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山眉毛一收,脸色泛蜡,好没有面子,悻悻然走了,心里打算明天回龙川市。刘夷进一间单独会客室,李干把门关上,刘夷看见他鼻梁上贴着白纱布,眼光杂悲、杂恨、杂怒,给她打开一罐红牛,放在刘夷手边的茶几上,丧葬公司的人来找他问:“扎的别墅有美国式的、英国式的、法国式的、德国式的,你是全要,还是要一个国家的?”

    李干说:“要美式的,德式的。两种就行了。”李干一身孝白,头上裹着白布巾,腰上栓着白条子,别zhao一根麻绳子,刘夷打量着站起,她没有喝红牛,李干给他说:“打开了,你喝掉吧。”同时,他取下腰间皮带上的一串钥匙,取下一个说:“这间房子就是你的,电视、vcd、组合音响,你随便看,听。”

    刘夷把红牛放在茶几上,推脱他给的钥匙,“李哥,不是不领你的好意,只是早晨喝了我娘给我煮的豆浆,暂时喝不下。钥匙,你要过来拿什么东西,不方便。”

    刘夷看着一边墙根几个透明塑料袋:有装100元冥币的、有装金元宝的、有装苹果、华为手机的。李干说:“这些暂时不用,有人敲门,你也不要开门,你玩你的。”

    刘夷接下了钥匙,李干脸上开朗了一点。“那你玩吧,”见她也有出门之意,李干说:“不见你的爹和娘,你回去叫他们来吧。”

    这里风俗:丧礼不请自送,送了家人不来要请,但刘夷不知这规矩。她手里捏着钥匙,好想捏着千斤重的胆子,这显然给他又一个可乘之机。

    这里到处是人,她出楼房门到院里,只见宝马旁边,国槐树上挂着个老鼠铁丝笼,见她过来,老鼠在铁丝上飞跑,刘夷便想起了她的猫头鹰,叫它小琪琪,现在基本上不管它,它白天一直在沙枣林里自由自在的飞,挖田鼠洞,到了晚上它自己回来,栖到她给它做的吊篮里,她给蓝里放了些鸡毛、杂草、驼绒、树枝之类,谁知它领来了一只比它稍小的猫头鹰,做了窝,有时候,她出去玩,有只猫头鹰飞来停在她肩上。

    刘夷想:我的猫头鹰飞到这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她笑了,只有猫吃老鼠,没有听说老鼠吃猫。刘夷出院门,看见东西大道上,将近两公里,都是大小车,随近与这大道十字交接的,是南北沙滩道,也停了不少车子。

    公孙刘夷的家,就在南北沙滩道的最北边。刘夷给爹拨了电话,说已经送了礼,希望爹领着娘过来。公孙龙有点神气,问送了多少?刘夷如实说了,老人气得扔下电话没有说的,送,按仁德村大伙一般礼节也就罢了,100元足够了,够给面子的,1000元,给一个贫穷的家庭可以,给一个贪官的家庭,公孙龙恨不得在手机里骂女儿。

    欧阳竹在一旁看出老头心思:“你老了,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事情,你最好别管。”公孙龙说:“中台死了,阴魂不散,又看见咱们求他了?”

    欧阳竹说:“老糊涂,你的老黄历不行了,咱女儿是那种低三下四的人吗?她是想办法拿住大鱼,下诱饵。”何大山过来,告诉大爹大妈,明天一定要走,刚才已经说了原因。

    有人敲院门,何大山去开门,冤家路窄,是李二公子李干,后边跟着公孙刘夷,不远处停着宝马,刘夷眨眼示意,可何大山心上又扎了一个钉子,看见他鼻梁上贴着白纱布、鼻梁边青肿,何大山此时有点后悔、忍不住的暗笑,李干没有和他说话,正是给他预示下一场暴力攻击不可避免,而这一切,又似乎和刘夷有关,她如果不去跳舞、不给他吻,是不可能发生的,何大山跟在刘夷之后,进了公孙龙欧阳竹在的房间。

    李干一条腿跪下哭道;“家父归西,承蒙大叔姑妈垂爱,远侄没齿不忘,请去赐教,不胜荣幸。”公孙龙说:“远侄请起,我跟你去就是了。可有一句话,老朽不知该不该说。”

    李干站起来,拍一下膝盖上白布的灰尘,“请讲,公孙大叔。”

    公孙龙说:“古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年轻人火气大,在一起玩,打架是常有的事,你伤现在没好,可以理解。看在我的脸上,我希望你们再不要吵了,行吗?。”

    李干看见公孙龙明着帮姓何的说话,心里不快,他鼻梁被打塌,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他把手机关了。“行啊!大叔,你既然提出来了,叫他拿出2万给我疗伤、3万营养费、3万精神损失费,我既往不咎。”

    公孙龙愿意想让何大山给李干陪个礼就算了,自己女儿送了那么多礼,李干应该理解,就是为了这个事。可李干想的,和他们不在一个频道,竟然列出8万元赔偿费,这明明是诈钱。

    其实这数目,在刘夷看来并不高多少,鼻梁塌了,一辈子的事,给对方造成的负面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对于何大山来讲,如五雷轰顶,父亲下岗了很长时间,才去国风上班,几个月的工资、几个月的开销,以前借的债子还没有还清,他学过《法学概论》,要是上告派出所立案,他何大山可能要被拘留几天,法院按刑法判刑,可能要蹲几天班房。

    想到这里,何大山这才知道这一拳打错了,自己被爱情冲昏头脑,一拳打出了大祸。但他不能答应,家里没有那么多钱,而且,这一拳打掉8万,何大山无论如何不想出,宁肯自己挨揍。

    何大山出去了。刘夷说:“爹,人家李哥今天来开车来请你帮忙,指导,你看,你又提出大山和他的事,多不好意思。李哥,依我看,这事等你丧事办完了,出殡了再说。李哥,你看怎么样?”

