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一看号码是钟总,就知道钟总是要催他赶紧归队训练,没有接。
    他miss掉钟总的电话,打给他妈妈,这回终于接通了。
    萧羽在电话里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情况,展老板发生重大车祸进急救室了,抢救了一整天总算捡回一条命,麻烦想跟您打听个事,其实这事我也特别想打听,以前一直不好意思纠缠您,您现在方便跟您儿子聊聊不?
    电话那一头“哐当”一声,稀里哗啦的撞击,伴着低声痛叫呻吟。
    “妈?妈?!您怎么啦?”萧羽惊得大叫。
    他妈妈在电话那头直接摔了!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一脸狗血爬上来无辜地张望,萌物们乃们还活着吗,还喘气吗……
    关于羽毛的年龄……剧透在48章《驿动的心》【喂写这么长!
    【羽毛:有这么一只酷猫猫,每晚都是这样抱着我睡觉。这个喵,就是翔翔老婆~】
    125  我的爸爸
    帝都的街道飘落一地槐花。从鼻息间缓缓流进记忆深处的,却是浓浓的家乡的味道。
    每逢这个季节,体工队的宿舍楼道就要弥漫起一股刺鼻的陈醋味道。新一批准备参加全国少年锦标赛的小队员即将上京,接受骨龄检测,确认参赛资格。
    萧羽的脑袋在桌沿上无辜地摇晃。他用力抬起头来,下巴从领导的办公桌桌沿边露出来,两只精豆似的眼睛滴溜溜转。
    市体育局领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孩子十三周岁了?啧啧,个子太矮了,太小,这队员哪儿找来的?”
    王安低声解释道:“这小孩球打得不错,把他降一个年龄组就可以。他可以当十一岁的上场,正好跟那个新来的程辉凑成同年龄组,绝对没问题。”
    一叠崭新崭新的户口卡、身份证和参赛证发到萧羽手里,派出所、公安局签发的钢印和条码俱全,迅速替换掉原先的一堆旧证件。
    领队和教练一字一句地叮嘱,萧羽,你现在的生日是哪天,哪天?一定要背下来,记住喽。面试测骨龄的时候,千万别把你自己的生日给老子记错了!
    萧爱萍拿回萧羽的旧户口卡,迟疑道:“以后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王安对萧爱萍说:“你家小羽这样的,不改年龄没有戏。别的体校养出来的孩子都改过,所有人都改小两岁,降一个年龄组参加比赛。‘以大打小’是咱们这行的行规啊。”
    王安怀里揣着局领导下发的最后通牒,这届比赛你手下的小孩如果再打不进全国前三名,老子的政绩没了,你也甭想续约,咱俩一齐下课。
    他好言宽慰萧爱萍:“其实咱们也不算‘以大打小’,跟你儿子同场比赛的那些小孩,也许十四、十五了也说不准!萧羽这小孩有天赋,我是真的不想让他埋没了,耽误了。你今天不给你们家孩子改,那你儿子就吃亏啊他永远打不出头,人生输就输在这条起跑线上!”
    宿舍里,一群孩子围着一大盆醋,泡自己的手,每天早中晚泡三次,连泡了三个月,泡得一个个就跟腌萝卜条似的,浑身都是杀鼻子的醋味儿。
    萧羽本来就长得小,先天发育迟缓,醋泡软骨,骨龄测试顺利过关。
    那一年,他认识了小伙伴程辉。
    两个挂着一身羊肉酸汤老陈醋味儿的小屁孩,在那届少年赛上拿到第三名,帮教练保住了饭碗。王安认了这两只不安份的小崽子做干儿子,疼爱有加。
    萧羽坐在他妈妈病床前。玻璃窗外的一片青翠在阳光下逐渐模糊重合成耀眼的光影,把两个人的思绪从记忆拖回到眼前。
    萧爱萍接电话时恰好坐在床沿上,一个没坐稳就重重摔到地板上,把尾椎骨磕裂了。
    “妈,您告诉我呗,我现在想知道。”
    “小羽,对不起,妈妈让你在同事面前丢脸了。那件事完全是错误,我后来再也没有找过他……你替我跟展翔和他妈妈道个歉成吗?”
    萧羽咬着唇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眼睛盯着手机屏上的未接来电,半晌,轻声问道:“是这人吧?”
    “小羽……”
    “我亲爸是他吧?”
    萧羽抬眼看着他妈妈,眼底的光芒突然沉淀下去:“妈,我想不出第二个理由您会跟他谈到一起。所以我估摸着,唯一能解释通的原因就是……这人是我爸爸。”
    最后那半句话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像是从齿缝间丢出一粒反复咀嚼之后的残渣牙慧,萧羽的声音听起来空洞失望到极致。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在心底盘桓酝酿了太久,又被展家老妈骂个狗血淋头,戴着一顶“小野鸭子”的帽子无处宣泄,“爸爸”这个形象夹杂了这些年太多的隐忍与酸涩,摆在眼前的真相苍白得刺痛他的眼。
    萧爱萍眼里的泪悄无声息地淌下来,愧疚和歉意让她在儿子面前十分难堪。她从来没见过她儿子如此冷淡的表情。
    “我还以为我爸死了呢,或者这人穷困了,潦倒了,一文不名了,跑到大街上要饭去了,再或者,跟咱们家结仇了,势不两立了,你们俩就像那罗密欧朱丽叶似的,特别相爱但是被人拿枪逼着……”
    “小羽对不起,不是那样,对不起……”
    “为什么?妈您帮我替他找个理由,当初为什么不要我们?是觉得你配不上,还是我这个人不招他待见?”萧羽咬着牙,突然发觉他原来也是如此小气和容易生恨。小时候在人前人后对于没有爸爸这件事表现得坦荡大方,只不过是因为,那时脑子里缺乏一个明确的发泄对象,只能竭力伪装自己他妈的不在乎。周围的小伙伴人人都有爸爸,就只有自己没有,若是上赶着过分纠结和歇斯底里,只会招致旁人的嘲弄和可怜。
    不在乎个鬼!
    萧妈妈恳求她儿子不要责怪钟全海。
    是自己当年太年轻,太幼稚,又太过执念。那时候就好像田埂里汁水饱满瓜熟蒂落的一颗果实,孤零零的无人采撷,眼前的人来去匆匆,她却默默坚守,宁愿把自己烂在梗里。
    直到遇到不该遇到的人,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才恍然猛醒自己泥足陷得太深,不得不远远地离开伤心地。
    最应该受责难的人或许是自己。政治命令挂帅的年代,运动员就是一群没有思想和情感自由的机器。她竟然为隔壁训练房里那个帅气潇洒温存体贴的男孩子动了春/心,违反行政命令谈了恋爱。
    更糟糕的是她长得漂亮。球衫短裤包裹不住青春萌动的曲线,发育得很好看的胸部和修长双腿令人不敢正视。队里那一群血气方刚的男孩子,蠢蠢欲动互相较劲的情愫暗暗地滋生。
    在某些特定的苛刻环境,女孩长得漂亮是极大的罪过,扰乱军心,祸乱队规。
    国家队铁一般的纪律,在一名青春美貌温柔活泼的女队员面前不堪一击;国家队浩然正气的形象一戳就漏,沦落得如同一张沾染上情/欲痕迹不堪入目的草纸。大赛在即,高层震怒。这样的丑事怎能容忍,国之栋梁的队伍怎能被如此轻易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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