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先服了软,释放出想要再次靠近的信号。

    李巘之前没有和其他人陷入过这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中,也不知道其他姑娘是怎么样的,回想起那日她惊惶地从他怀里跳出去,心里又酸又涩。

    对面的消息也回得很快。

    李巘把她的生辰八字念了一遍,又再次念了一遍。好,完全记住了。

    看生辰八字是基本功,李巘看得很快,看到最后觉得有点眼熟。

    他垂眸想了想,便想起来了,打开许久没用的鸿蒙水镜,迅速点开最上面那个信息栏。

    最后一句话是对方发的:

    【今天变强了吗:谢谢道长帮我!道长好人一生平安!】

    再往上翻,很快就翻到了最初他们对话时她说的生辰八字。

    当时她很激动,言语之间全是溢美之词。

    李巘一向不太信任这种虚拟的对话方式,和她对话的时候还特意隐瞒了许多自己的信息。

    比如说,最后明明是去帮张亭午处理那个博白山的刺客,但是和她说是去对付世仇。

    还有她那个时候太过热情黏人,李巘拿到她的生辰八字之后,故意叫她“兄弟”,还给她讲自己喜欢过的姑娘,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态度。

    不过给她算的卦象倒是十分准,方才又算了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

    但是他是这么说的。

    【不必爱我。你的姻缘不在我身上。】

    李巘平静地把鸿蒙水镜收了起来,看了一眼玉简,见她并没有追问算卦的结果,就把玉简也收了起来。

    他总是看不懂她。

    李巘不太确定她是故意透露自己的生辰八字,还是不经意间说漏了嘴——抑或者是完全忘了当初曾经和论坛里的一个陌生人说过这些话。

    她总是明艳的,笑起来不抿嘴,什么话都敢接,风风火火跑上跑下,满腔的热情——这没什么不好,但是各人有各人的喜好。

    姬金吾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姑娘,一天到晚笑嘻嘻的,有人骂她她就骂回去,被人欺负了也不流泪,暗地里下苦功夫练剑。这样的姑娘简直是在他的审美上跳舞。

    杜常清也喜欢这样的姑娘。这孩子受自己兄长审美的影响很大,易桢又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接触的漂亮姑娘,基本她是什么样的,他就喜欢什么样的。小孩子的审美就是这么培养起来的。

    但其实李巘更喜欢莲花一样害羞、娇气、抿着嘴坐在那里不说话的小姑娘。就像当初在丰都看见的那个高楼上美丽得惊人的女子。

    然而易桢不是那种满脸哀愁坐在高楼上等着别人卖掉自己的人。李巘不止一次看见她直接从梁家偏院的高楼上跳下来御剑飞一圈,她完全没在怕的,说不定外面下暴雨她还敢这么跳。

    当初那个莲花一样美丽的影子、船上窗边沉默的剪影,好像是笼罩在她身上的虚幻梦境一样。

    他一路在追逐这个梦境,但是追着追着,梦境好像散掉了,露出那个现实中笑起来会露出牙齿的明艳姑娘。

    她很好。他就是更喜欢最初那个影子。

    月亮是很亮的,只有他身边这个破败庙宇里的破败池子是暗沉沉的。月亮已经西斜了,这一天将要过完了。

    李巘还没意识到现在的易桢已经被一步一步逼成了他喜欢的那个样子。因为重重心事有着哀愁的表情、抿着嘴笑讨好别人、被拘在华服锦衣之间,不快乐,但又美丽得惊人,像一缕书中的怨魂。

    他只是在心里念了两个分量十足的词。

    隐瞒。欺骗。

    然后看了一眼天边遥遥的月亮,发觉这一天就要这么过去了。简直是白过了。

    他也很不快乐。但是又不忍心苛责她,想到当初没见面时自己批下的谶语,只觉得很累。

    .

    易桢已经太久没有撸猫了。

    熊猫崽崽毕竟是有主(小和尚)的,而且一般她撸崽崽的时候小和尚都在旁边,当着主人的面也不好意思把脸埋到崽崽肚子上使劲吸。

    而且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熊猫给她的印象就是要供起来的国宝,总感觉摸它一把手都不敢轻易洗。猫猫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撸猫只有快乐可言。

    就像出去吃饭,正装去吃很贵很贵的大酒店,总是不如和好朋友在路边撸串快乐。

    易桢身边又只有一只猫。还是撸不到的漂亮白色猫猫。

    所以她把这只猫记得很牢。

    上次猫猫和鱼哥打架,易桢近距离看见了他的耳朵和尾巴。

    漂亮白猫猫的尾巴和耳朵见过一次就不会忘好吗!

    易桢可能真的太久没有撸猫了。看见范祭司在白石栏杆上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心里忍不住想:

    要不要假装没认出他来,先撸两把爽一爽再说!

