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大的小侄子脱了红皮,胖乎乎的,戴着个貂绒小帽子,裹在量身定做的小棉袄里,粉雕玉琢,别提多可爱了。

    唐安芙抱着他,顺便收获了一圈妇人长辈们的催生感言。

    唐碧茹一进大房的院子,入耳听见的要么是逗孩子的声音,要么就是对唐安芙的夸赞之言,顿时就不想进去了。

    偏生旁边还有个催命的,安定候夫人见唐碧茹停下脚步,不禁从后面推了她一把,不放心的叮嘱她待会儿表现好一些。

    “待会儿见了辰王妃,你嘴巴给我放勤快些,该夸就夸,没有人不喜欢被夸的。辰王如今的地位不用我与你说,你也该知道。”

    “从前我只当你那表姐是个木头美人,料在辰王身边待不了多久,没想到她有那身本事,之后她这个辰王妃的位置算是坐稳了,咱们要跟她打好关系才行。”

    安定候夫人的叮嘱唐碧茹半句都没听进去,让她巴结唐安芙,想都别想!

    不过,唐碧茹心里在想什么,安定候夫人并不知晓,挺了背脊进门。

    安定侯府如今也算是新贵世家,认识她的也都主动与她打了招呼,安定候夫人一一回应,从外至里,看见了坐在软榻上,怀抱小婴儿与几个将军夫人说笑的唐安芙。

    “小世子呢,今儿他满月,也让我瞧上一瞧。”

    安定候夫人故意这么说,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人给她指了方向,安定候夫人便有了正当理由往唐安芙她们那边去。

    谁也不能说她冲着辰王妃去的,满月酒里看孩子,天经地义。

    唐安芙原本正和欧阳氏她们一起逗孩子,听见安定候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在外头说了那么一句,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她和唐碧茹进来了。

    安定候夫人和欧阳氏她们打过了招呼,便也自来熟的叫丫鬟给她搬了张凳子,坐到唐安芙身边看孩子,边看还边夸:

    “哎哟,长得真好。”

    夸完还对唐碧茹伸手要过了她准备的礼物,打开匣子,露出内里一套纯金打造的碗筷勺和两只平安金锁。

    “我想来想去,送别的都不实在,便叫人打了套这个。”安定候夫人如是说。

    唐安芙还没开口,欧阳氏就说道:“侯夫人这出手够大方,咱们送的东西跟侯夫人一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将军夫人快别笑话我了。送礼送的就是心意嘛。”安定候夫人伸手摸了摸孩子的手,感慨道:“我这人啊,就是喜欢孩子,成天盼着盼着,可我越是盼啊就越是没有,你瞧瞧她,成亲两年多了,肚子一点儿动静没有,真是不争气。”

    安定候夫人说着话,把话题忽然引到了唐碧茹身上,把唐碧茹气的在心中大骂:

    她两年没孩子这事儿怪谁?

    裴景夜夜不归家,外头养的舞姬外室加起来都快有七八个了,他那点子精力在那帮狐狸精身上都不够使,哪还有功夫理她呀!

    说起这事儿,唐碧茹其实自己也挺后悔的,要是早知道裴景婚后这么混账,婚前她就该把孩子给怀上,那时候怕惹出事儿,她喝了好些避子汤,到最后,婚前孩子是没弄出来,可婚后她又没了要孩子的机会。

    “侯夫人这话说的,我跟齐辰成亲这么久也没孩子,倒也是我不争气吗?”唐安芙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安定候夫人一愣,先前就只顾着埋怨,倒忘了唐安芙至今也没生。

    赶紧打圆场:“辰王妃跟她怎么能一样。你和王爷都是做大事的,要孩子自然要晚些,可她成日在家里,什么事都干,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安定候夫人是一点面子都没打算给唐碧茹留。

    这些话说出来,别说唐碧茹了,就连在场的其他夫人都觉得有些过分,这生孩子也不是妇人一个说了算的,当婆母岂能把这事儿全怪到儿媳身上,再说安定候世子在外养妾,养外室的事情,谁家不知道啊。