    只有刘夷的话能使李干点头,并且说:“大叔,既然你女儿怎么说了,我就答应她,我爹的事完了再说。你女儿是城里人,看问题看得远,闲了好好问问她这事的严重性。我本来打算今天下午要把姓何的铐起来的,防止他逃跑,派出所所长就在我家,一句话。大叔,走吧?我一人顾不过来。”

    公孙龙说:“我胃不好,也不会指导什么!”李干回头就走,欧阳竹看情况不妙,站起来说:“我跟你去,你这个老糊涂,老顽固!”

    在车上,李干立刻开了手机,不停地打电话,一直到家,李干没有说一句话闲话,幸亏沙漠戈壁路,对面来的车子不多。刘夷李哥“怪”的逗几句,李干佯笑一下,无心说话。电话不停,问路的、上街买菜的、甚至请香买蜡烛,都要问他,他哥本来一直在城里工作,对农村的事不太熟,作不了主,本次丧葬服务公司,不是一条龙服务,买酒、买烟、买饮料,买菜、甚至买一盒打火机都要问他。

    然而他也是做贯了甩手掌柜,对实际情况不太熟悉,没有东家来帮忙,事情乱七八糟,闹出了许多笑话,上菜的六个服务者,也被叫去帮助厨师剖鱼开膛杀鸡。一个亲戚,本身神经有点毛病,是李干的一个外甥,非要杀鸡,厨师劝不住,杀一只母鸡没有杀死,鸡飞出来扑到房顶上,又掉到门口,扑进房里,房里道人正在吹唢呐,鸡扑倒其中一个人身上,给衣服上撒了血,那个道人就拧鸡头,所有宾客都来看。

    下车时,李干对欧阳竹说:“我请大叔来,就是作为东家给我张罗管制好这个事,谁知大叔竟不给我脸。”

    刘夷和娘听了不吱声,唢呐唢呐声好像把他们带进另一个世界,这里人进人出,刚下车,县长朱三、劳动局长苗四、组织部长施愁等等,发来微信,叫李伢子先把花圈放上,李伢子再发短信,叫已经到城里办花圈的赵八把众兄弟的加上,大院门口停着一辆大卡车,装来一车青岛啤酒,有人正在往下搬纸箱,底下有人接,李赶过去,有人喊道:“老板回来了,尊。尊夫。夫人回来了。”

    刘夷听了脸上一阵红潮,洇到脖子,“郑三…,”李干得了意,脸上闪了光彩,对郑三嗑子说:“你说话留神点,人家姑娘听了脸红的。”

    在场看到的,都“嘿嘿”一笑,“二公子艳福不浅!”

    “干你们的活吧,中午多喝酒。”

    “好嘞,谢。谢二…二公子,中午我一人喝。喝一一瓶五粮液。”

    何处飞来一只猫头鹰,停在李干挂在院中国槐树上的老鼠铁丝笼上,刘夷看见了,认的是自己养的猫头鹰,她进车时,就见猫头鹰从篮子里飞出来,老鼠见到猫头鹰,吱的一声,在铁丝笼四周快跑,速度迅捷,而猫头鹰在外面飞上飞下,绕着铁笼子转,出来进去的人觉得稀奇,停下脚步看,看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吹唢呐的也来看了。

    那鼠也不跑了,蹲在地上发颤。钱大包看见人都出门了,也出来看个究竟,见一只猫头鹰盯着那只老鼠,在笼外一扑一飞,他便拿了一个矮塑料小凳凳,冲进人群,挤到笼子下,放下小凳凳,跨踩上去,伸手要捉那只猫头鹰,刘夷“哎”的一声:“那是我养的。”

    李二公子在楼门口叫道:“包子,你来登记。”

    钱大包“噢”的一声,看了李干不留神,小凳凳太软,后边人挤,一个凳脚不牢靠,一歪,钱大包晃了晃,手舞足踏跌下来,跌倒人群里,接着坐在地上捧着脚脖子,歪嘴呲牙喊:“脚拐了,脚拐了,疼啊?”

    人们哭笑不得,这虽然是在较为严肃场合,猫头鹰要吃老鼠,他们禁不住要笑,现在这个活宝捉猫头鹰拐了脚脖子,这些所谓亲戚朋友,早暗笑破了肚皮。

    李干过来,看他的确是歪了脚脖子,那就要送医院抢救,然而他是忙的顾东顾不了西,只好喊:“谁开车送他去城里?”

    他的一个表哥应道:“我去送他。”可是他犹豫了下说:“我这微信支付钱不够。”李干想给他手机,那是不可能的,看到门口站着他嫂子,嫂子说:

    “怎么能这样,包子,你本来在记账,跑出来干什么?我微信账号上,也没有钱了。那只猫头鹰怎么还不打死?”

    钱大包向人群喊:“狗娃、钱狗娃,”有个二十来岁的愣头青应道:“哥哥,我来扶你去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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