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阳派主峰居于浮石山,此山高耸入云,白雾茫茫,此间亭台楼阁点缀其中,布置装潢虽不算华丽,倒也是一副出尘美景。

    绕过此山,再往山间长梯而行,越过茫茫山谷,无视滚滚长河,眼前是清阳派群山之中最偏远的一处高峰,常年大雪,草木尽绝。

    若碧指尖凝起剑意护住全身,不让寒意侵袭,见身旁领路的弟子抽抽鼻子,面带踌躇,双手都缩进了袖口里才战栗道:“若碧师姐,眼前便是孤雪山了,按规矩,弟子无法进去,只能在这山口等您。”

    “我知晓。”若碧举步向前,白靴踏上积雪,山间顿来大风,衣袂翩飞,青丝随风扬起,瞬间破了她周身剑意。

    若碧不禁皱眉,山间无声无息,当真显得古怪极了,她虽然知道此人孤僻不问世事,倒也没想到能孤僻成这个地步,担忧这带路的弟子受不了寒风,她扭头道:“你回去吧,听闻这位师兄不喜外人,万一你惹了他不快,我也没法保你。”

    “这哪算师兄......”弟子嘟囔一声,又想了一下此话确实是在理,便立马答应下来,连忙离开长梯,离开这茫茫雪山。

    随着弟子走远,那摇晃的长梯也渐渐平静下来时,若碧才重新踏上自己的路,然而不过几步,脚下一踏,便是乾坤转星阵,再一步,眼前之景便不再是茫茫一片。

    长廊如桥,落花纷纷,微风吹过时,系起风铃奏起悦耳之声,回荡不绝,婉转凄美。

    若碧定了定神,水袖一扬,大大方方行礼作揖,刻意放低姿态半跪在地,头也只看向地上的落花。

    “拜见师兄,我奉掌门之名前来,请求师兄下山一助,还望师兄出面一谈。”

    眼前落花红得似血,在听完此话之后便崩解成灰,随即一阵脚步声缓缓响起,步履沉稳,又轻如羽毛,声响渐近,若碧知道她要找的人来了,更是低着头示弱。

    毕竟师父和掌门都说了,这位师兄不好相处,初见时态度越低越好,什么要求,都等下了山再提,倒是即使这位师兄不想应也没法了。

    先礼后兵,若碧谨记着这个道理,思索怎样能忽悠这位师兄下山。

    “起来。”低缓冷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若碧微微点头,缓缓起身,因为之前内伤未愈,此山寒冷非常,让她动了不少灵力护身,现下不由身形一晃。

    来人手掌一翻,庞然灵力环绕在她身周,随后步履轻移,冰凉的手指扣上若碧手腕:“你伤势不轻,怎么想不开了决定来我这送死?”

    若碧默默抽回手,蓝色长袖再一翻,半遮面轻笑道:“师兄说笑了。”

    “哦?”若碧不施粉黛也清丽非常,一双鹿眼更是明媚动人,年龄辈分在清阳派中都是小的,一直以来各位师兄都十分宠爱她,但眼前之人除外。

    “自我在此,每回来人不过都是找我一助,口中说的好听,诚挚感人,实际上也是一口一个京落晖,你倒是有趣,还唤我一声师兄。”

    “论情论理,师兄先入门派,又是掌门嫡传,这一声师兄自是当然,那些不懂事的门人,若碧就在此替他们向师兄赔罪了。”若碧将掌门令拿出,眼睛始终低着,恭恭敬敬地递上掌门令。

    掌门令通体青玉所制,以灵气为注,加以掌门独有心法,向来是掌门亲自下达的最高指令。京落晖在此多年,也甚少见掌门直接遣人拿掌门令使唤他,这倒是让他有些疑问了。

    “你不用这般客气,拿了掌门令过来,看来裴与衡是打定主意让我帮忙了。”京落晖心有不满,他不喜裴与衡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推的性子,但不管怎么说,能让裴与衡出掌门令,无论什么事情,他也不会拒绝了。

    裴与衡是清阳派掌门名讳,若碧听闻他这般出言不讳也只能暗自忍下,心想着该什么时候让这位没大没小的师兄知道,什么叫知礼懂理,掌门名讳不应当这般被人大剌剌地说出口。

    京落晖长袖轻甩,四周景象再变,眼前便是一处点着檀香的内室,香气氛绕,案上却摆着足足有半个茶案大小的琉璃水缸,里面水波摇曳,红鱼惬意畅游。

    他步履轻移,一身青衣拂过琉璃水缸,转身便坐在案前,不顾若碧惊愕的神情,泰然自若道:“坐吧,趁着还有一会儿时间,把事情向我说清楚。”

    “还有一会儿......?”若碧面上不显,但早已是心急如焚,闻言也只能强行按下,水袖一翻,老老实实地在京落晖对面坐下,一双美目愁思不减,看着红鱼发呆。

    京落晖放松下来,抬手倒了杯茶,还有闲心递给若碧一杯:“这茶叶取的是寒松新叶,后又以暖阳翻晒,再加以冷泉寒水烹煮,苦涩异常,但入喉便有回甘,向来是让人回味无穷,你尝尝?”