    易桢:“……”

    对不起,她真的不适合意志消沉。

    只要来一个好玩的事情她立刻又鲤鱼打挺仰卧起坐跳起来了,这两天那么不开心实在是因为没有任何开心的事情,还天天被延庆公主抱在怀里狂吸。

    延庆公主真的好会玩,易桢有点害怕被她玩了自己还不知道。

    范祭司的本体真的太好看了,这种矫健又凶巴巴的纯白色猫咪,她当场吸爆,越不让吸越吸得起劲。

    易桢大约明白在这种地方看见范祭司,绝对是因为姬金吾。

    他们俩不是一向玩得好。只不过因为猫猫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服从性贼差,想听话就听话,不想听话转身就走,反正他飞檐走壁也没人能抓到他,姬总一般也不会派给他什么不容差错的任务。

    这么一递推,易桢觉得自己在姬金吾那里可能就是那种“能做就做、不能做就算了”的任务。

    易桢:“……”

    管他呢,先把猫给吸了。

    易桢满脸凝重且正式地和雪白的猫咪对视,然后飞快地出手在白色猫猫的脑阔上撸了一把。

    白色猫猫万万没想到会忽然被撸——他估计也几十年没被人撸过了——饱受惊吓地往后退了半步。

    啊,大家是否还记得,易桢在一个临湖的露台上。

    于是白色猫猫就从栏杆上掉下去了。

    速度之快,好比那只在高速公路上快活奔跑、然后一个没站稳从高架桥上栽下去的鹿。

    易桢:“……”

    易桢嘚吧嘚吧就跑到栏杆旁边去,踮着脚往下看,心里还在疯狂回想猫猫会不会游泳。

    然后她的手被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人形、站在两三米开外栏杆上的范祭司给用绳子绑起来了。

    易桢:“……”

    一个纯白纯白的漂亮猫咪,忽然变成一个乌漆麻黑的人类雄性,就是令人很难发现啊。

    他甚至没有脸。脸上是张乌漆麻黑的面具。

    易桢:“你为什么绑我。”

    范汝警惕地看了她的手一眼:“你刚才认出我来了。”

    易桢一口否认:“我没有。”

    范汝:“……”

    易桢:“你绑我干什么?”

    范汝:“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易桢:“姬金吾让你来的吗?”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很肯定。

    范汝:“你知道他特别喜欢你,你不理他他还眼巴巴来讨好你,对吧。我就是因为这个来的。”这位范祭司显然是被临时委派了任务出来找易桢的,临行之前还被反复嘱托,现在猫猫的脾气上来了,毫不犹豫揭自己好朋友的底。

    易桢:“……”

    易桢:“我不要和你走。我答应了别人。”

    范汝:“你那位姓李的道长已经离开延庆公主的控制范围了,他身体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他。”

    易桢:“不是因为这个。”

    范汝:“哦。原来你不喜欢姬金吾啊。我还以为你们两情相悦呢。”

    易桢:“……”

    范汝:“这和我又没关系。我就是来带你走的。而且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和我打起来,反正也打不过。叫人来,他们也打不过。我不能杀你,但是可以把目击证人都杀了。”

    易桢:“……”

    易桢:“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范汝迟疑了一下:“那你挑一下麻袋的颜色?”

    易桢:“……”

    易桢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说:“你自己也知道他有个心心念念的青梅竹马,帮着他强抢良家子心里过得去吗。”

    范汝:“还行,挺过得去的。是他造孽又不是我造孽,打雷也是劈死他。”

    易桢:“……”

    在范汝伸手抓住捆着她手腕的绳子带她走时,易桢几乎是在瞬间化作白色雾气往后退去。

    范汝抓了个空,立刻知道不妙,脸上露出一个无限肖似猫咪呲牙的表情,腿在栏杆上一蹬,纵身追随着白色雾气的痕迹去抓她。

    易桢已经摸到芥子戒中的匕首了,这柄匕首还是姬金吾送她的。现在要用这柄匕首去破开姬金吾给她设下的束缚,倒是有些难以言明的感慨。

    纵使用了隐生道的秘技,她躲得也有些狼狈,毕竟范祭司同样是高机动性的妖修。

    范汝很有些不解:“宫中危险,他并没有骗你,只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信。”

    易桢皱着眉头说:“他骗我骗得少吗。”三分暧昧演出十分情意,缠绵说着爱语却连她送的头发都不知道丢哪去了。

    反正为了达成他的目的,这个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范汝摇摇头,也懒得为自己的好友辩解,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强硬拉着她就要离开。

    易桢还没挣扎,范汝忽然放开了她,自己往后疾退,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噌”地钉上了一只雪白的短刀。

    随后黑暗中窜出一条人影和范汝缠斗了起来。

    易桢知道那是张苍。

    张苍和范祭司都是高敏捷的路子,而且恐怕都是当世楚翘,打起架来嗖嗖嗖,完全就是两道残影,观赏性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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