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翔现在用的球拍又降磅数了。他最常用的那几只拍子,只拉31磅的拍线。他还每次都让拉线师傅多拉一条横线,这样的拍子耐打。降磅数也是因为年纪长了,小翔二十七了,不像以前打球完全是跟对手硬拼身体素质。现在打球是拼经验啊,技术啊,还有我们俩配合的默契程度嘛……”
    萧羽说话间轻轻地抚摸那把球拍,阳光透过落地窗纯净的玻璃在他脸上笼罩了一层光芒。他眉眼间的线条流动出迷人的柔软,那一瞬间的表情就像抚摸自己的爱人温润的肌肤。他的手指在展翔常握在手的拍柄上摩挲,摸到已经略微破损的手胶胶布,咕哝道:“翔哥,手胶该缠新的了。”
    展翔拉过萧羽的手,攥住手腕,粗糙的指腹从脉搏处慢慢滑下去,十指紧扣交缠。
    展妈妈说不出话,两只手无措地扯住衣角。事实上她确实不懂。她甚至不知道拍线“磅数”是个什么概念?她当然更不知道她儿子球拍上有几道横线和几道竖线,弹力几许,威力几何。这些属于球员的机密数据,对手都不能知道,只有一对亲密搭档之间,互相了如指掌,已经把对方当作自己的一部分。
    “小翔比赛喜欢穿白色球衫,白色球裤,显得他自己特别干净,一尘不染似的,其实挺二的,就跟他这人平时一样,严重洁癖!
    “小翔扣球的最大时速是350公里,是我们全队的记录,保持五年了没人能破,牛掰得没治了!
    “小翔睡觉的时候往哪个方向侧卧你们知道吗?……这家伙喜欢往右边侧身,因为他用左手打球,要保护左肩膀不被压到影响血液循环。”
    萧羽掰着手指头,为他的丈母娘描绘他喜欢的那个展翔。
    他抽搐的唇角掩饰不住“这就是我的小翔子”的欣慰和得意,两行热烘烘的眼泪却很不争气地流下来。
    他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鼻子哽咽得像一只小红萝卜:“阿姨,您让我们俩继续打球吧,我们想一起打奥运会,准备很久了,真的。”
    顾局长颤巍巍地把脸扭向墙壁,拒绝看萧羽的眼睛。这小孩果然是魔鬼,轻而易举挖走人心的魔鬼。
    一旁的展云不停地从纸巾筒里抽纸巾,红着眼睛抹她的眼泪,而且是一副意犹未尽、欲罢不能的神情。
    如果是在洛杉矶日落大道上看见这样一对年轻人十指相扣吻在一起,她的第一反应一定会是:真帅,多么般配啊!
    可是人就是这样一种虚伪而又纠结的动物。人的立场牵涉到他所身处的诸多社会关系中的位置。只有面对毫无干系的外人,才会无知无畏地呐喊什么天赋人权、自由平等、正义昭彰。作为一个女儿,她理所当然必须站在母亲一边,维护起这个家庭不至于分崩离析;作为一个姐姐,她自认为有义务纠正弟弟的离经畔道,让他不至于年纪轻轻就误入“歧途”。
    可是眼前的小翔究竟应当披上什么样的身份?展云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从来没有质疑过小翔是妈妈的宝贝儿子,是自己亲爱的弟弟。可是今天,第一次生出某种茫然和愧疚,为什么,小翔其实更像萧羽这个小孩的爱人呢……
    萧羽把手放在展翔掌心里暖暖地握着,对视的目光纠缠到骨髓深处。他透过一层水雾用力地睁眼,才发现两个人的眼睛肿得像小红石榴。
    他擦擦眼睛继续说:“阿姨,我跟翔哥在一起打球打得特别好,真的,可带劲了。您看世锦赛我们俩夺冠的那场决赛了吗?”
    顾局长下意识地点点头。毕竟是世锦赛决赛,她即便百忙之中也抽出时间看了。
    “您还记得,我们俩最后决胜局是怎么赢下来的么?”
    顾局茫然地摇头,沮丧和无力的潮水已经将她淹没。
    “那一场恶斗,我们四个人都伤了,罗宇镐脚趾发炎跑不动,朴奉珠门牙磕掉了满嘴流血,翔哥的膝盖就是那场球带伤拼下来所以崴得很严重,我大腿根的皮都磨掉了……我们俩就一分一分地磨,最后打到29比29平!
    “翔哥拍线断了,我当时紧张傻了我,就只顾着鱼跃救球补位,赛后才发现,手肘和膝盖都磕肿了!翔哥终于换了球拍跑回来,他打出了一记特别、特别、特别精彩的滑板吊!
    “就是这个球,就是这个球!翔哥这个球拿下了这场决赛,这个假动作滑板吊后来入选了当年的世界羽坛十佳精彩回合球,这场比赛的收视率创造了央视转播羽毛球比赛十年来的最高纪录!……”
    展妈和展云就像听说书一样,已经听入了迷。
    萧羽两只眼睛闪烁出最生动的光彩。漫天璀璨的星河携着流动的时光,妆点在他眼底。他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球的情形,就好象眼前就是那一片人头涌动的看台,整间体育馆响彻庄严悲壮的国歌声,五星红旗像赤热沸腾的热血在胸间燃烧!
