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没关系,这座桥也不是我出钱建设的,谁都可以在这上面散步,我没有很再意氛围什么的。”秦时摇摇头说。

    那人浅笑安然道:“但还是要谢谢了,你没有因为我的鲁莽举动生气,不过是被什么事情困扰到了吗?”

    秦时轻轻地说:“也不算困扰,只是看着周围的景色想起了故乡,还有一些人。”

    那人惊讶地说:“原来你不是本地人?我听着口音好像,这里是连接着遥远各地的重要纽带,不少贵重的不贵重的货物从老家出发都得途经此地,你也是远道而来经商的么?”

    “算是吧。”秦时刻意模糊了这个答案,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这儿隔三差五就会下雨,湿气很重,本地人一般都不太爱好你这样的打扮,太容易脏衣服了又不好洗晒,你似乎也不是本地人。”

    那人点点头,“我确实不是,家里住在京城,偶尔出来长长见识。”

    秦时笑道:“都住在京城了还需要出来长见识吗?各地的人这辈子有很多想要实现的梦想,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去一趟京城,那里纷华靡丽,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资产就可以抵我们这里的有钱人,想要长见识也只能看看穷苦之处了吧。”

    那人却满脸严肃地说:“这话就不在理了,京城虽然表面上好是好,但暗地里问题也多,只是流于形式的一派歌舞升平而已,若是仅仅专注在一个范围里不屑一顾其他地域,迟早这座繁华高楼会在摇摇欲坠下突然轰然倒塌。”

    没有意料到会说出这么高深莫测的大道理,只是随意调侃的秦时一下子卡壳了,讲话这么官腔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这人……怎么看都有些古怪……

    “不知道这位兄台是在京城做什么的?”他试探地问。

    “我吗?哦,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而已,家里有点小钱,一直想让我考个探花或则状元在朝廷里找事情做,但我总觉得自己这半辈子还是学识修养不够,故而走南闯北积累人生经验。”那人谦虚地说。

    他将信将疑地说:“是么……”

    忽然之间,那人拿着手帕捂住嘴猛的咳嗽起来,普通人只是几下子就好了,但他仿佛要把胸腔里的两片肺叶都给整个吐在地上,满脸已经是毫无血色苍白苍白的,若不是背后有桥柱子可以靠着,恐怕连站在地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抱歉,我这副模样让你受惊了吧?”那人调整了沙哑的声调很勉强地说,“我从小体弱多病,病得久了就变成了无法根治的顽疾,一年到头容易头晕咳血,偶尔几次听不见别人和自己在说话还恍恍惚惚以为是做梦,大夫千叮咛万嘱每日不得饮酒不得近女色,切忌疲劳过度,配合上药方持之以恒,运气好的话能够活到四十九,不过我瞧着大概是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听完,他沉默片刻说:“能伸出手来让我看一看吗?”

    “你也会医术?”那人不由得怔住了。

    他平淡地说:“一点点而已,可以么?”

    那人叹气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觉得没有多大用处,每个大夫最后的诊断证明几乎相差无几,我现在不肖想那么多了,能活一天是一天,但你若是好奇就试试看吧。”

    刚准备伸出手来把脉,突然窜出来的一个人猝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举起来,口气凶悍地说:“你这个居心不良的歹徒想要对我家主子做什么?!”

    扔了手臂,说话之间不断推打他的肩膀,逼近的脚步不停,明明是个六尺高的汉子,动作语气就跟泼妇骂街似的气势汹汹。

    “……哈?”被无端指责的他完全茫然了,怎么有一种深夜私会黄花大闺女结果被家里人撞破了私情的既视感,他真的只是想要单纯地把个脉啊,现在男人给男人把脉都算是流氓了吗?

    那人无奈地劝阻道:“贾管家,你别步步紧逼的斥责,不是他蓄意对我动手,我们一见面就意气相投,刚刚是在闲暇地谈天说地而已。”

    “皇……啊黄公子。”贾管家才开口讲了一个字突然就顿住了,舌头一转迅速改口差点就漏陷,“可我明明看见他想要拽您的手!”

    “那是因为他说自己很会看手相,我好奇了,忍不住想要试一试,是吧?”黄公子偷偷朝他挤眉弄眼,接受到了信号,他看着满脸写着狐疑的贾管家,不言不语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

    “你看,我刚才真的和他在一起聊天,是你太紧张误解了,所以此时此刻已经真相大白,你是不是应该……那个?”黄公子委婉地意有所指道。

    贾管家看看面无表情的他又看看一脸真诚的黄公子,起码盯了三分钟,可是依然找不到破绽所在,只好不情不愿地对他说:“好吧,是我想得太多,不好意思刚才脾气这么冲,我年纪大了还请谅解。”

    一点也不像是诚恳道歉的样子,不过年纪看上去是很大了,头发半数白花花的,微微驼背,犯不着和倔强的老人家继续犟嘴,既然不欢迎那也不必硬出风头,他说:“没事,误会解开了就好,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转过身走了,后面却追上来,只是几步路的距离,黄公子就累得气喘吁吁,弯下腰撑着膝盖伸出手说:“等一下,请先不要离开。”

    真的很担心这人会一不小心心肌梗塞猝死了,他停下迈出去的脚步,转过身看着黄公子的粗气喘得差不多了才问:“还有事情吗?”

