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郑异维的加入,这顿饭的气氛明显变得古怪起来。菜上齐之后,阮天心没什么食欲,没动几筷就放在一边了,只专心喝果汁,没有抬过一次头。

    等果汁全部喝完了,她把高脚杯放在一边,准备喝茶。杯子里的茶剩的不多,阮天心拿一只手捧着,突然感觉杯子被拽了一下,郑异维的手搭住另一边杯沿,笑着说:“我帮你添满。”

    阮天心于是使了点儿劲,握住了杯子。又不放心,她改拿两只手攥着,短促地拒绝:“不用了。”

    说完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专心盯着杯子里的茶水。灯的影子被拢进水的波纹里,晃得人眼迷。阮天心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目不转睛。

    郑异维:“……”

    他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看上去竟然有种不近人情的冰冷,这让他比原来学生时代更加陌生。

    但是这些都和阮天心没有关系,她低着头想:再坐一会儿就好了吧?吃饭应该不用很久的。

    阮天心的家庭教育不允许她在吃饭的时候长时间玩手机,这样子是对餐桌上的人的不尊重。所以现在,即使她特别不自在,也没有别的举动,只是无聊地发呆。

    正愣着呢,微信“叮”的一声响,她如蒙大赦地拿起来看。

    谢观给她发来一条信息:“土豆、香菜和粥能放在一起做吗?”

    阮天心:“……”

    小阮老师迅速在线答疑:“不行吧!那样味道会很奇怪的。不过你可以把土豆丝切细一点,当小菜。”

    隔了一会儿,谢观发过来一张照片:电饭锅里,一层粥上,漂浮着黄的、绿的不明蔬菜,简直触目惊心。

    阮天心不可思议地问他:“你怎么会想把这几样东西加在一起的?”

    “因为碰巧想吃它们。”谢观很理直气壮。

    阮天心简直要笑倒了,只好用牙齿轻轻咬着嘴唇忍住,“那也不行啊。”她开始指挥谢观把锅里的一堆食材分开。

    一边指挥,一边觉得忧心:“为什么今天喝粥?”

    谢观轻描淡写地说:“拔了两颗智齿,吃东西不太方便。”他似乎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又问她“在做什么”。

    阮天心犹豫了一下,老实巴交道:“在陪好朋友相亲,遇到了以前讨厌的人。”

    她的讨厌和喜欢一样都特别直白,但是因为底线很高,几乎没什么人招她抵触,所以这个词使用的机会很少。但是这样直接地说出“讨厌”,好像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味道,连心里的郁结都消减了不少。

    过了几秒的时间,谢观还没有吭声。阮天心刚想把手机放下,谢观又发来信息:“给你看个开心的。”

    下面附了一张图片。

    阮天心一手握着小茶杯,啜了一口。她用的是流量上网,图片一开始没加载出来,还以为是什么沙雕表情包。等加载完全之后,阮天心定睛一看,呛了一口茶水。

    谢观给她发了一张自己的自拍照。估计是拔完智齿之后拍的,只看上半张脸,实在是丰神俊秀、夺人眼球,再看下半部分,两边的腮帮子都鼓得圆圆的,像硬塞进去两个大松果,帅气全给塞没了。

    “咳,咳咳――”

    阮天心赶紧把手机往桌上一扣,一边咳一边忍住想笑的冲动。一旁的郑异维神色微妙,新倒了杯茶,往她这边推了一推。

    阮天心没有接,郑异维锲而不舍,装作不经意地问:“刚才在聊微信?”又掏出自己的手机,“很久没联络了,不如交换个联系方式?”

    阮天心终于扭头,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她眼睛生得花俏,睫毛又密密层层,简直像洋娃娃活了似的。

    正当郑异维因为这一眼而心头一荡时,又听到她细声细气、诚心诚意道:“不必了吧。”

    郑异维:“……”

    第12章

    这场相亲闹得,一半天堂,一半地狱。

    宁可和程功这边的气氛大好,程功虽然一开始有点紧张,但宁可直爽,两个人简直天生互补,聊天也投机,恨不得立马安排看电影游乐园约会一条龙。

    阮天心:“……”

    郑异维:“……”

    在阮天心拒绝交换联系方式之后,两个人一直默默无语,再没有交流。水果上来之后,阮天心拿了一块小西瓜,捧在手里慢慢地啃,啃到了晚餐结束。

    晚上,两对男女要分道扬镳之前,宁可明显有点依依不舍。阮天心悄悄跟她说:“要不你俩再去散个步什么的?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宁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和程功一起。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也不在一时;阮天心一个人回去,她不放心。

    宁可没有喝酒,开车载阮天心回去。

    在回家的路上,宁可对阮天心说:“刚才郑异维肯定是想送你,看他在饭桌上那副样子,一看就是旧情难忘。”

    阮天心笑笑,说:“哪有什么旧情?”

    “你是没有旧情,可他有啊。”宁可答道,“他上学那会儿谁都不理,就会往你身边凑,净揪你小辫子,咱们班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他喜欢你。”

    阮天心摇了摇头,“就因为他只欺负我一个,所以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喜欢我吗?”

