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四脚怪兽,他却不敢伸手。翘翘把笼子举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怕它?”他摇头,“我不怕!”

    “那你敢不敢摸它一下?”

    他还是只敢看着,不敢伸手。

    虞柏谦和陈岩泽看着这一幕,两人走进屋里,陈岩泽有些得意,“我闺女胆子大,什么都敢养,你儿子不行,你看他,摸都不敢摸。”

    虞柏谦横他一眼,“你太不了解我儿子了,他是嫌那个东西丑,不信你看着。”

    果然就听两个小家伙在哪里对话。

    “你就是怕它吧?”

    “我才不怕它,我是看它长得难看。”

    虞柏谦没忍住就笑了出来,掏出一根烟递过去,“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陈岩泽接过烟瞪了他一眼,“你儿子和你一个德行,怂还不承认!”

    两个小人还在吵架,一个说自己的的恐龙不难看,还会变颜色。一个说,“你让它变啊。”

    “它现在不高兴变,你说它难看,它不会变给你看。”翘翘很生气。

    多多强词夺理,“它不变,它就是难看!”

    小姑娘忍不住和他翻脸了,“你才难看,你走路都走不好,你还摔跤,大家都笑话你,你丢脸!”

    两人终于闹翻了,翘翘缠着陈岩泽要回家,虞柏谦劝儿子去道个歉,多多一边很紧张地观察着翘翘,怕她真的要回家,变色龙也要带走,一边却死犟着不愿意上前说个软话。

    两个当爹的后来也懒得管了,只管自己抽烟聊天,电视开着,随便两个孩子自己玩,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小人又和好了,多多终于也敢伸手摸一摸笼子了。

    第二天就是陈晏菲去世十周年的忌日,其实也就是请了两个专门念经的老太太,她们自有一套约定成俗的仪式。一炉香鼎,白烟缭绕,两个穿着一身缁衣的老太太闭眼念着手誊的经文,辛蕙也上前行礼。她终于又一次看见了陈晏菲,这次是一张很大的照片,其实她们两个长得真的不是很像,但就是这么神奇,一双有点神似的眼睛,让她们有点相像。

    仪式结束之后,陈岩泽父母带着念过的经文去焚给女儿,辛蕙跟着一起上了山,她看见了虞少虹说的那块墓碑,上面亲人一栏,确实有虞柏谦的名字。

    她把从波士顿带回来的花瓣撒在她的墓前。直到她掏出花瓣,虞柏谦仿佛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要拾取那些花。她撒花的时候,也没人问她为什么,好像很自然,直到下山的时候,她和陈岩泽走到一起,她才告诉陈岩泽,“那些花瓣,是你妹妹种的那棵苹果树上的花。”

    陈岩泽瞬间就懂了,知道他们刚从美国回来,愣了两秒,他说了声“谢谢”。

    辛蕙说:“不用谢,我还要谢谢她。”

    陈岩泽多聪明的人,一下就听懂了,过了片刻他说:“柏谦有没有和你坦白过,好多年前他就想追你了,只是他太挫了,隔了这么多年,才把你弄到手。”

    辛蕙一笑,看着远处的蓝天白云,没说话。

    身后不远处的虞柏谦隐隐约约却听见了,“你们两个,在说我什么?”

    陈岩泽回一句,“我在揭你的老底。”

    虞柏谦马上喊苏畅,“前几个月我去香港,在飞机上碰见一个熟人……”

    陈岩泽立马认输,“我什么都没说,不信你问你老婆。”

    这晚辛蕙告诉了虞柏谦一个消息,他怔了半晌,“你确定?”辛蕙说:“**不离十吧。”他在屋里站了半晌,本来已脱了衣服准备睡觉的,忽然又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辛蕙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阻止他,“现在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他继续穿衣服,“我等不及,我去买根验孕棒回来。”

    “这么晚,你到那去买?”