    黄公子诚心敬意地说:“实不相瞒,其实我初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你看上去比我岁数大,人情世故一定懂得很多,若是不嫌弃能否和我再聊一会?我刚才讲的意气相投并不是随口一说的假话。”

    他看着黄公子不像是故意耍人玩,一双眸子里的神情似乎在闪闪发光,星辰大海在里面轻轻摇晃实在无法抗拒,只好道:“我现在有时间,但没有那么特别长。”

    黄公子高兴地说:“我保证不会乱谈一些不务正业的琐事的,这点还是有把握的,贾管家,你能不能,嗯,距离我们站远那么一点点?我想保留一份足够两个人畅所欲言的宽阔空间,拜托。”

    贾管家嘴撇了撇说:“好好,我走远一点。”果然远离他们刚好两米,很不满意地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苦瓜似得酸溜溜苦巴巴,让别人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置身炼狱般的死亡视线。

    站在拱桥的中央,黄公子大概也感受到了背后这股恐怖的死亡视线,尴尬地笑笑,很认真地解释某些事情。

    “其实贾管家不是天生脾气就这么臭的,他从小照顾我又是我父亲以前的管家,所以现在总是放心不下陌生人接近,刚才我抹去把脉的经过不讲是担心滋生出不必要的猜疑,虽然我有时候也觉得很烦,但毕竟是年纪大的老人了,需要年轻人的迁就。”

    “你的家人就只有他吗?”秦时问。

    “唔,也没有那么少,曾经兄弟很多,我是里面最小的,但后来就剩下两个人了,有一个小一岁的侄女,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哥哥最近因为某些原因刚刚去世,准确来讲现在只剩下了我和那个差不多同岁的侄女。”

    黄公子唉声叹气地说:“这段日子若是没有出什么岔子,我想要去她的府邸探望一下,万一哪天想不开去当尼姑了,代替她父亲照顾她的我恐怕这辈子都要愧疚至死,我好像耽误了不少时间,其实我更想要知道你对现在普遍人的生活质量有什么想法?”突然想起来一不留神说了太多家事,担心他会不耐烦起来赶紧道。

    他思量了一会道:“想法?没什么特别的,非要揪出来一个……也就是税了吧,朝廷每隔一段时间又加重赋税。”

    “虽然跟上一代皇帝颁布的苛捐杂税比起来已经不算沉重了,但谷粟和饲养牲畜的干草两项的田租、七岁到十四岁和十五岁到五十六岁的人口税,这些最广泛的主要赋税对平民百姓来说未免太苛刻了,甚至各种附加税的杂赋都比它们轻松得多,十里八乡的大多数都在抱怨这个事情。”

    黄公子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确实是个需要重视的大问题,上一代的皇帝连年征战,国库里早就没有了太多的积蓄,再加上干旱和洪涝的时常袭击,现在好不容易停战休息,若是不多收取些赋税,朝廷怕是连六成的官员俸禄都发不出去,只能苦了百姓,到底……还是当今圣上的手段不行啊。”

    立刻捂住黄公子的嘴,他神情凝重地低声道:“喂,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皇帝也敢诋毁,被有心人听到了,给你戴顶摘不下来的大帽子就完了。”

    黄公子拿开他的手,正色敢言道:“皇帝也是被所有人扶持着才能够安稳地坐好位置,只知道享乐让天下苦得说不出话来,还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上,到时候起义也不过是暴尸街头人人喊打的下场,与其当一个这样没心没肺的皇帝,不如干脆自刎谢罪。”

    被这番惊天动地的言论给震惊到了,他无意识地缓缓放下手,喃喃自语道:“你还真是有胆子,这么刚烈的脾性,九条命怕是都不够砍头的。”

    “说了这些空口白话又有什么用呢,现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黄公子摇摇头,“若是砍了我一个人的头可以让天底下所有人吃得饱睡得好,一直国泰民安下去,我倒是心甘情愿,只可惜这个想法始终是遥遥无期的幻像罢了。”

    “那倒不一定,其实这个局面是可以打破的,不过讲出来大概你是要笑我不切实际了。”他说。

    听到这话,黄公子立即眼睛睁大,急忙道:“我怎么会嘲笑仁兄的想法呢,虚心学习还来不及,请一定要详细告诉我,这真的对我很重要。”

    从未见过有人对拯救天下苍生这样火急火燎,这人年纪轻轻本来应该是沉浸在男女私情或则成家立业的发展里,更别提因为顽疾导致时日无多,但却与之相反地摒弃掉了普通人最看重的这些,直接投入心心系天下的大事里。