    安定候夫人浑然不觉自己的话伤人般,又留在这里与唐安芙她们说了会子话也就告辞了,她本来就是来送个礼,为今后走动打个基础而已。

    唐安芙让丫鬟送安定候夫人去偏厅喝茶。

    出了屋子,安定候夫人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由衷的感慨一叹:

    “这辰王妃如今是越来越贵气了,容貌生的好,人又有本事,唐家也跟着起了身,这么好的女人,怎么没让我儿碰上呢。”

    她这话说的真心,当初儿子执意要娶唐碧茹的时候,安定候夫人就曾跟他提议,让他娶唐家大房嫡女,也就是唐安芙,可她儿子那时候认死理儿,说什么也不肯,如今看着唐家越来越好,安定候夫人那叫一个后悔,当初没有强硬一些。

    要是裴家娶了这样出色的儿媳回去,她得少操多少心啊。说不定做梦都要笑醒了。

    唐碧茹早就习惯了安定候夫人的指桑骂槐,已经懒得和她争辩了。直到听她说起‘这么好的女人,怎么没让我儿碰上’的时候,唐碧茹笑了。

    她不知道,这么好的女人,你儿子娶过的。

    可上一世唐安芙在安定侯府过得是什么日子?最后又落得什么下场?

    她在外能帮裴景上阵杀敌,在内能把侯府经营的有声有色,就算是唐碧茹也不能否认,经历这么多以后,她最怀念的居然是上一世唐安芙掌管安定侯府的时候。

    那时候,她只需要把裴景骗好,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被唐安芙经营的安定侯府仿佛有取不尽的金银供她挥霍,不管她要什么,只要跟裴景开了口,就没有得不到的,哪会像如今这般,稍微用一点钱,裴家就跟要天塌地陷了似的。

    裴景还时常拿她的庶出身份说话,意思就是她一个庶出的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铺张浪费前想想她自己凭什么能花那么多钱!

    笑话!

    就算是唐安芙,她这一世能站的那么高,那么稳,还不是因为她嫁了个好男人!有齐辰在背后护着她,保着她,整个京城的贵妇小姐都恨不得到她跟前儿去巴结她。还不是因为她男人厉害!

    上一世的唐安芙嫁给裴景,日子过得可比唐碧茹差多了!

    “你们还真是母子连心,连想法都一样。”唐碧茹凉凉的开口:

    “齐辰刚死的时候,裴景就成天惦记着把我休了,然后把做了寡妇的唐安芙娶回去,如今您也这么说。可你们能做到吗?就算你们想,人家唐安芙能放着好好的辰王妃不做,跑来给你家当牛做马?真是笑死人了。”

    唐碧茹一口气不间断的说了很多,把安定候夫人都说得愣住了。

    她这么想,这么感慨是她的事情,但被唐碧茹当面说出来,她就有点不乐意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安定候夫人怒斥唐碧茹,引来周围不少人的注意,她低声警告:“回去再跟你算账!”

    唐碧茹也受够了她,冷笑转身前留下一句:

    “下午贤妃娘娘宣我入宫,母亲若想跟我算账,且等我回来再说吧。”

    说完,唐碧茹便头也不回的将安定候夫人撂下了。

    气的安定候夫人当场跺了好几下脚。

    这个唐碧茹,如今攀上了裴娇,竟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可安定候夫人又没有办法,如今安定侯府和裴娇算是捆绑到了一起,偏生裴娇那小妮子谁的话都不听,只听唐碧茹的,使得如今安定候夫人在唐碧茹面前越来越没有威信了。

    气的心口发疼。

    安定候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见状上前询问:“夫人,是否心疾又犯了?”