    “也不能这么说……”宁可一时卡壳,不知道怎么解释。

    “咱们上初中那会儿,我记得有一次,”阮天心轻声说,“有一次我穿了一条牛仔裤,腿弯后面破了个小洞,我自己看不到,郑异维看到之后,喊得很大声,让全班的同学都跑来看我。”

    “我坐在座位上整整一天,连上厕所都不敢去。那时候的心情,好像能记一辈子。”

    “……”宁可勉强笑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我记得后来你就学会了补裤子。”

    “嗯,那个是我网上买的布贴,上面画了一朵小雏菊。”阮天心很骄傲似的,耸了一下鼻子,“后来我就喜欢在每条牛仔裤上贴这种布贴,然后用针线加固一下,这样就没有人的裤子跟我是一样的了。”

    宁可夸张地说:“但是大家都爱模仿啊!自从你这样干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们班女生的裤子上都是花花绿绿的。”

    阮天心难得哈哈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一样。

    宁可开着车,侧头看了一眼她,又很快把视线转向前方。

    哪有人天生就会针线的呢?阮天心的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在阮天心刚升初中那会儿就因病过世了,那时候阮天心也还只是个妈妈让穿什么就穿什么的小姑娘,只不过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把她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了。

    被郑异维嘲笑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仔细检查自己要穿的衣服,然后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第二天,她一向起得早,也会对着镜子打理一遍着装。

    上了高中以后,阮天心长得越发打眼,简直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很多女孩子,明着暗着嫉妒她,嫉妒她总是干干净净的衣裳,嫉妒她总是清清爽爽的打扮,虽然没有别的妆饰,但就是感觉人像清水里出的芙蓉,哪儿哪儿都舒服、好看。

    很少有人知道这些都是她自己打理的,如何洗很重的大衣、梳不同样的辫子……只要用心学了,没有什么学不会的。

    “……”

    越想越气,宁可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滴”的一声,“草,我还想起来初中毕业那会儿!郑异维当着全班同学,还有班主任的面儿想送你一支玫瑰!你不要他还硬塞,把你都气哭了!”

    宁可破口大骂,“郑异维大傻逼!”

    阮天心:“……”

    她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笑了,提醒她:“你要看路啊,”然后难得硬气地总结道:“所以这样的喜欢,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宁可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

    宁可先把她送回家,自己再开车回家。阮天心下车之后,一看时间还早,八点半不到。

    又想起家里的水果差不多没了,于是先不回家,改道去水果店买一点水果。

    水果店和便利店是连在一起的,但大门开在便利店口。阮天心走进去之后,立马看到了左右两侧,五花八门堆的各种零食。

    阮天心:“……”

    她自言自语道“我又不需要减肥”,然后就很自然地把手往零食堆里伸了。

    果冻、薯片、蜜饯……不管健康不健康,只要看上去好吃都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要吃很多零食才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子。

    拿到后来,手上抱的越来越多,两只手抱不起了……阮天心拿了一个购物篮子,把它们哗啦啦倒在里面,光是听动静都觉得很快活。

    ……只是没敢拿小推车,小推车一上,不出半个月,阮天心觉得自己就要变成一个大胖子了。

    她从便利店第一排扫到便利店最后一排货架,三米前有个拐角,拐角处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戴着口罩,黑衣黑裤包裹,长手长脚地立着,正在端详货架上的东西。

    阮天心停住了脚步: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眼熟啊?

    然而很碰巧的,那男人正好转头,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四目相对了。

    口罩挡着下半张脸,上半张脸上,有很鲜明的特征:窄而狭长的内双眼皮,倦怠地眯着眼睛。眼下一颗小痣。

    阮天心:“!!”

    她提着篮子小跑着冲过去,仰头看男人,又用气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啊?”

    谢观从口罩下面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音,低头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样的说话方式实在是太没营养了,阮天心闭了嘴。她探头,发现谢观的怀里抱着东西,再仔细一看,五颜六色,全是泡面。

    阮天心再次:“……”

    她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指了指谢观手里的其中一桶,小声提意见:“这个我觉得不好吃。”香菇炖鸡口味的。

    谢观听了,想把这桶泡面抽出来放回货架,又苦于没有多余的手……阮天心机敏地说“我来”,迅速帮他把香菇炖鸡面放回原位。

    放好之后,她又捧起篮子,递到谢观面前,示意性地点了一下头。

    谢观:“?”

    “把你的东西全部放到我的篮子里吧,我请客。”阮天心像个土豪一样一摆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谢观送她的那副珍珠耳夹,一看就价值不菲,是个稀罕物。她收了这么大的礼,心里一直想回报谢观什么,却苦于没有途径。今天这个机会正好,也让她表一表小小心意。

    谢观也确实没跟她客气,爽快地把手上的东西全部转移到她的篮子里。因为这个举动,阮天心感觉到有些许的轻松,几乎是小跳着往收银台走的。

    她走到一半,又猛的刹车,扭头问他:“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也是笑眯眯的。

    谢观好像被她的笑脸迷惑,本能地说:“没有了。”

    阮天心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谢观就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注视她的背影。

    这样的角度使他又习惯性地观察起来,但这对阮天心来说几乎是不必要的。这个事实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

    因为阮天心实在是很好懂,任何一个稍微关注她的人,都能从她的眼睛、嘴角,或是脚步里窥探到她的心思。她的不安和喜悦像小溪里的水,让无论谁都可以轻易地掬起来,享受这份没有标价的清澈。

    就像现在,他看着阮天心的背影,仿佛看到小时候饲养过的那只兔子。这种叠加的臆想使他放松了大脑,获得一种暂时的、轻飘飘的快乐。

    谢观跟着他的兔子到了收银台。阮天心遵守承诺,积极付账。收银员小姐姐却心不在焉,因为她一直在看阮天心身后那个戴口罩的男人。

    她屏着呼吸,忍不住快速地冲他说了一句:“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谢观?”

    阮天心一下子被吓到,没有想到明星的粉丝都有这么厉害的眼睛的!但谢观却仿佛习以为常似的,问了一句:“哦,是吗?”

    他一开口说话,阮天心又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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