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有追兵,但他们走的速度很快,只是郑将军的住所非常的遥远,要靠马车得花费十几天。

    身上带的钱已经不够用了,若是找客栈又可能会泄露路线,所以三个人这些天一直都是在野外露宿,生活过的比较艰难苛刻,可为了安全起见,这是最好的赶路方式了,即使是嘴巴老是阴阳怪气的贾总管也没有抱怨。

    一天,贾总管去河边刮新鲜抓上来的鱼身上的鳞片,蹲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就剩下一个不怎么轮廓清楚的背影。

    秦时则负责聚起火堆,皇上想要帮忙捡木柴,但还没等动手就被秦时按在了石头上,不需要他帮忙,只能看着秦时独自在忙这忙那,扔了许多木柴在空地,半蹲下来摩擦着打火石,姿势熟练地点燃了这些还算干燥的易燃物,幸好接连几天的暴雨终于结束了,不然恐怕连吃的都只能干啃存粮。

    火堆点燃得很旺,接下来就等待贾总管把处理好的鲜鱼拿过来了,秦时本打算从地上起来,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皇上忽然问了一句,“李兄,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想问我什么?”秦时没有提起多大的警惕,心不在焉地拍了拍手里的灰,感觉好像扔的木头太多了啊……

    “你原来是会武功的啊。”

    突然的这一句瞬间让秦时僵硬在原地,拍手的动作停滞,之前的情形太着急了,之后就完全忘记了还有这茬,这下该如何是好?难怪贾总管最近不怎么看紧他和皇上接触了,眼睛不以为然地往上挑,就这么擦肩而过去做自己还未搞定的事情,原来正在等着看热闹接下来他要如何收场吗?

    还没有想出个合理的解释,皇上又说:“其实会也没有关系,每个人都有想要隐瞒的秘密,这种事情没有对错。”

    “……”能够得到这样宽容的回复,生怕被掉马甲的心应该是可以放下来了,但秦时总觉得似乎皇上还有更重要的想法要对他说,并且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搪塞过去的。

    他的预想确实正中靶心,皇上的视线对着他的双眼,算不上很威严也不是恐吓,可就是让人猝不及防的心脏加速跳动,一种压力在肩膀上越来越往下垮,周围的树林寂静无声,所有的活物似乎都消失无踪。

    远远的河边,贾总管已经刮掉了第一条雨的鳞片,好像在捯饬另一条小的,指望他过来打断这个压力倍增的场面大概是不可能的了,秦时只好忍着,血液流淌的声音很响,他几乎可以感受到,虽然这根本就是错觉。

    皇上开口,慢慢道:“你有打算背叛我吗?”

    瞳孔地震了一下,秦时的手指在无意识地捏紧,只有产生了怀疑和不安心,人才会想要知道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变卦的无意义问题的准确答案。

    这很明显,皇上已经在质疑他了,不管给出的答案究竟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看来这个问题很难啊,你需要思考这么久。”脸上照旧是老样子的平静,可就是这样才吓人,皇上说话的语气不轻不重,字字却像一把刀子插在听着的人的心肉上。

    “……我没有想到,你会突然这么问。”秦时艰难地说。

    对这句苍白无力的解释,皇上不作任何评价,忽然之间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另一个事情,“郑将军的府邸不过几天就快到了,你会不会觉得有压力?”

    迷惑了一下,有点搞不明白皇上过于跳跃性的思维方式,秦时只能说: “那倒不至于。”

    “嗯,那就好,不过还是稍微注意一下周围,到时候兴许会有很多麻烦要解决。”皇上意味不明地细微一笑。

    异常古怪的对话,这种感觉好似有实体在发出尖利的叫声,秦时有了不安心,本来想要再追问一句让皇上讲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已经预知到了他的想法的皇上直接阻断了这个对话的继续。

    从石头上起来,对拎着两条处理干净的鱼向他们走过来的贾总管笑道:“太好了,我们晌午的饭终于是有着落了,我每天都不做事情都快变成发霉的木头,谁都不许抢,放着我来烤。”

    贾总管肯定不同意,按他的话来讲就是哪里是一国之君可以碰的,他百般阻挠,结果依然没有办法,无可奈何地拎出来另一条小条的鱼给皇上了,防止发生意外,还得在火堆旁边蹲着时刻提醒皇上千万别使劲戳进火堆里了,要烧起来了啊啊啊。

