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楚又看到了他腰后的伤疤,这一次她没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凸起的疤痕:“疼吗?”

    他的身体微不可见的轻颤两下,嗓音略显沙哑:“好几年了,早不疼了。”

    她想问他这伤疤是怎么弄的,却又不好意思打探他的隐私,唇瓣张张合合,终究是没问出口。

    司马致像是背

    后长了眼似的,漫不经心道:“作为储君,被刺杀是常事。”

    虽然他解释的不多,沈楚楚却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储君之位给他带来了很多,像是权利或是人脉与财富。

    可在得到的同时,他必定也会牺牲掉一部分。

    他经历过许多次刺杀与暗杀,留下的这些疤痕,便是他得到那些的代价。

    那么作为帝王,他又要牺牲掉什么呢?

    沈楚楚沉默起来,她一言不发的给他上着药。

    窗外的小雨依旧淅淅沥沥,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心中各怀心思,安静的听着雨声。

    与此同时,慈宁宫外有人打着油纸伞,挎着药箱子,被慈宁宫外的侍卫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的?”侍卫用长剑指着那人,不耐烦的问道。

    云瓷冒着雨从殿内慌慌忙忙的跑了出来,手中的灯笼也被浇灭了:“太后身体不适,这是来请平安脉的太医,皇上也是知道的。”

    侍卫狐疑的看了一眼云瓷,见她面色焦急,不像是作假,迟疑着将那人放了行。

    望着那人又矮又瘦的背影,侍卫自言自语的低喃道:“这个太医是刚来的?怎么原来从来没见过?”

    那人一进慈宁宫,扭头便伸手将云瓷砍晕了过去,他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内殿,朝着太后的床榻走去。

    第78章 七十八条七咸鱼

    慈宁宫的内殿之中, 四处都摆放着夜明珠,十几颗夜明珠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将殿内照的亮如白昼。

    挎着药箱的男人,许是嫌弃药箱子太沉, 一进去便将药箱子甩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声响, 在安静的殿内显得十分突兀。

    他走到榻边,毫不忌讳的将被褥一把掀开:“贺柠,听闻你前几日咳血了?”

    贺柠乃是太后的名讳,普天之下,连司马致都要尊称太后一声‘母后’,可见此人狂妄一般。

    被褥掀开后, 只有空荡荡的一块玉枕,太后根本就不在榻上。

    他皱了皱眉, 伸手朝着榻上摸去, 锦褥是凉的, 想来太后就没睡就寝。

    “哀家在这里。”不咸不淡的女声, 在他背后响起。

    他转过身去,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太后,眉间皱纹更甚:“你不是装的?”

    太后听闻此话, 不禁轻笑一声。

    往日她带上面具, 整日虚与委蛇, 却从未有人怀疑过她是装模作样。

    可她前几日咳血,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装的, 就连那小皇帝, 也不再对她有一分信任。

    既然他们都认为她是装的,那她便是装的好了。

    见她不语, 男人也没有多问,他的眸光不经意间瞥到,她衣袖上沾染上了一滴墨水。

    那墨水很淡,将她纯白的亵衣晕染上一小片灰印,显眼的很。

    他刚刚展平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你方才在干什么?”

    太后倒也没有隐瞒,她坐在离榻边不远的圆桌旁,手中捧着一杯热茶:“作画。”

    是了,她曾经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作画,那时她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曾以画名动京城,惊绝一时。

    后来陪嫁入宫后,她便不爱作画了,但一入深宫,怎由得她爱不爱的。

    先帝生前,最爱看她作画,可先帝不是她的知音,她为先帝作画是为了活命。

    待到她成了司马致的继母后,她划伤了自己的右手,从此她便再也没有碰过笔墨。

    说起来,她也有十几年没有作画了,许是今日殿外下了绒绒细雨,她看着窗棂外黑漆漆的天空,突然就起了兴致。

    男人抿唇不语,半晌才开口:“上一次在宝莲寺,你为何迟迟不对司马致动手?”

    她在宝莲寺周围派了重兵把守,他不好亲自硬闯,每每派人入宫询问,她都是同一句话——再等等。

    他见她态度强硬,也没说什么,只是静待佳音,可等到最后,她竟然一声不吭的把司马致给放走了。

    她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司马致疑似染上天花,她就直接将司马致给扔到了宝莲寺里,那几日对司马致不管不问,怎么会不让司马致生疑?

    司马致并非是傻子,便是以往信任她,出了这种事情后,若是再不醒悟,这皇帝之前就白当了。

    她放他回宫,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回宫

    之后,司马致第一件事就是派人监视了她,还在皇城周围增添了侍卫把守,他想再联系上她,简直比登天还难。

    好不容易挨到了击鞠比赛,他命人给她传话,让她跟他见上一面,她却毫不理会,见也不见他。

    “你是不是对司马致心软了?”他走到她身边,声音冰冷如霜。

    太后不紧不慢的抬起头,轻描淡写的低笑两声:“姬旦将军真会说笑,哀家有多恨他,你应该知道。”

    圆桌上摆放着一颗夜明珠,淡淡的白芒照亮了他的面容,负手而立的男人,正是姬家的家主——姬旦将军。

    姬旦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便相信她,他冷笑一声:“你恨的不是他,是他的爹娘。”

    太后用茶杯盖撇了撇茶杯里的浮末,呷了一口茶:“将军没听说过,父债子偿?”

