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桢已经懒得和他在这种发言上纠缠了,只是觉得在道长旁边讨论这种问题实在不好,心里发虚,瞥了张苍一眼,确定他没有杀意,提议道:“我们去外间说。”

    她起身把床帐子从铜钩上放下来,走到外间去,眨着眼睛,知道眼前的人有瞬间扭断自己脖子的能力,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语气平和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

    张苍很喜欢这种不磨叽的性格,只觉得眼前这个妍丽的美人更合他的心意了,恨不得现在就抱着她上床去,又怕她再跑,再跑了下次可能就找不到了,只好温言说:“你不要跑,师父教你修行。你要是愿意和师父做,我们现在就做,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可以看你们做,自己解决。”

    易桢:“……”

    滚啊!!!警察叔叔救我啊!!这里有变态!救命啊!!他怎么还委屈上了!我才是那个该委屈的人好不好!

    易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了想怎么委婉措辞,说:“我不是不愿意……”

    张苍欣喜地打断她,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真的吗!现在吗!你想不想进去在床边?你快活得厉害了还可以去抓他的手哦!”

    易桢忍无可忍,先是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然后咬牙切齿地加重语气:“我不是不愿意跟着你修行,但是你这个样子并不像是一个师父。”

    张苍觉得她的话有点道理,最主要的是难得眼前这个美人不是想尽办法要他的命或者跑路,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很多了,现在他要珍惜那么和睦的关系,于是问:“你觉得怎么样像一个师父呢?”

    易桢:“首先你离我远一点。”

    她一步步退,他就一步步上前。现在易桢已经退到打开的窗户边,退无可退了,张苍就差直接怼到她身上来了。

    他一靠近,易桢就觉得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在往上翻,烧开水一样,心里的泡泡咕噜咕噜地响。

    但是因为根本打不过也逃不掉,只能看着开水烧开,没办法把火撤掉。

    他当初是要杀了她啊。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窗户是打开的,但是窗户外荒无人烟,全是灌木和瘦高葱郁的树,刚发出枝桠来,入目都是嫩生生的绿色。

    苏所大夫的医馆本来就偏,这个窗户过去都望不到建筑,像是在某个荒山上。

    张苍往后退了大半步,这个距离还是过近了,但是易桢看他那个“我做出了极大让步”的表情,估计他是不会再退了,也不再浪费口舌在这上面,继续原先的话题:“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哪有夫子对学生这样的。”

    张苍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这样你会很快乐啊。你现在只是对这种快乐没有概念,所以一口拒绝我。”

    易桢为了从根源上防止他继续这个话题,一口咬定:“我知道。”

    张苍皱起眉头:“你和姬家那小子已经搞在一起了?他不会我走之后趁你不能动当场就要了你吧?”

    易桢:“……”

    易桢发现了一个气他的好途径:“没错。就是这样。”

    张苍整张脸皱起来,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那小子可不值得。我告诉他你被轩辕昂掳走之后,他的反应可是不予理睬。”

    易桢:“……”

    张苍继续挑拨离间:“他这种人爱只爱钱和权势,痛只痛钱和权势不够多,他才不在乎女人呢。你看他只是要一个出身高门的妻子而已,他才不管那个妻子实际上是什么。”

    易桢也不管他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只是顺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说:“所以我现在不和他来往了。我知道你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我也知道是什么感觉,我觉得那不重要,不如好好待我的心意更重要。”

    张苍:“……”

    张苍:“所以我好好待你,你就好好学东西?”

    易桢严肃地点头。

    易桢:“美貌是肤浅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张苍笑了一声,摇摇头:“美貌才不肤浅。美貌若是肤浅——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看不透这一副美貌皮囊呢。美貌就是实力。”

    他想伸手去摸易桢的脸,又怕惹她不高兴,未来哪一天又偷偷摸摸地跑了,强行忍了下来,只是站在她身边,压低声音:“桢桢想学什么?师父什么都能教你。”

    易桢到如今依旧不敢相信他,只希望能快点哄他走,然后到某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小城镇去过安稳的小日子。

    她随口说:“想学‘化雁’。”

    她说了这话,心底对张苍这样诚恳用心依旧是质疑的,但如今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走。

    “化雁”是隐生道的秘技,简单来说就是无障碍位移。张苍本人对这个技能非常熟练,毕竟他就是那种去全世界惹事然后疯狂跑路的人。

    易桢也想像他一样跑路第一名1551。

    张苍十分开心,徒弟上来就对他所修大道、所开创的绝技表示了高度的欣赏,简直是在疯狂赞美他的整个人生。

    大家可能不太理解张苍对接过自己衣钵的徒弟的那种高期待。

    一个开创了自己独门心法、开创了独一无二证道通玄途径的人,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费劲心思探索出来的道路后继无人。

    无情道、太平道、乐陵道……都是有厉害的传人,才一代一代传下去的。

    张苍勉强把已经快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隐生道捡回来,又修整心法、再创秘技,就是希望他信奉的道有人可传,不会荒废。