    若碧自然不会拒绝,仰首便是饮尽,苦涩之味在口腔瞬间爆开,舌尖至喉头满是苦味,甚至还隐隐冲上天灵,惹得人眼前一黑。

    这是什么茶?!

    若碧十分怀疑这是京落晖故意整她,但在他人之所,自然不可能质问主人,只能忍了又忍,想等传说中的回甘出现,只可惜只是徒劳,那苦味让她连话也说不了。

    眼前少女美目一瞪,之前的小心恭敬全然消失,一道剑气自她袖中发出,被撑着下颚慵懒逗鱼的京落晖全然拦下。

    “如何?这苦茶向来是我用来招待你们这些人的,苦味在三天之后便会消失,到时便能尝到回甘了。”京落晖指尖轻点,碰了碰红鱼湿漉漉的鱼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好受吧?巧了,每回你们来烦我,我就是这般,苦得难受啊!”

    此人终于肯卸下他先前阴沉冷漠的模样,眼前之人眼中不带丝毫笑意,语气却嘲弄非常,一双冷目凤眼显得他更是倨傲孤僻。

    京落晖指尖轻叩,从案几下拿出一把红黑纸扇,身上青色丝绸也变为一身暗红宽袖外衣,袖口以黑绸金丝滚边,黑色内衬,暗红腰带上别着一块碧色玉佩,那是清阳派弟子令。

    若碧此刻只想把那弟子令摘下来,无他,只因这一身浓重的黑红之中,那一抹碧色实在是很碍眼。

    黑冠红玉,乌发轻扬,面前之人此刻才展现他真正的模样,那股青衣谪仙的违和感果然没有了,若碧反而松了口气,这至少证明京落晖愿意出手,并且卸下伪装。

    她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很不喜欢跟这样藏头藏尾心机深沉的人打交道,若不是为了正事......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跟这位挂名师兄打交道。

    没错,虽然若碧口口声声喊京落晖为师兄,但若是真正计较起来,京落晖还真不是她师兄。京落晖少时便入雪山不出,年幼曾在掌门手下学武,也入过清知学苑学文,但他没有一个准确的身份,掌门没有收他为徒,也没有在宗门名录上写下他的名字。

    可以说,京落晖是清阳派里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一个没有名分的弟子,一个孤僻远居的修行者,无人知晓他身世来历,更无人承认他是清阳派中的一员。

    尴尬的身份,极端的性格,若碧被他沁凉的眸子一看,再多愤懑也渐渐消了。

    “师兄若是不满,直说便是,不然之后若碧也能给师兄补偿。但现在若碧急需师兄相助,人命关天,刻不容缓,还请师兄随我下山。”

    若碧恢复冷静,对京落晖这样的刺激试探也不在意了,尽管师门中许多人不愿承认,但若碧还是坚信京落晖就是他们中的一份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清阳派与世无争,说的好听是远离纷争,实际上谁都知道,清阳派改换名号避世,实际上是因为实力大大不如从前,在中原武林之中也失了地位,这些年的三教和流更是直接将清阳派剔除在外,只邀请那些还活跃的大门派。

    弟子出门历练,也是处处受制,清阳武学早已不占优势,消极避世的态度也难以服众,弟子在外常常需要与其他门派之人合作,排挤都是常事了。

    但三教重建之后,善通符箓阵法之人却是少之又少,能归于自身门派之下的更是寥寥无几,而京落晖,成名便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八卦通灵阵,感天地灵气,运四气之化,纳万千玄流,形一运通天。

    有这样一位符灵师,清阳派这些年也赚了不少......不是,若碧心虚地看了京落晖一眼,是名声大了不少.

    京落晖哪知道在若碧眼里,他就跟行走的金人差不多,见若碧态度好,不被他的动作惹怒,便觉得没了意思,闷声道:“孤雪山大雪满天,虽是有我阵法为助,但在风雪最大之时,也难以登上云梯离开。你来的巧,也不巧,再过半个时辰方能避开风暴,那时才能安稳离开。”

    凭京落晖的能为岂有时机之说?只是因为若碧现在伤重在身,剑意有缺,扛不住风雪罢了,若碧内心清楚得很,对京落晖莫名有些改观。

    好像......倒也不是很坏。

    然而京落晖只是懒得给若碧护身罢了,他修符箓灵阵,平日里看书看的多,习武方面自然落下了,离开阵法,他还真难护住若碧。

    耗自己灵力来帮一个不认识的所谓师妹,京落晖可不是做这种亏本买卖的人,裴与衡把事情推给他这笔帐还没算呢。

    作为明明不愿与他过多接触的挂名师尊,每每有事情又把他拉出来挡一挡,京落晖对此可是怨怼已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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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碧:好像不是很坏诶

    京落晖:脆皮不想扛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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