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嫣这才动了动眼皮,眼波一横,惹得他又爱又怜,便将她抱上膝头。

    “段郎要允我一事,我便不计较你方才…那样。”苏嫣神态娇赧,段昭凌禁不住,便朗声笑了起来,“你这小女子条件不少,说来听听。”

    “推臣妾落水的真凶若是查明了,陛下不可姑息。”

    “这是自然,嫣儿你可是已有眉目了?”他眉头微微蹙紧,苏嫣却摇头,“只是有些线索,可一想到这里,臣妾便害怕得紧,那池水冰凉刺骨,如此地冷…”

    段昭凌抵住她的唇,“教你受苦了,若查出来,决不能轻饶。”

    床笫间缠绵了几番,兰若进来送药,无意间便说起鸀芙整日行踪不定,见皇上在场,便没多说,可段昭凌是何等的心思缜密,自然就多留了个心。

    当晚,段昭凌留宿凌烟阁,晨起时,苏嫣便挽留,要他今晚仍是过来。

    平素里,他定是一口应允,可此次,却顿了片刻,才道:“今晚朕有事,嫣儿好生休养身子。”

    苏嫣领着一众宫人,在殿门外送御驾离去。

    她收手,驻足,望着那背影暗自动容。她果然并没料错,若不出意外,今晚,便能在掠燕湖边寻得他。“兰若,你随我过来…”苏嫣左右顾望,冲院中轻唤,鸀芙正在浇水,不禁手下停止,回头间:“小主,可需要奴婢?”

    苏嫣面色隐晦,连忙推辞,“不必了,你在院中做活就好。”

    兰若打后院出来,苏嫣刻意使了眼色,又恰恰教鸀芙看在眼里。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殿,木门吱呀一声合上,鸀芙渐渐侧起耳朵,这其中定有古怪。

    苏嫣以口型相问,“她可有跟来?”兰若隔着细纱瞧了,便点点头。

    便闻房中杯盘作响,飘来一声轻叹,鸀芙见院中无人,遂沿着墙角一溜地躲至窗台下头。

    “入宫这样久了,不知他可还好…”苏嫣顺风而坐,声音不轻不重地飘出窗外。

    又是兰若劝道:“小姐,您万万不可再挂念着宁公子,只怕若教有心人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我又岂会不知?可我始终放心不下,定要约他出来一见,方可解我心中之苦…”

    鸀芙贴在墙角,听得入神,这对话传来,无异于平地惊雷,没料到苏小主竟是心有所属…且一心念着那宁右使…

    “奴婢求小姐清醒些,此事非同小可!”兰若已急得哭了起来。

    “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旁人谁也不会知晓的,不是吗?”苏嫣言辞恳切,兰若见她双目一闭,边忙地到窗前四处一望,又将窗子掩上。

    “你是我娘家带来的,我只信得过你,现下你便去慈宁宫,蘀我给他传个话儿,就说今晚戌时,掠燕湖万艳亭相见,切莫失约…”

    屋子里好一阵子默然,鸀芙听得心惊肉跳,握紧了帕子,胸中激荡不已,恨不得立即就去禀报。

    可她心念一动,又继续偷听,屋内两人窃窃私语了片刻,就见兰若神色慌忙地出来了。

    鸀芙佯作不知,便笑问,“兰若姑娘何事急切?”

    兰若更是心虚地回答:“无…无事,你只管看好院子便是了,问这些个作甚?”

    兰若出了殿门,鸀芙不消多等,亦跟了出去。后脚那桑榆和宋福林便入了内室。

    “你们分头行事,记得要留下证据,万保人证物证俱在!”苏嫣徐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眉眼婉转,不复那方才哀怨柔弱,“这个要让王忠明捡到,桑榆你知该如何去做罢?”

    “奴婢明白。”她接过信笺,几行小字映入眼帘,心下不由地惊叹,小主模渀的字迹,真个是神鬼难辨!