    他看着黄公子太过紧张而收起笑容变得十分严肃,更加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凡气度,若是有朝一日入了朝廷做官,说不定真的能够为平民百姓们谋取到很多福利,这样的话,也许可以试一试讲讲上个世界存在的益处举措。

    想着了这一步,他也不继续之前漫不经心的姿态了,表情逐渐认真,用缓慢但逻辑清楚的口气开始说话。

    “实际上我们周围还存在着许多大国小国,除了离得近的匈奴还有更遥远的,西域是次要,最远的几个国家的文化与我们完全不同,但丝绸、茶叶、瓷器、漆器、陶器、木器、金银器在它们那里都是少之又少的东西,它们不懂得制造和种植,人对于稀少的东西都是抱有追求的,只要能够打通我们与它们的交通线路大通道,物以稀为贵,卖的东西完全可以坐地起价,不愁钱从哪里来。”

    简直像是在听天书,目瞪口呆的黄公子几乎能够看到滚滚的黄金哗啦啦地堆积在国库里溢出来,捂着嘴缓和了一下震撼的心情,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问题,“但……但要是它们不愿意呢?还好战怎么办?我们的国力可经不起再一次折腾了。”

    他平静地说:“这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局面,我们和它们相隔的地域距离太过遥远,黄沙漫漫,中途没有一个国的休息站,商人骑着骆驼带够充足的水囊和食物能够顺利通过,但几百几千几万的军队除非有神力,不然不是饿死渴死就是累死在半途中,它们不会这么傻的,有傻的也已经化作了枯骨了。”

    “……你说的对,这确实是益处多多还能长期进行的方法,但这个想法要实现很难,需要一个有胆识的人历尽千辛万苦前去这些遥远的国家里交际……还要在不同的地方修建中转站提供商人们休息……”

    黄公子陷入了沉思,显然秦时的话给他带来的头脑风暴非常强烈,一时间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去思考别的方面。

    见黄公子一个人想的深沉,秦时也不打扰他了,反正他该提的建议已经提了,之后会不会实施就看老天爷的安排,转过身准备离开这座拱桥,意料之中的身后的人没有开口出声叫住他,只有贾管家双眼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看起来怪渗人的。

    不想那么多了,他照旧继续往下面的阶梯走着,一不留神却忽然撞上了一个人,额头疼得发红,抬起头来刚想要对那个人说句对不住,却一瞬间浑身僵硬。

    “你这人有没有长眼睛,不知道路上给人走的吗?”对方不高兴地瞪着他,竟然是柳林林!

    卧槽,简直是吓死人,秦时差点儿当场震惊得咬舌自尽,虽然知道柳林林以前经常出现这个镇子里,但最近手头紧了,只好勒紧裤腰带窝在他自己不知道哪里的老家里,等到有钱了再出来潇洒走一回,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不设防地在这个镇子里放心到处溜达,可今天是几个意思?!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了啊,不是说好了缺钱吗,难道天上凑巧掉黄金白银了不成?

    他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向柳林林解释一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说不定还得试探有没有知道一点关于做生意的那档事。

    前魔教教主居然从良做起了正经生意,想想就够劲爆的,柳林林藏不住八卦的大喇叭嘴本来就是人尽皆知,若是传到江湖上还要不要活了,他简直想要痛苦地捂脸。

    不料,柳林林见他拦在面前不走还面部扭曲,上下打量一番,眉头一皱道:“站着不动是干什么?这么不让人,我又不会扒开你的脚底抢钱,如今的人真是越来越井底之蛙了,当真以为所有人都与他自己一样么,早知道会有今天的晦气就应该好好洗洗眼睛。”

    撇下话就走了懒得再看他一眼,留下他一个人目定口呆,这种说话调调怎么可能是柳林林,简直就像是凌青山的魂魄装在了柳林林的肉.身里,可怕的程度不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该不会是经历上次的超现实后出现了副作用吧?

    思维混乱下,他立即去追这个人,“等一等。”

    重新踩在观看风景最好的地段,却见到这个人已经站在了拱桥的中央,满脸认真,时常点点头地听着面前的黄公子激情四射地讲些什么,对于黄公子太过激动而咳嗽起来的举动表现得十分无奈,帮忙拍拍背顺气,态度和刚才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抱歉,我太欣喜若狂了,宰……啊啊辛……辛延盛,你觉得这个想法如何?”

    长相与柳林林极其相似的这个人思量道:“我觉得还是很有远见的,结合我们现在的国情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以一试。”

    黄公子听了很欢喜,正准备说话却看到辛延盛的背后站着的一个人,立刻眼睛放光,“哦,太好了,我刚想要向你介绍提出这个想法的人呢,他本来不知道去哪里了,此刻说来就来。”

    辛延盛转过头一看,瞧着秦时趴在桥柱子边上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一副想要投河自尽的极度自闭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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