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渐萧此前与萧钰一起回了阳春园,因为医修的特殊性,这段时间倒没什么人来找他们麻烦,两人着实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萧钰也将他在南林的所见所闻尽数讲给御渐萧听,原本在他心中,这些事情实在是不该让一向自由自在的好友知晓,但当他提到枫月清潭这个地方时,好友脸上惆怅的神情还是让他知晓了一些东西。

    但御渐萧不愿意多说,萧钰也不再逼他。

    两人相伴多年,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即使知道对方有事瞒着自己,也不会在意。

    不过京落晖一事着实让御渐萧吃惊了。

    倒不是因为他跟妖族相恋的传闻,而是京落晖居然会走到这一步,这在御渐萧眼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能接受了,若这些都是京落晖刻意为之,那就不奇怪了。

    御渐萧千里迢迢不等裴与衡召唤就跑来清阳派,也是想看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

    “赤鯥双翼确实是不好得啊……”御渐萧古怪地笑了笑,“不过京落晖走早了一点,宫帘心那边出了大乱子呢。”

    他话中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裴与衡一眼看过去:“什么事?”

    原来宫帘心去羽宁轩之事被知晓了,羽宁轩掌门出身贫寒,也甚少与三教来往,但不代表他身份简单。

    早在招摇山之前,这位掌门就已经有了点名气,但那名气不是什么一剑划苍穹、一刀破春秋这种威名,而是他捡孩子的名声。

    御渐萧眨眨眼:“捡孩子……?”

    这是什么玩意儿?

    裴与衡回忆了一下,也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位前辈啊……八剑当年恩怨你们也是知道的,除上善、惊鸿、渡魂三剑外,其余五剑都各有传人在他手下生活过。”

    还不仅如此,就连当年被人族弃之如敝履的妖族,也有不少被这位掌门捡回去养过。

    这种做法在当时简直是惊世骇俗,因此他也很少与中原人来往,除了这些只在他身边生活过一段时间的,还有几个从小就养在他身边,是实实在在的义子身份。

    后来有一名义子闯了祸,这位掌门以眼还罪,此后就不见踪迹了。

    “当时这位前辈因自己义子已经失去了一双腿,那件事后又丢了一双眼,即使是三教和流,也无法狠下心怪罪这位前辈。后来他便不知踪迹了……”

    裴与衡皱眉细想了一下:“但羽宁轩掌门,明明健全……”

    御渐萧和致虚也觉得奇怪,但如今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宫帘心杀了羽宁轩掌门,但羽宁轩掌门早在之前就用留影石留下了宫帘心罪证,反而让此人露出了马脚……”

    致虚也万万想不到宫帘心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他不仅杀了羽宁轩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还杀了新的焱华剑主,从留影石看,席剑主明明拥有抱一道心,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

    留影石被送到三教和流,引起三教震荡,如今正在想法去宫帘心那里讨个公道,事情到了这步已经无法解决,只能是派人围剿了。

    “但宫帘心手中养了不少修士,有不少能人异士,这些人对中原三教有着很强的报复心……此战,恐怕要牵扯不少人啊。”

    裴与衡却想到另外一件事:“如此,倒是让他有理由动手了。”

    御渐萧脸色也变了变,他看向裴与衡镇定的神色,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该不会……那人回来了?

    “但是三教麻烦也不止这些。”致虚皱着眉,犹豫地看了裴与衡一眼,“魔族那边也生事了,北漠魔族突然出现了动荡,如今有三个魔族异军突起,魔族又有统一之势。”

    “一人是不知从哪里来的谢不能,还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其淓魔姬,最后一个……”

    致虚与御渐萧都担心地看着裴与衡,让后者生出一种不祥预感。

    “还有一人,是戚勿违。”

    裴与衡只觉得脑中轰鸣一声:“你说什么……是谁?”

    致虚不愿说话了,御渐萧只好咬牙道:“戚勿违……魔修。”

    裴与衡还有不明白的么?

    就是那个戚勿违,他的师弟,弃道修魔的师弟……

    裴与衡猛地站起,顾不得眼前昏黑,浑身颤抖,最终只能勉强吐出一句:“胡闹!”

    怎么一个两个都往这些事情上撞?

    在这时期突然统一魔族,还跟其淓魔姬联手,戚勿违不是故意的才怪了!

    裴与衡慌乱徘徊:“这种时候……这种时候……”

    比起宫帘心之事,魔族产生这么大的动静,三教说不定会暂时放下南林,转而去镇压魔族。

    戚勿违是疯了吗?他与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裴与衡灵光一闪:“京落晖是不是在他那里?”