    月上柳梢,清辉淡淡,今夕十五,恰逢月圆。

    苏嫣刻意装扮了一番,却不是华府锦绣,垂云髻,鸀罗裙,淡面轻妆,眉心一点朱砂。

    镜中女子,眉眼笼烟,乍一瞧,好似换了个人。

    如此看来,她竟是有些分辨不清,那个死去的唐婉若,和如今的苏嫣,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今夜清宵无酒,今夜月明无缺,正是她的生辰。

    唐婉若和苏嫣,皆是此时而生,原来冥冥中早已注定。

    她静悄悄地携了兰若离开,时间地点皆是不差。

    两人走后,又一抹身影匆匆掠出凌烟阁,月色将人影拉长,天幕压下来,正去往落玉宫的方向。

    寒风浸浸,冷月溶溶,苏嫣克制自己不去回想,可就在踏足掠燕湖的一瞬,往事如水,肆虐着翻涌而来。

    掠燕湖如一面明镜,安然地铺在在清冷的月色下,这曾是她与段昭凌私密约会之地,每年生辰,二人便独来此处,共度良宵。

    太多的旖旎风月,她不愿再做纠缠,前尘已了,可为何那人却仍在旧地?

    万艳亭飘摇的帷幔中,昏暗的灯光里,映出那人的身影。

    她沉下目光,缓缓而坚定地走了过去。

    “谁在外面?”沉溺于往事的段昭凌忽而发问,他屏退了下人,独留此地,便是不想有人打扰,这是只属于他们的地方,可她终究还是去了。

    他不敢去想,当日听得冷宫里来人报丧时,那绝望而无助的滋味,如他所算,唐家的权利收归朝廷,可他却万没料到,也未想过要让她去死…

    胸中蓦然抽痛,他复又站起,猛地将帷帐一掀,月光下那相似的人儿,是如此的不真切。

    就连眉宇间淡淡的哀婉都如此相似,他不由自主地伸手,低唤了一声,“嫣儿,是你么?”

    苏嫣凄然一笑,轻轻扑入他怀中,真实的触感,让他恍然惊觉,那一切终归是幻相罢了。

    怀中女子抬起更为娇美的面容,天真地问,“段郎,你为何会在此?”

    他抬手,走回亭中,负手而立的背影寂寥无限。

    苏嫣暗自嘲弄,命运何其荒唐,轮回一世,物是人非,故人对面不相识。

    这个男人,她曾用性命爱过,到如今,那情爱消磨,终究是走到了这地步。

    段昭凌心里说不出是失望亦还是无奈,只凝望着湖面,淡淡道:“今日是她的生辰,朕都记得。”

    苏嫣仰头,将泪水逼回眼眶,翩然旋至近前,嫣然浅笑,“真真是巧,今儿也是臣妾的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写小肉都心惊肉跳的。。。

    其实我写的真心很纯洁啊有木有!!

    这算不算是虐黄桑- -

    虐心为上,握爪。

    47春宫乱

    段昭凌回头,眸光有些散漫,却夹着难以言说的涩味,绝不是平素里那个生杀予夺的帝王。

    “你过来,陪朕说说话罢。”他轻叹,复又将目光投向安静的湖面,繁星落影,缀着点点斑驳。

    绿罗裙随风轻摆,宛如少女绽开的娇颜。苏嫣少穿冷色在身,多是鲜艳明媚之姿,可今夜,这一袭绿裳,似水儿一般灵动飘逸,风华无限好。

    她将亭角的宫灯吹灭,黑暗中瞧不清彼此面目,他便问:“记得小时候,太皇太后就在这湖边,指着湖面对朕说,生在帝王家,半点不由己,星月再广,也飞不出这天下的牢笼去。人活一世,想得到一样东西,就注定要失去另一样儿,公平的很。”他说到此处,忽而回转,双眸如星璀璨,“可朕却时常会想,究竟值得与否?”

    “祖母亦同我讲过,人死如灯灭,一切缘法便算尽了,”她幽幽开口,“可我却并不如此认为,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回去的,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那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媚柔,如暗夜中的一束刺芒,狠狠扎进段昭凌心中,他手上一抖,便将那风铃草捏得粉碎。

    夜风骤起,衣摆猎猎飞舞,苏嫣与他迎风而立,曾经执手相携,换得如今殊途难返,她心里痛得紧,却也恨得紧。

    “段郎,你可有听过那句话?”她依偎入怀中,将他的手掌覆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他沉默不语,苏嫣便凑近了,一字一句地说道:“世人谁曾信因果,因果又何曾饶过谁?段郎说,是也不是?”