    “出去找找看,我记得路上看见一家药店,上面写着夜间请敲门,我去找一找。”

    辛蕙拉住了他,“你忍一忍吧,也就几个小时,这会儿你进进出出的,别把我爸妈吵醒了。”

    两人这会儿是在辛蕙的爸妈家里,本来他是在宾馆时定了房间的,可辛蕙还是要回家陪父母,最后他也跟了来。

    他总算忍住了。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他就出了门,辛蕙妈妈还很疑惑,“在烟城他也有工作?”

    辛蕙喝着豆浆,很笃定地告诉老爹老娘,“爸,妈,你们可能在烟城住不了多长时间,要不了多久,你们还得跟我走。”

    八个月以后,他们的女儿出生,孩子意外地早产了三周。辛蕙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厨房摔了一跤,意外发生在虞柏谦父母家,每个星期总有一两天,多多要被送到爷爷奶奶这里来,这种时候,她和虞柏谦自然也会跟着来。

    早上九点多,她走进厨房,虞少虹正好出来。两人在门口相遇,互相看一眼,就各走各的。现在她们基本都把对方当透明人,看见了也像没看见一样。错身而过的时候,辛蕙闻到了虞少虹身上宿醉的酒气,她知道虞少虹大约又喝了不少酒。最近半年她经常这样。好几次,辛蕙听见虞柏谦妈妈在训她。

    她挺着个肚子走进厨房,也没注意到厨房地上有水,地板一向被秦姨拖得锃亮,她穿着拖鞋,脚一滑,人就坐在了地上。

    她不由自主叫了一声,人一时半会儿就爬不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还很不巧,多多跟着爷爷奶奶不知道去了那里,虞柏谦有事,八点也出了门,家里只有她和虞少虹,就连秦姨也出门买菜去了。

    她试着想站起来,结果就发现自己羊水破了。

    听见动静的虞少虹去而复返,就和坐在地上的辛蕙面面相觑。辛蕙也没说你帮帮我,刚刚让她滑到的那些水,她猜着就是虞少虹泼洒在地上的,当然她也猜测虞少虹不是故意的,否则她不会是那种意外的、有点吓了一跳的表情。

    最后是虞少虹把她送到了医院,虞柏谦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她已经开始发作了。问到她为什么会突然摔倒,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其实真正的原因她和虞少虹都心知肚明,虞柏谦说了她几句,转身出去办住院手续,虞少虹一直站在病房的窗前,这时候冷冷地来了一句,“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辛蕙忍着一阵缓缓而来的宫缩,对她说:“我只是不想破坏你们兄妹的感情,你哥对别人的妹妹都能那么好,我只是想成全他,让他做一个好哥哥而已,你感不感激我,我一点都不在乎。”

    “牙尖嘴利。”虞少虹又这样嘲讽她。

    辛蕙闭着眼睛,干脆就不想理她了。

    她依然是剖腹产,孩子生下来很健康。虞柏谦这次俗气了一回,她还没出院,就送了她一束鲜花和一枚硕大的方形粉钻,辛蕙由着他把那颗价值不菲的戒指戴在了手上,一边欣赏着,她一边问他,“你是不是趁我住院的时候,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虞柏谦只诧异了一秒,就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动作极尽温柔,说出的话却很气人,“你不要误会了,这枚戒指是送给我女儿的,你只是暂时保管。”

    辛蕙就怒了,和他算账,“你求婚的时候都没个花,没个戒指的,到了现在还是这么小气!”

    沈宏光刚好来看她,在病房门口目睹了这一幕,立刻受不了地大叫,“你们俩够了没有,演戏也看看场合,这门都开着呢,就打情骂俏的!”

