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没再说什么,她冷着脸对不知所措的侍卫们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院子门关上?!”

    沈嘉嘉的宫女不依不饶的哭喊道:“楚贵妃怎能这般一走了之?皇贵妃娘娘都这样了……”

    碧月没等那宫女说完,便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要不要让侍卫送你们一程?”

    宫女被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太医发话,让她们把沈嘉嘉赶紧抬回坤宁宫止血,这才算是罢了。

    沈楚楚本身醒来时,就已经是中午了,再被此事一耽搁,连午膳都用不下去。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饿了,但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前两日虽说也不想吃,却多少都能硬塞下去一些米粥。

    此刻她只觉得浑浑噩噩,一躺到床榻上,还没吩咐碧月几句,便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也不清楚自己又睡了多久,她左右摸索了一阵,刚想唤一声碧月,耳畔边响起临妃淡淡的嗓音:“你醒了。”

    沈楚楚愣了愣,下意识的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眶环顾四周,低声试探道:“妲殊?”

    临妃伸手将她扶了起来,轻描淡写的问道:“我马上要走了,你考虑的如何了?”

    “母皇突染重疾,时日不多,我得赶在她咽气之前,回到凉国。”

    临妃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快要死掉的不是他的母皇,而只是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楚楚下意识的想问临妃怎么回凉国,唇瓣还未张开,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临妃擅蛊之事。

    如今晋国乱成一团,临妃想要是回去,总会有他的法子。

    沈楚楚的唇瓣张开又合上,半晌才给出了她的答案:“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

    其实她本来可以先答应临妃,之后拿到解药再想法子反悔,但欺骗的话到了喉间,她却犹豫了。

    如果她欺骗临妃,那她的行为,本质上似乎与司马致和姬钰做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同。

    “因为我的身份?”临妃挑了挑眉。

    她摇了摇头,咬住下唇:“我已有心悦之人。”

    临妃眸光微微闪烁,不紧不慢道:“你昏睡整整一日,却也不见他来看你,说不准他此刻正在坤宁宫里守着那女人。”

    沈楚楚沉默起来,低垂着的面颊,看起来如此苍白无力。

    讥讽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让临妃咽了下去,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用性命来换虚妄的爱,值得吗?”

    值得吗?

    沈楚楚也不清楚。

    若是在她没有爱上司马致之前,大概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临妃的要求。

    可现在,她做不到。

    临妃似乎已经从她缄默的态度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抬手轻抚两下她柔软的长发,略显无奈的笑了笑:“罢了,我帮你就是了。”

    “我不在的这两日,想来你已经找到了太后的弱点。”

    沈楚楚微微一怔:“你愿意帮我?”

    临妃没有说话,他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木梳,慢里斯条的梳起了她的长发。

    他纤长的指尖捏住梳柄,动作轻缓的从上至下,景阳宫内一下变得寂静无声,只偶尔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片刻之后,他放下木梳,将她的长发用一根红绳系住:“无情蛊的解药,我已经制出来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妲王霸都不会出来。”

    临妃收起木梳,又掏出了螺子黛和脂粉,神色专注的在她的小脸上涂涂抹抹:“好好与他告别。”

    沈楚楚死死的咬住下唇,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想带我去凉国?”

    听临妃的意思,似乎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待拿到太后手中的解药,便要带她离开晋国。

    临妃歪着脑袋,细细的打量着她面上那一双似蹙非蹙的罥烟眉。

    他满意的勾起唇角,将唇脂拿出,伸出纤细白皙的指尖,沾着那一点红,均匀的涂抹在沈楚楚的唇瓣上。

    正当沈楚楚想再追问时,临妃淡淡的嗓音传来:“你相信我吗?”

    沈楚楚抿住唇,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弯起指关节,轻轻的在她额间磕了一下:“那便什么都不要问了,我不会害你。”

    临妃询问了几句关于太后弱点的事情,便给她放下了无情蛊的解药,离开了景阳宫。

    沈楚楚瞪大了眼睛,怔怔的对着一片黑暗失神。

    碧月中间来过一次,她才知道她又昏睡了一整日,此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她手掌心里紧紧握着无情蛊的解药,回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司马致和沈嘉嘉腹中的孩子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两个月,他甚少与沈嘉嘉有什么牵扯,更不要提私底下会发生些什么了。

    说白了便是他有心,也根本没有机会。

    唯一一次沈嘉嘉与司马致共处一室,大概就是上元节的船宴上了。

    但那一日并非是他们两人独处,屋子里除了司马致还有姬七和姬钰,她醒来时司马致和姬钰都在外室,只有姬七不知去向。

    而且司马致与姬钰身上都有绳子捆着,要说沈嘉嘉真的在那日失了清白,最大的嫌疑人该是姬七才是。

    怕是沈嘉嘉误会了什么,今日才会问太医孩子的月份。

    她的脑子近来是有些迟钝,但她事后细细想一想,她心里什么都清楚。

    只是,她有些累了。

    这样勾心斗角的日子,她受够了。

    沈楚楚朝着殿外的方向望了望,他今晚还会来吗?

