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助理破涕为笑:“你饿吗?”
    苏暮宇摇头,医生已经开始抄写各种参数,她凑近他:“想要什么?”
    苏暮宇低声:“我……都在?”
    女助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几秒忽然就哭了:“当然……只是三枪而已……我……”
    眼泪噼里啪啦掉在苏暮宇脸上,有一颗还呛进鼻子里,苏暮宇难受地打了个喷嚏,全身震得剧痛,哆嗦起来。被疼痛一激,他清楚地想起了所有事情,不禁开始嘲笑自己:截肢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梦里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会没有手脚地爬行在一个阴暗的管道里?苏暮宇赫然意识到是童年那段惨烈的记忆再次回来,格外清晰,不由地大皱眉头。
    医生问了几个就要走,苏暮宇叫住他们:“如果我要上厕所……”
    “有导尿管。”小护士说。
    “我是说……另一种……”
    “有护工。”小护士又说,看看女助理,“还有你老婆。”
    女助理毫不脸红,学着苏暮宇最厌恶的腔调偎过去亲了他一下:“老公,你把人家吓死了呢!”
    苏暮宇看着冷清下来的病房,露出满意的微笑:“昨天发生的——”
    “昨天?”女助理占了波塞冬大人的大便宜后便坐直了身体,“大人,是三天前。”
    苏暮宇苦笑:“我还真不经打。”
    “江中将从首都打来电话,点了这间特护,手下查过没有任何危险,现在走廊里和外面都是咱们的人,医生也已经控制了,药方和治疗报告都要经过咱们过目,轮班的护工均是自己人,大人请放心休养。江中将已经承诺带苏朝宇先生过来,今天下午大约可以抵达。”
    “难得我哥能忍到今天。”
    “嗯……”女助理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是……并没有说得这么严重。”
    苏暮宇皱眉,他都可以想象苏朝宇看见他时会产生出的龙卷风一样的毁灭性后果。但事已至此,他绝对不能生气,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花最短的时间重新走路,外面有一个巨大的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如果做得不及时不够好,被牵连到的就不止海神殿了。
    他喝了一点儿水,吃了两口非常寡淡、不知成分的医院流质食物,然后看着打哈欠的女助理:“换人吧,下午江扬他们来,一定有高强度警戒,你歇歇。”
    “我在对面的快捷宾馆,930房间,大人有事请随时叫我。”她把一只手机放进苏暮宇右手里,确认能活动手指就够到,再掩好被子,“大人先摁左边的凸起,再摁右下角的凸起,我就能听见所有的声音了。”
    苏暮宇点头,精神却已经有点儿不振,对于第一次受枪伤就在体内留了两颗子弹并穿了一个小孔的人来说,疼痛跟恐惧一样让人想迅速坠入梦乡,忘记现实。苏暮宇确定,在女助理离开之前,他就已经睡着了。
    午后的上班时间,有一个漂亮到略显冷漠的姑娘带着一盒蛋糕来到特护病房所在的楼层,礼貌地在护士台询问:“有一位姓廖的老太太在哪个房间呢?”
    “你是家属?”小护士抬头。
    “她是我外婆。”姑娘长得不算甜美,但是有种具有征服感的美,小护士翻翻记录摇头,“这层没有姓廖的。”
    “哦……”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好像我走错了,这是9层?”
    “8层。”小护士已经不耐烦。
    “对不起!”她小幅度鞠了个躬,顺手把蛋糕放在服务台上,“那我可以在这层用一下卫生间吗?我……”说着,她羞涩地抿了抿嘴,“我例假期,所以……”
    小护士懒得理她,但她却又太礼貌太亲切,于是小护士一指走廊尽头:“看见没,坐着一个穿白套头衫的男人那隔壁。”
    姑娘再次盈盈地道谢,并且拜托小护士照看她漂亮的,送给外婆的蛋糕,然后向那里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二十步左右的路程,她一面看着周围墙上的宣传资料,一面几乎匀速到达了有人看守的门前。穿白套头衫的男人警惕地站了起来,并没有阻拦,而是用手握住了门把手,话里有话地说:“美女,走错了。”
    “怎么会呢?”姑娘露出非常无辜的迷茫的眼神来,“护士台说是这里啊!”她远远地张望了一眼,使劲挥了挥手,然后巧妙地指了一个方向——不是门、不是隔壁的厕所——就那么一指,模棱两可。她用口型说:“是这里吗?”
    小护士远远地点了点头,重新沉入手里八卦杂志的天地。
    穿白套头衫的男人阴沉沉地打量了她一眼,并没有做出任何要放行的意思。小姑娘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几条曲线:“我要见波塞冬大人。”
    男人似乎一怔,似乎犹疑又似乎恐惧,拉开门:“对不起,属下冒失了,您请。”
    刚下飞机的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见到了苏暮宇。
    然而苏暮宇并不惊讶似地,他被小姑娘那双坡跟鞋的声音吵醒,先是十足一惊,继而苦笑:“外面那些不争气的。”
    她大大方方地拉过护工躺椅倚下,长度离膝盖还有几公分的裙子下露出圆润白皙的腿,看着苏暮宇:“疼吗?”
    “疼死了。”苏暮宇还并不能确定这个几乎只有一面之缘的姑娘的身份,因此胡说道:“当胸一枪,快死了。”
    “难道不是双腿和右臂吗?”她忽然站起来几步走到床侧,呼啦就掀开了苏暮宇的被子。为了避免感染和牵扯伤口,苏暮宇被束缚带固定得结结实实,又因为用导尿管的缘故,他全身赤/裸,用一种他永远痛恨的姿势仰面躺在病床上,她握住苏暮宇空空如也的右手:“真可怜。”然后,带着女人特有的质感的冰冷的手指伸到苏暮宇大腿下面,摸出了女助理留给他的手机。“呀,你在我进来的瞬间已经呼叫了,看来我要速战速决。”这女孩笑得像个女神,手指冰冷柔软如一条有毒的侍卫蛇,滑进苏暮宇的脖子里:“你的波塞冬令,为什么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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