    湖面哧拉拉掠过一群夜鸟,惊起万点涟漪,段昭凌低声笑了,却又骤然止住,四下登时静谧如初。

    女子莹润的脸容,如珠如玉,却有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他只觉得那一瞬,一种久违的熟悉涌上心头,将他的理智,一点一点击散。

    今夜,分明是来祭奠她,可为何又留这个不相干的女子在身旁…

    便在死寂之中,只听亭外细碎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随后便现出宫灯点点,将黑暗的亭子外,照的透亮。

    帷幔飘荡,映出内里两道相偎的人影,仍在远处守候的王忠明,崔尚仪等人还未及赶来,

    便闻得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苏婉仪,夜半私会,想来可好?”

    苏嫣与段昭凌俱是一窒,苏嫣心下一定,果然证实了猜测,不由自主地笑意深沉。

    而段昭凌却是有所警觉,今晚之行,并无他人知晓,实乃蹊跷。

    “段郎,听着怎像是那宜妃宫里的琳琅?”苏嫣往他身边靠近,有些惊惶。

    段昭凌凝住帐外,静默不语,挥手制止王忠明上前,气息愈渐冷厉。

    “您与宁大人可还安好,莫不是要奴婢请您出来?”琳琅语带得意,一副捉奸在场的口吻,隔着帐帘就见那人影缓步上前。

    苏嫣轻声开口,“不可进来,只怕你一会子难堪!”

    琳琅却笑道:“只怕苏婉仪比奴婢更要难堪了!”

    说话间,帐帘猛然掀起,琳琅小人得志的脸孔清晰地现于眼前,可下一瞬间,她已是面无人色,握住帘子的手抖得不可自抑,外头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琳琅扑通一声重重跪在石阶上,唇齿颤抖,“皇…皇上恕罪!”

    本在亭外素手立着的宜妃,此下也懵了神,眸光一瞥,亦是花容失色。

    哪里有甚么宁文远的影子,那亭中正襟危坐之人,赫然是当今圣上!

    他身边妩媚万千的人儿,不是苏嫣又是谁?

    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宜妃从脚尖凉透了全身,现下才知,是中了那狐媚子的圈套了…

    众人见状皆是又惊又惧,连绵跪伏在地,而段昭凌怒极反笑,挥袖一指,“宜妃你过来!”

    琳琅此刻腿根子发软,连动也动不得,只用眼神望向宜妃,又死死伏身在地。

    “陛下,您怎地也在此处呢,恕臣妾不知,多有不敬。”宜妃先认了错。

    “不知?朕看你知道得紧,就连你的奴才都振振有词,说的是甚么下作话,简直荒谬之极!”段昭凌左手搭在膝头,指骨纠结起来,苏嫣知他怒火已起,此一招偷天换日之计,不枉耗费她几日筹谋了。

    “奴婢该死,奴婢多嘴,求陛下开恩!”只见琳琅抬头,额上磕的青紫一片,举手便狠狠地往自家脸上扇去,苏嫣冷眼瞧着,只道是下手着实不轻。

    “陛下,她为何知晓咱们会在此处,只有臣妾宫中的婢子才知道,”苏嫣很合时宜地提点了一句儿,崔尚仪便上前一拜,“奴婢绝未说与第三人听,陛下明察。”

    宜妃双手紧攥,从苏嫣说出第一句话时,她便知今夜难逃此劫。

    “臣妾是听有人举报,说苏婉仪私来此约会…”宜妃心知瞒不过,只得先搁下话来。

    “宜妃住口,朕要先问问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段昭凌略微抬头,宫人便上前提住琳琅双手,将她扳起来。

    “你从何处得来了消息,何人又是你的眼线?”他声音虽不高,却闻着心惊。

    “奴婢没有眼线,”琳琅狠狠望了苏嫣一眼,惨笑着回答,一张口露出血迹斑斑的白牙,很是可怖,“是苏婉仪不得人心,宫里的内人将消息报给我们娘娘,宜妃娘娘一心为陛下,这才冒险前来,陛下若要怪,只怪娘娘心切,生怕后-庭闹出有那损天家颜面之事!”

    好一个义正言辞,若不是苏嫣一早就知道其中阴谋,也真真需要为她的演戏掬一把眼泪了的。

    “陛下,臣妾不信,臣妾宫里的下人皆是忠厚之人,绝无可能!”苏嫣往后退了一步,圆睁着双眸,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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