    望着这在十几天里没有多大变化的日常景象,此时此刻的秦时却消失了往日的熟视无睹,他的脑海里还有皇上刚刚说的头不对尾的话,云里雾里的含义让人根本理解不了,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

    “哎,怎么烧起来了?!”手里棍子串的鱼居然像火把一样熊熊燃烧,贾总管急得叫他赶紧丢掉,皇上还是舍不得地在半空中挥来挥去试图以此灭火,结果,鱼串这下子真的已经变成了火把。

    秦时眺望着他们这场收不了场的闹剧,没有想过出手相救,不说话地思量着……

    关于追杀他们的党羽,皇上一定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就算是身边走的最近的大红人——贾总管和辛延盛也是一无所知,但为什么要暗示给自己呢?若是想让他小心一点何必遮遮掩掩。

    无论怎么苦思冥想也搞不懂这个逻辑,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抬头,不远处的皇上捧着那只已经焦黑得成黑炭的鱼,整个人灰心丧气,贾总管还在拍着肩膀像哄孩子一样安慰着,用眼神不善地瞥了他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好好好,他双手举起来,不坐在石头上了,手放下来去往河边重新捞一条鱼当今天的午饭。

    踩着草地,他半蹲在河边,看着清清的河水倒影出自己的模样,没有了斗笠,普通的就像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面部的伪装依旧不露破绽,就是头发的枯黄色染料已经开始逐渐掉色了,乌黑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叹了口气,希望这次去将军府是最后一次的旅途了,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就行。

    ——

    一路上没有遭遇追兵,来到将军府的路程简直平静的让人惊讶,不过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早已经累的够呛,关于这个问题并没有想太多,或则说,即使是想要思考也提不起这个精神了。

    说明了来意,很快就有人把他们迎进去,四十多岁模样的郑将军在大堂等待着他们,见到风尘仆仆的皇上这样的狼狈姿态,一时间不禁老泪纵横,立刻跪下来表示自己的失职。

    皇上拦住了他,两个人互相简单说了几句。

    了解清楚,辛延盛的惨遇和北宫王府门前突然出现的丞相,郑将军皱眉摸着下巴,严肃地告诉皇上,他一定会彻查此事,不用担心将军府外面会出现像北宫王府那般的围剿,三个兵符里,他也有其中一个兵符在手并且兵力充足,量那些贼人也不敢挑衅。

    一行人重新换了衣服洗去一身灰,出来的时候已经看见特意摆的一桌宴席,山珍海味各色皆有,更有美艳的婢女为他们一一满上美酒。

    落座后,郑将军恭恭敬敬地在酒桌上开始敬酒,贾总管则在旁边站着伺候,他是太监,在一群太监里即便位置再高也是不能跟着皇上他们一起落座的。

    不知道为何,郑将军竟然不问皇上这是谁就任由皇上请秦时跟着坐下来,这种无视,甚至可以直接说是在把秦时当成透明的空气,一般人都会问问,这又没什么,但看上去,郑将军压根就不想遵守这个人际关系的基本套路,他一直在恭维皇上,讲着那些华而不实的话。

    这样也好,端起了酒杯,秦时看着液体表面上自己的模糊倒影,这场宴席一过,他就找一个机会道别干脆地离开,皇上大概有点遗憾,但贾总管绝对会举双手赞美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羞耻心。

    接近一个月的逃命,可算是结束了,不知道钱广瀚和武林快报的李主编此时此刻是怎么个状态,估计都快找人找急了吧,他也确实是该回去了。

    酒杯凑在唇边,秦时想要痛快地仰头一饮而尽,一丝熟悉的气味却突然令人怔住,他又仔细嗅了嗅,这股气味……怎么和……

    感到了不对劲,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熟悉,猛的转过头,皇上已经喝了一半,郑将军笑得很含蓄。

    “别喝了,这酒里有蒙汗药!”直接甩飞了酒杯,啪嗒一声碎在地上裂成好几瓣,他本来想要带趴倒在桌上的皇上离开,但突然之间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怎么会……自己明明没有……

    捂着剧难受的脑袋,模糊的目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贾总管已经站在了郑将军的身旁,微微一笑。

    贾总管负责饮食的各种举动浮现在脑海里,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时艰难地指着他,“是你……”

    实在坚持不住,意识彻底没了,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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