    她安静的等待着,一直到耳边隐隐响起鸡鸣声,她也没等来司马致。

    沈楚楚将攥在手中一夜的解药,放入齿间吞了下去。

    被打碎的记忆,快速的黏合起来,沈楚楚粗喘了两声,太阳穴处传来阵阵的钝痛感,疼的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脑袋。

    那钝痛感愈演愈烈,像是有烈火在焚烧她的血液,如蚕蛹般被紧紧包裹住的记忆,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沈楚楚攥紧了手掌,指甲狠狠的掐进了掌心中,过去的一幕幕快速的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的心跳蓦地停了一拍,有一滴透明的泪水,缓缓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她记起来了。

    是了,她的确是穿书来到的这个世界,只不过她已经穿过来十七年了。

    若是严格来说,她应该算是半个胎穿。

    从原主出生的那一刻,她就穿到了这里,并且失去了有关现代的所有记忆。

    一直到她被接到丞相府,姬七买来了临妃炼制失败的无情蛊。

    她吃下无情蛊后,不光没有忘掉姬钰,同时还引起了许多副作用。

    比如她因高烧而胡言乱语了好几日,再比如她记起了自己穿书的事情。

    她回忆起穿书剧情后,便开始有意识的远离沈嘉嘉,原本她以为只要自己离沈嘉嘉远远的,就可以逃脱原主的悲惨下场。

    但一切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只要她做出于原剧情不符的事情,便会引来天雷劈她。

    被逼无奈之下,她只好按照原剧情的发展趋势,进了皇宫之中,战战兢兢的扮演着恶毒女配。

    就在两个半月之前,她不小心记错了剧情,一道天雷砸下来,令她失去了在古代十七年里所有的记忆,包括与姬钰之间的种种,甚至误以为自己是刚刚穿书进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次的失误,引起了蝴蝶效应,后面的剧情都跟着乱了套,最后变成了如今混乱的场面。

    沈楚楚松开了手掌,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

    即便此刻她想起了自己原先喜欢的人是姬钰,也想起了往日和姬钰在那小院中相处的种种。

    可明明两年前刚进京城时,她还一心执着于寻找姬钰,不过是两年的时间,如今再回忆起那些事情,却觉得恍如隔世。

    一切都显得那样不真实,令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消化掉这么多事情。

    听到殿内响起不轻不缓的脚步声,沈楚楚用手臂撑起身子,缓缓对着来人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临妃轻笑一声:“你想带走姬钰?”

    沈楚楚迟疑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说迟了,姬钰昨晚越狱了。”

    沈楚楚:“……”

    临妃瞥了一眼她唇瓣上完好无损的唇脂,漫不经心的低低笑道:“不告别,也是一种很好的告别。”

    他将她抱下床榻,给她穿上自己准备好的红衣,而后带着她离开了皇宫。

    沈楚楚支棱着耳朵,听着四周寂静的声音,忍不住好奇道:“你又从午门走的?”

    临妃忍俊不禁的低声笑道:“你以为这一次,司马致还会放你离开皇城吗?”

    沈楚楚摇了摇头,既然姬钰越狱了,那司马致得到消息,定然会第一时间在皇宫周围严加把守,以免姬钰闯入皇城。

    可若是如此说来,妲殊是如何带她出去的?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临妃不紧不慢的从喉间吐出两个字来:“密道。”

    沈楚楚呆滞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姬钰是你放走的?”

    即便临妃有通天的本事,也绝对不可能清楚晋国皇宫的密道在哪里。

    姬家人知晓密道,约莫是因为太后,她可不觉得太后会这么好心,把皇宫的密道告诉临妃。

    所以肯定是姬钰告诉了临妃这密道的存在。

    临妃挑唇一笑:“他是自己逃走的,跟我没关系。”

    沈楚楚明白了临妃的言外之意,姬钰是自己越的狱,但临妃能知道密道所在,还是姬钰告诉他的。

    也就是说,为了拿到解药,临妃和姬钰联手了。

    临妃眯起眸子,眸底是一抹讥讽之色:“或许没有我,姬钰也能拿到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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