盯着你?”王治水哼笑一声,“就你看他那个眼神,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我看他什么眼神啊?”宣大禹问。

    王治水说:“你对他什么心思,看他就什么眼神。”

    宣大禹点了一颗烟,慢悠悠地抽着,故作一副正经八本的语气说:“别老用你那基佬的眼光看待任何爷们儿之间的感情,我跟他属于正常的朋友关系。”

    “那样最好。”王治水说,“本来你俩也不合适。”

    烟雾迷糊了宣大禹那张略显不快的脸。

    “怎么不合适?”

    “你满足不了他。”

    宣大禹脸上阴云笼罩。

    王治水又说:“他想要的是一把枪,你充其量就是个针管子,也就治治我这种二等残废。”

    宣大禹猛的一甩烟头,“我特么烫死你!”

    王治水急忙躲,“不是说正常哥们儿么?怎么还急眼了?”

    “煮你的元宵去!”

    “哎呦,你不提醒我都忘了。”

    王治水小跑着溜进厨房,一分钟后把脑袋探出来,“那个,刚才忘了开火了。”

    宣大禹,“……”

    煮好的元宵端上桌,两个人坐在一起吃,宣大禹对这玩意儿不太感冒,王治水就特别爱吃,一个接一个的,眼瞅着大半碗就下去了。

    “有那么好吃么?”宣大禹无法理解,“甜不唧唧的,吃多了不腻么?”

    “不腻。”王治水说,“我打小就爱吃元宵,那会儿都是我奶奶自个摇元宵,比现在买的这些都好吃。”

    宣大禹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王治水又说:“下午一块出去玩吧。”

    “不去。”直截了当。

    王治水神色落寞,“那好吧,我自个儿玩。”

    “自个有什么可玩的?”

    “自个怎么就不能玩了?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玩。我就不信大街上那么多人,全是成双成对的。”

    也对……宣大禹自嘲,我不是也自己一个人逛庙会么?谁没有个抽疯、黯然伤神、无病呻吟的时候?

    “行,我陪你。电影院、会所、俱乐部任你挑,飙车、赌博、把妹任你选,我来买单。”

    结果,最后王治水还是把宣大禹带到了庙会。

    正月十五的庙会简直是人山人海,寸步难行,宣大禹被挤得像孙子一样。好几次都想撂挑子走人,结果看到王治水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又忍了。

    “我就纳闷了,你一天到晚跟这泡,怎么还想往这跑?”

    王治水说:“我一天到晚在这泡,可我没逛过啊。我在台上手舞足蹈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站在底下看热闹。我也喝倒彩,我也起哄,我也抢个东西,多爽!”

    宣大禹心里不是滋味,嘴上还不饶人。

    “瞧你丫那个穷酸样儿!”

    王治水满不在意地笑,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宣大禹就在外圈站着,看着王治水在里面吹口哨,捧腹大笑,特没出息的跟一群孩子抢赠品……

    回去的路上,宣大禹丢给王治水一个礼盒。

    “什么啊?”王治水问。

    宣大禹说:“送给你了。”

    王治水一看是打火机,金格子外观,上面还镶着钻,非常霸气。里面还有证书,全球限量发行99只。宣大禹原本是想送给夏耀的,结果夏耀老这么东躲西藏,东西就在兜里捂凉了。既然不打算送了,与其随便扔在某个地方,还不如让王治水拿去卖。

    “四万七买的,转手的时候价格还能往上抬不少。”宣大禹好心提醒,怕王治水卖的时候让人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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