    她的语气很淡,但不难让人听出她的恨意。

    “既然如此,你该在宝莲寺杀了他才是,为何将他放虎归山?”

    姬旦五指攥紧,哐当一下砸在了圆桌上,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司马致这些日子在朝堂之上大换血,他将我麾下党羽处死无数。”

    太后当然知道,在这件事情,她功不可没。

    她让人匿名给司马致送了一份清单,清单上都是朝堂之上,对姬家唯首是瞻的官员。

    除了那些官员的名讳,她还附上了他们受贿送礼、草菅人命、剥削百姓等等奸臣作为的详细说明。

    虽说她没将证据一块递上去,但司马致一向聪慧,不出两三日,他便搜集出那些大臣们作奸犯科的证据。

    不过短短七日,姬家的党羽,已经被司马致铲除掉一大半。

    太后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面色依旧不改:“看来他已经开始怀疑姬家了。”

    说罢,她慢里斯条的抬起头,眸光略显凝重:“这一次是哀家失策了,哀家没想到,这次天花之事,其实是他设下的一场局。”

    “什么意思?”姬旦追问道。

    “钰儿应该跟你说过,司马致用石子射杀了一个宝莲寺送饭的和尚,染上天花的人怎会有力气去射杀旁人?”

    姬旦点了点头,姬钰确实跟他说过这事。

    太后的语速不急不缓,一步步的将姬旦往她的套里引诱:“之前为了遮掩小七跟皖嫔的丑事,哀家逼钰儿出手,将此事摆平。但斋宴中途出了纰漏,在那之后司马致又将皖嫔的尸体转移到了养心殿。”

    “后来你也知道,哀家怕他查出皖嫔有孕,只好放火烧了养心殿,好转移他的注意力,争取时间销毁证据。”

    说到这里,太后叹了口气:“掖庭之中有人染了天花,哀家便想趁此机会让他染病而亡。许是之前搞得动静太大,再加上这天花之事,令司马致起了疑心,他便将计就计,借此来试探哀家。”

    姬旦越听,脸色越难看,他的掌心攥成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跃动。

    太后像是没有发觉似的,最后补充了一句:“幸好哀家发觉的早,若不然让他抓到了姬家造反的证据……”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但姬旦不是傻子,造反可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如果说司马致是在装病,他肯定私底下做了万全的准备,姬家胆敢造反,他就敢将此事昭告天下,将姬家满门抄斩。

    太后见他面色凝重,眸光微微闪烁。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给他下套,方才说了这么多,既解释了她为什么没对司马致动手,又将此事推的一干二净,全都推到了姬七身上。

    姬旦表面上对姬钰很好,对外声称姬家下一任家主是姬钰,实则他最喜爱的儿子,是姬七。

    若不是因为姬七和宫嫔有染,他们便不会因为设计杀死皖嫔,又放火烧掉养心殿,令司马致生疑。

    所以归根结底,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姬家好,他该质问的人不是她,而是姬七。

    姬旦陷入了沉默,他颓废的坐在椅子上,面容一下苍老了几岁。

    太后给他时间去消化,也不去打扰他。

    半晌之后,他嗓音沙哑的开口:“如今事情已经成了这种局势,再去责怪谁,这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太后挑了挑眉,对此毫不意外,姬旦护子,她自然知晓他会找尽理由为姬七开脱。

    她的真实目的,并非是让姬旦去责罚姬七,这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说的不错,事情已然如此,倒不如想想法子如何挽回损失。”

    太后放下茶杯,将杯盖掀开,手指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哀家以为,如今有个铲除司马致的好机会。”

    姬旦看着那两个字,轻声喃喃:“春蒐?”

    “不错,春蒐在北山狩猎,那北山辽阔,若是有个大虫豺狼的,也属实正常。”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

    姬旦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是了,他去寻一只大虫来,趁无人之时,逼着司马致写下退位诏书,而后伪造出司马致被大虫咬死的假象。

    现如今司马致已经怀疑姬家,甚至开始剪裁他的羽翼,他若是再不反击,司马致早晚也要铲除了姬家。

    而此次春蒐,司马致不再像往日一般龟缩在皇宫之中,在那北山的狩猎场上,就算有人贴身保护司马致,也抵不住他提前埋伏。

    不费一兵一卒,便可拿下司马致,这主意真是妙哉!

    姬旦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声音中带着一抹决绝:“此次我便与他拼了,不成功,便成仁!”

    说罢,他便捡起地上的药箱子,挎好在身上后,转身离去。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的勾起了唇角。

    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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