    御渐萧与致虚面面相觑:“这我们哪知道啊!”

    但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这已经不是可能了,京落晖还真就在魔族那里。

    他在柏雪城与栎青相会后,就趁着宫帘心的人没反应过来立马北上。宫帘心想杀他是真的,但京落晖与栎青联手也不是那么好破,两人一路杀到魔族,辗转几次,才慢慢歇下来。

    京落晖敏锐地察觉到魔族异变,联想到过去种种就大致明白了,他当然不能放任赛陉独大,于是干脆拉帮手。

    赛陉是原生魔族,其淓魔姬又不可控,当然是找一个与原生魔族天然敌对的魔修来造一个新的平衡。

    找上戚勿违只是一个意外,但对方显然很有兴趣把赛陉拉下马,立马组建了一支魔修大军与原生魔族抗衡,刚好落脚在北漠小城关西,取名杀赛门,明晃晃地跟赛陉作对。

    京落晖一腔忽悠憋在心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名字……”

    来到北漠这么多年,戚勿违仍是一副中原打扮,只是融合了魔族简单的服饰,去了玉冠,只用发带绑好,耳边还垂了一条长长的流苏。

    他生得张扬明艳,即使在这黄沙遍地的帐篷里也不会消去他一点点的生动,戚勿违闻言只是恶狠狠地一笑:“我就是对他新取的名字不满。”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京落晖也笑了笑,“君南海与谢不能,倒真是绝配,只可惜赛陉配不上这句诗。”

    戚勿违赞赏地看他一眼:“你说的很对,他凭什么姓谢?”

    嗯?他说的又不是姓谢的事……

    京落晖眨眨眼,然后顺着戚勿违的话道:“是的,他怎么配这个姓。”

    谢扶世,戚勿违,京落晖暗自琢磨着这两个名字,忽然又笑了笑,戚勿违对这个师兄真是牵挂至深啊。

    戚勿违坐在高位上,慵懒地撑着下巴,明艳的脸上只剩下厌恶:“赛陉,呵,当年没动手杀他,如今又撞在我手上……也算他活该。”

    他看向一旁暗自沉思的京落晖:“其淓那边出了点事,听说是有人来她那里要人,还是赛陉开的口,啧,我真好奇是谁。”

    京落晖笑了一下:“怎么,门主要去看看热闹么?”

    戚勿违坦然承认:“自然。”

    京落晖便点了点头:“也好,也让我去见见传说中的三魔使之一吧。”

    当年魔尊乱世之时,还是寒无栎的他没有真正见过赛陉和君南海,等他回来之时,魔族辉煌荡然无存,新鲜事赶不上了,这后起之秀总要让他看到吧。

    出了帐篷,眼前便是一片黄沙,身旁又不少人搭着柴火熬着汤,看见戚勿违就有点兴奋:“门主!什么时候去杀人啊!”

    戚勿违镇定道:“快了快了。”

    那些人便欢呼一声:“太好了,今日多煮一份汤吧!”

    这兴高采烈的模样让京落晖都有些好奇,他倒不是没来过北漠,只是对魔族这种无论什么时候都想着打打杀杀的性子有些好奇。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才只会想这一点点东西?

    与原澹互坑无数回的京落晖实在是想不明白。

    戚勿违笑了笑:“初来之时,我其实很厌恶魔族……但后来嘛,觉得他们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他不想跟京落晖谈心,两人之间还没有熟到那个份上,戚勿违想杀赛陉,而他目前没有这个能力。

    他与京落晖合作,也只是各取所需,京落晖与赛陉也有合作,赤鯥双翼不久后就会送到他面前。

    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戚勿违是完全不敢信的,只是他知道京落晖与裴与衡之间的关系,也隐隐猜到了赤鯥双翼是用来干什么的,便干脆帮了他一把。

    京落晖可以死,他大师兄不能。

    京落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群魔族,“你这话倒让我想起一人。”

    “哦?”戚勿违慢吞吞地走着,“是阮今醉嘛?”

    京落晖笑了笑:“的确是他,他当年也是这句话,说他本厌恶魔族,厌恶自己身上的魔气……只是谁能想到后来的事呢?”

    阮今醉不仅收养了魔王之子,还彻彻底底成了魔修,成为魔尊手下三魔使之一。

    他说自己曾经厌恶魔族,但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保护那些魔族北迁。

    世间荒诞,由此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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