    “你管的着吗?”虞柏谦横他一眼。

    而很巧的事情是,这次陈岩泽夫妇又和他们是前后脚生孩子,他们生了个女儿,陈岩泽夫妇生了个儿子,两家都是称心如意,交往也更密切了。

    多多五岁的时候,终于干了件心满意足的坏事。这几年,他一直被陈翘翘压着,每次见面,都被她鄙视胆小,被她嘲笑不会走路,每次他都欢欢喜喜地来见她,可每次,心都淌着伤口离开。

    在又一次因为他不敢摸张牙舞爪的螃蟹被嘲笑了之后,他提着陈翘翘心爱的恐龙,跑到院子里,就把笼子打开了。等到陈翘翘追出来,那变色龙已经钻到密密的矮冬青里去了,小丫头就看见变色龙的尾巴一晃,然后就没影了。等到两家大人发觉不对赶过来,就只见到陈翘翘在哇哇大哭。

    两个当爹的钻到矮冬青里找了半天,那里还那只变色龙的影子。

    辛蕙把儿子好好骂了一顿,要是往常,多多至少也会瘪瘪小嘴,可这一次,他却随父母怎么骂,都面不改色。

    第二天,虞柏谦去买了一只同样的变色龙送回去,翘翘却死都不要,两只眼睛哭成了桃子,还是只要原来的那只。多多这时候才有点后悔,他凑到翘翘跟前,说:“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小姑娘尖着嗓门对他吼,“你滚!”

    他还是说:“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陈岩泽瞥一眼虞柏谦,“你儿子这个德行,我瞧不上。”

    虞柏谦还是递上一支烟,不慌不忙地答他,“我儿子那里不好?惹烦了敢发火,知道错了能认错,这样能伸能屈,才是真爷们。你有他这份魄力么?”

    陈岩泽差点被一口烟呛着,“好,好。”他咳两声,“我没他这个魄力,你听听,他还在叫我闺女打他……咳咳。”

    “我儿子做得挺对的。”虞柏谦还是很淡定,“这次和你闺女在一起,我儿子赢了。”

    陈岩泽狂咳起来。

    那是一个春天的午后,陈岩泽一家到g市来玩。辛蕙带着儿子和女儿,苏畅也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两个妈妈四个孩子,在一个广场的儿童游乐场上玩。许多家长带着孩子都在那里玩,充气垫上,孩子们蹦蹦跳跳,爬上爬下,辛蕙和苏畅站在旁边看着。

    广场一半正对马路,一半是身后的半环形楼。楼下是各种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楼上相对安静。一家g市很有名的海鲜餐馆就开在这个环形楼的三楼。

    淡绿色的玻璃,把春天午后微微曜人的阳光过滤了一层,从外面看,是微微反光的玻璃镜面,而从里面看,广场上的一切却尽收眼底。

    楼梯上上来一大帮人,这帮人年纪相仿,大约都是三十岁左右,基本还都是男的,服务员一看,就知道这大约是同学聚会。因为来得早,餐厅还没几个人,服务员领着他们,坐在了中间的一张大桌子上,时间还早,这帮人说着话,服务员上茶,其中有两个商量着菜单,有一两个就去了卫生间。有一个人却走到了窗边,看着下面的广场。

    渐渐的,商量菜单的已点好了菜,去洗手间的也回来了,一桌人团团坐了下来,唯独那个站在窗边的,还在那里立着。棕色的窗幔,映的他半边脸有点暗沉,他一半人在窗幔后面,眼睛却贪婪地看着广场中心的游乐场。

    这是一个温暖的下午四点。

    光线明媚,广场上的每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

    他看着那个身影,那张脸,忽而侧面,忽而只剩一个耳朵的轮廓。他已经几年没见过她了,知道她就在这个城市,他却从来没见过她。而她终于转过脸来,与往昔一样的容颜,无意识地对着他这个方向微笑,他竟然也微笑,视线在那一刹那瞬间模糊,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他听见自己说:“你爱她,你还在爱她。”那个声音只有他能听见。

    身后有人叫他,“承亮,你还不过来坐,你在看什么呢?”

    他恍若未闻,抬手抹一下脸,让阳光照耀自己一分钟,然后才转身向身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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