    萧羽再一次扭头与展翔对视时,展翔的嘴唇毫不迟疑地裹上他的脸蛋,几乎是用咬的渲泄炽热的情绪,想要将眼前的人揉烂,吞噬,化作一抔血肉,融作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把跪在地上的萧羽揽进怀里,不再忌惮面前遮遮掩掩的那一层带有禁忌色彩的窗纸。
    展翔的吻洋溢着冲动和热情,肆意倾轧几乎吞掉萧羽的舌头。
    萧羽终于还是脸红了,两只小招风耳渍出嫣红欲滴的血色。他没想到展翔当着老妈的面做出这种事,竟然比他更加不矜持不害臊!
    强烈的渴望充斥四肢百骸每一寸神经,欲/念流淌在指尖。从没有这样盼望着再一次站到那块灯光四射的赛场上,肩并着肩打一场比赛。已经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对方,为了那一块梦想中的奥运金牌,更是为了我们的爱,为这些年走过的这一条坎坷道路,为我们两个人曾经一起捱过的茫然懵懂,磕磕绊绊。并肩前行的征途上,每一步,每一个脚印,每一处港口,每一次停泊,遍地都散落着甜美迷人的点点滴滴。
    旁人想要看到和能够看到的,就是某一场比赛最终的比分。甚至就连比分都是过眼云烟,转过头挥挥手就会被大家遗忘。若干年后能够被世人记住的,也就是中国队在某某年的世锦赛和奥运会,曾经赢得过一个冠军。
    最激动人心的那一刻,每一个球是怎样用最艰难的方式赢下,每一个赛点是怎样被绝地挽救,只有我们两个,会把这些最细碎的片段刻录在彼此心里,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当作记忆中的珍宝,爱护,珍藏;闲暇里时不时地翻过来掉过去,咀嚼,回味。
    我们曾经这样年轻过,相爱过!
    我们两个曾经这样一起战斗过,燃烧过!
    顾局长一直强迫自己维持着面壁的执拗姿势,拒绝接受那两个孩子在她面前无所顾忌地相爱。
    只是在萧羽的背影消失在旋转楼梯顶端的时候,她悄悄地抹掉瞬间淹没眼角的泪水。耳畔仍然回荡着萧羽的声音,巨大的冲击让她整个人陷入怔忡和迷茫。
    萧羽的脸颊烧出血色,眼底绽放着深邃蚀骨的自信,每一句话都戳进人心。
    “阿姨,我知道您特别爱小翔,我也特别爱他。我不能代替您爱他,您也代替不了我。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我在他心里的位置,您相信吗?
    “无论小翔他将来跟谁结婚了,跟谁在一起过下半辈子,没有人能再像我这样爱他,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绝对不会再有了!
    “小翔他最美好最灿烂、最骄阳似火最意气风发的那一段青春年华,是和我一起度过的,是我,他不会再有别人,只有我!”
    展翔瘸着一条腿、蹦着把萧羽拖上了楼梯,冲进房间,反手落锁,然后用最狂猛的力道把人掷在床上,扑上去撕扯萧羽的衣服。
    “哥,哥你疯了……这是你爸你妈的家!”萧羽在惊喘声中被扒掉裤子,慌里慌张地把光/溜溜的身体卷进床单。
    “这是我自己的房间。”
    “咱俩回你家,再做,咱现在,现在去你家,好不好?”
    “我就是要在这里跟你做,就要在爸爸妈妈家里!”
    “不要,不行,我,我,我会叫出来的……”萧羽第一次在他老婆面前害羞,躲闪,发觉自己脸皮仍旧不够厚,而眼前这人已经疯了。
    “你叫,你叫啊,我要听你叫!”
    萧羽用两只手捂住最后一丝矜持,抖动的喉结和结结巴巴的口齿却出卖了浑身血脉贲张的念想。这是岳父岳母的家,小翔子从小屁孩长成大帅哥的地方,丈母娘就坐在楼下,这房间就像是两人的新房……
    展翔把萧羽摆在大床正中,四肢摊平,两腿分开放在身侧,像是举行某种庄严隆重的仪式,欣赏一件最美丽的珍宝,目睹一件上天赐予的奇迹,久久地凝视,燃着火苗的视线从起伏的肌肉上勾出一阵阵战栗。
    展翔的眸子幽深得像两泓水把萧羽吞噬,用极具占有欲的撕扯力道咬上他的喉结,像猫科动物一样露出犬齿,从脖颈一路啃噬到小腹,再啃到大腿根,牙齿在颤抖泛红的皮肤上留下一连串鲜红的痕迹。
    身体被贯穿的瞬间,萧羽的脖颈反弓出剑拔弩张的弧度,几乎窒息,扭头咬住床单。他被撕裂烧灼般的快/感逼出眼泪,呻吟声从脑顶、额角和脖颈跳动的筋脉中窜出。
    楼下,顾局长呆坐在沙发上,许久,僵硬的脊背慢慢折弯下去,眼泪从指缝间迸流。
    展云善解人意地打开音响,让欢快的曲子迅速充满高耸的客厅,盖住楼上房间隐隐传出的一切窸窣细碎的不矜持。她抱住她妈妈小声安慰:“他看起来,很爱小翔……其实我都有点儿后悔,结婚太早了,怎么就没碰上一个这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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