    说完,嬷嬷便扶着安定候夫人到待客处休息去了。

    而站在门口的唐安芙将她们这边的变故看在眼里,在看到安定候夫人被嬷嬷扶下去的时候,眉峰微蹙。

    安定候夫人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看来她如今在裴家已经快要管不住唐碧茹了。

    哼,一家子唯利是图的疯狗。安定候夫人这个时候只怕还没有意识到唐碧茹这个女人的手段有多毒辣。

    唐安芙早就看透了唐碧茹。

    她不见得有多聪明,但关键时刻的手段可是相当毒辣的。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连同床共枕的丈夫和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都能牺牲,这样的女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安定候夫人只怕要死在唐碧茹手里了。

    不过,就算看穿了这些,唐安芙也不打算去提醒安定候夫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一切都是定数。

    第98章

    虽然唐安芙昨日看见安定候夫人和唐碧茹相处的样子, 预料到安定候夫人的下场不会太好, 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倒下。

    在印哥儿双满月之后的二十几天里,安定侯府就传出讣告——安定候夫人因心疾骤然离世。

    唐安芙刚从谢氏那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不到一个月前唐安芙还见过她。

    按照安定侯府与唐家的关系, 唐家这边理当去吊唁一番。

    唐安芙也跟着去了。

    远远就看见安定侯府门外挂着白幡, 家仆从门外跪到门内,一路跪到灵堂,哭声不断。

    裴景和唐碧茹跪在灵堂前烧纸,有宾客前来就行礼拜谢,安定候身体不好, 已经哭了一轮被扶进里屋休息去了。

    裴景一夜没睡,胡子拉碴,看着有些憔悴, 唐碧茹也是眼眶红红,披麻戴孝, 行礼过后便低头不语。

    唐益和谢氏问了问安定候夫人走时的情形, 裴景声音嘶哑的一一说明告知, 听裴景所言,安定候夫人从一年前开始, 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总犯心疾,这个月来更是犯的汹涌, 请了太医来也无济于事,走的甚是突然。

    唐安芙看着安定候夫人的牌位,走到灵堂后去瞻仰遗容,人是昨晚没的,虽然已经装入了棺木,但棺木盖子还没有盖上。

    上一世,安定候夫人可没这么早死,唐安芙死的时候,她还活蹦乱跳呢。而且,从来也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心疾。

    “母亲很欣赏辰王妃,你能来送她,她定然很高兴。”

    唐安芙瞻仰遗容的时候,唐碧茹也跟着进来,来到她身旁如是说。

    “世子夫人节哀。”唐安芙将目光从安定候夫人身上挪开,落到披麻戴孝的唐碧茹身上。

    唐碧茹幽幽一叹,来到安定候夫人身旁,对尸体全然不害怕,不忌讳般,将手直接伸入棺木,将安定候夫人身上摆的有些歪的花给放正了。

    若非知晓唐碧茹的品性,唐安芙还真要以为她和安定候夫人婆媳感情深厚呢。

    “今日上门的宾客众多,辰王妃若是愿意,去孝意棚下喝些茶水可好。”

    唐碧茹对唐安芙比了个‘请’的手势,语气虽然客气,但也表明了不愿意唐安芙继续留在这里瞻仰遗容的意思。

    只当未曾察觉,唐安芙回到灵堂,正好听见裴景一边哭一边对唐益和谢氏说起安定候夫人离世时的痛苦样子。

    谢氏听后感慨安慰:

    “世子节哀,夫人这是从病体中解脱了。说起来我之前也有心疾,发病的时候整颗心就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捏,有多难受我知道。”

    裴景点点头,问:“伯夫人也有心疾吗?那可定要保养好才是。”

    谢氏说:“我的心疾好些年没犯,之前一直吃的孙家和左家的药,后来王爷看在阿芙的面子上,给我请了宫里的秦太医重新开药方,我吃了以后就再也没犯过病。唉,要是我早知道侯夫人也有这病,便叫她也去请秦太医诊治诊治了,说不定……”

    裴景听谢氏说着这些话,心中五味陈杂,其实说起来唐益和谢氏才是他的正经岳父岳母,可上一世他们去世的时候,唐安芙随他在边关打仗,连他二人的葬礼都没能回来。

    印象中谢氏的病确实就跟他母亲的病一个症状,都是心疾和突然死去。

    只不过这一世有了反转,谢氏平安无事,他的母亲却骤亡。

    裴景的脑中似乎有什么想法正在萌芽,为什么上一世并无心疾的母亲这一世骤然离世,而本该离世的谢氏却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谢氏说她之前吃的是孙家和左家的药。

    孙家裴景知道,左家……

    “阿娘,我拜祭完侯夫人了。”唐安芙适时前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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