    大道衰微之后,出现了许多道派。但大多数道派都是二代夭亡,能几百上千年传承下来的并不多。

    比如曾经辉煌一时的纵横道。

    鬼谷真人是纵横道最后一代传人,他本名王利,因为是在鬼谷进入真人境界的,所以以地为号,叫做鬼谷真人。

    鬼谷真人收了两个根骨极佳的徒弟,希望他们能跟随自己学习纵横之道。可当时正逢乱世,鬼谷真人的两个徒弟都心系权势,沉迷于凡尘俗世,对证道通玄毫无兴趣。

    鬼谷真人怎么劝告他们都不听,一心想着入世。鬼谷真人痛哭一场,最终将自己的两只靴子抛出去,两只靴子化作两只狗,指引他的两位徒弟前往他们想去的地方。

    后来也没听说鬼谷真人飞升的消息,约莫是在某个地方寂寂地去世了。纵横道的传承也就直接断了。

    张苍才不要这样。

    他在各个不同的地方都疯狂搜寻天赋高根骨好的小孩子,希望从小培养三观,最好养起来之后百分百继承他的一切,然后干净利落地一刀杀了他。

    张苍的隐生道,包括他的秘技“化雁”,归根结底,也就是跑路跑得又快又好。

    易桢越疯狂地逃离他,反而越契合他心中那个完美徒弟的模样。

    聪明、美丽,又对张苍心中的大道无比向往、以身践行。

    张苍恨不得把她捧在手里亲她几口,求求她好好学,最好学会了把师父给杀了。

    还有她的容色太过动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性格爱好、乃至说话时的神情,都在张苍的审美上舞蹈。

    不是因为太喜欢她的长相,当初在丰都的妓馆他也不会一眼看中她。

    要不是还要求着她好好学习,怕人又跑了,张苍找回她的瞬间就绑着她的手在她心上人的榻边强行要她了。

    给她造一间金屋,把她锁在其中,不见日月、不见群星,日日扶着床沿呜咽。

    金屋琼楼,绡帷具榻,眼前盛装华服、神色生动的美人连衣服都没有,只能哀哀地哭泣。

    虽然不能真的这么做,但是光是想象一下,都让人足够兴奋。

    张苍的眸子里闪着光芒,答应道:“好,我教你,你一定要好好学。”

    学成之后一定要拿师父的血祭剑啊,要是还想顺便强暴一下师父就更好了。

    .

    姬金吾觉得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就离谱。

    他很熟悉祝由科,对大多数医馆的构造熟悉到甚至能随手画下来。

    不就是一排一排的棕黄或漆黑的小抽屉,上面装着一式的白铜栓,里面是不同的药材,可是没有任何药材可以救他。

    每个祝由科的大夫都能复述不死蛊的前世今生,可是这些重复的词句中并没有任何可以提取的有用信息。

    “易姑娘已经进医馆去了。”身边的下属低声说。

    他们并不知道姬金吾是要干什么,这是姬家的用人习惯,没有人知道家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每个人只是执行一部分工作,他们看不到全局。

    但问题是,姬金吾也不知道自己亲自过来是要干什么。

    阿桢那个时候在窗口是看见了什么吧。

    阿桢后来被那个狼心狗肺的亲妹妹发现了行踪,不得已杀掉她。

    这里面……有没有半点是因为她在意他呢?

    姬金吾理智上觉得应该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阿桢一向是个比他还理智的人。

    姬金吾很欣赏这一点。又对这一点充满了无奈。

    或许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知道阿桢下一步可能就是离开上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才想过来再见她一面。

    可现在来了又觉得不妥。

    像是他还刻意跟着她似的。

    明明说好了再也不见面了,大家不再往来了。

    姬金吾想了一会儿,还是下了决定,说:“你找个由头进医馆去,等易姑娘出来了,告诉她轩辕昂的行踪,劝她早点离开上京。”

    上京不可久待。这是他唯一能给的忠告。

    下定决心自己不会见阿桢之后,姬金吾本来就该离开了。他本该去与徐贤见一面,但是如今却出现在了这个医馆附近。

    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要及时止损。她对他又没有半分心动,待在这里难道是希望她忽然跑出来,牵着他的手说郎君我们重新开始吧,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要成夫妻的。

    对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就不要浪费一丝一毫的思绪了。

    姬金吾试图说服自己,他其实也没有特别喜欢她,就是觉得她长得挺好看、又聪明又理智、每天都高高兴兴的特别讨喜,他还得不到。

    然后姬金吾往医馆的后门走去。

    他的理智决定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她、对她毫不心动,绝对拉不下面子自己打自己的脸去见她。

    然后他就开始钻自己前一个决策的空子。

    只是在医馆的后门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又不是去见她。

    至于待会儿会不会不小心碰见她,那又是另一码事。

    一码归一码,对吧。

    对事不对人。

    世界上的聪明人并不少,往往是一批聪明人确定了制度,另一批聪明人想尽办法钻制度的空子来牟利。

    但这种“我自己钻自己空子”的案例,应该还是比较少见的……

    姬金吾自己也觉得不太对劲,心中反复拉扯,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同侍卫一起退到树荫灌木中去,打算等到派遣出去的人完成任务就回去。

    姬金吾今天穿了件白底蓝纹的交领,外面搭了一件同款的大袖衫。

    这还是上一年母亲送给他们俩兄弟的生辰礼之一。

    因为考虑到小杜弟弟喜欢穿白衣,这件一套两式的袍服绝大部分都是纯白的,只有衣沿、袖口缘了深蓝色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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