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晚,她支走了我,偏偏招来了齐逊之。

    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此人,很明显,他早已注意到了我。

    很多年后我还总忍不住想,当时的我还是太年轻了,论心机智谋,都无法于自小便在宫中摸爬滚打的安平陛下和齐逊之相比。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阴谋诡计的人,而我的人生里,敌人除了金珏,似乎只剩我自己。

    我开始试探齐逊之,试图让他在安平面前露出狐狸尾巴。但他委实奸诈,竟然宁愿受伤也隐藏着实力。

    后来连余冀也被惊动了,有一晚他来找我,对我冷嘲热讽。我自然明白他是希望我早些清醒,可是我却对他搬出了身份威吓。

    大约是不愿承认自己做法的不成熟,我当时的确是因为安平而嫉妒齐逊之了……

    这嫉妒到了边关战场,才变得尤为清晰。

    无数次看见安平从他的帐内进出,无数次看见二人共桌同食,也无数次听见他们之间的甜言蜜语……

    不愿承认,但安平的确在乎的是他。怀里的玉石成了耻辱的标志,我终究是可有可无之人。

    在战场被安平揭穿的一刻,我心如死灰,满心惶恐。不是因为暴露了身份,而是因为猜到了身在京城的余冀会有何等结局,更是因为我即将站到安平的对立面,从此再也无法行走在她身侧……

    之前苍天负我良多,如今连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于是在齐逊之追着我到塔什城时,我下定了决心,要让他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安平这样的女子我若得不到,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我故意趁着大风雪的时候突袭,并未带多少人马,因为我知道齐逊之之前受的伤还没好,此时能指挥应对的唯有刘绪。我故意抓住了他往魔鬼城拖,齐逊之果然追了过来,还真是兄弟情深呢。

    这样再好不过,我与乌图二对一,还怕拿不下他?

    齐逊之果然气力不支,这样的大雪天气,唯有我们适应严寒的西戎人能行动自如,他一个坐了那么多年轮椅的人,武艺再好,体力也是跟不上的。

    最终在被我挟持住时,他竟然还要留话给安平:“告诉她……像以前一样,先走吧。”

    我冷笑,毫不迟疑地拖着他进了城。

    他本以为我是要当场杀了他的,但是他错了。余冀的命,雅云的命,我都记在了他身上,他只是一死,怎能泄我心头之恨?

    我在他身上留了大大小小无数伤痕,甚至还划伤了他的额角,仿佛是对囚犯刺字,那是一种侮辱。

    那日我举着剑威胁地指着他的双膝,冷笑:“你之前不是一直装瘸么?不如孤王成全了你。”

    本以为他会害怕,谁知他闻言竟也笑了,似乎十分得意:“担心我逃跑便直说,何必用这拙劣的借口?再说了,安平就是因为我这腿疾才一直对我念念不忘,你这般做,倒真是成全了我了。”

    我恨得咬牙切齿。他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么?就算双腿健全,也休想逃离!

    最终手里的剑刺在了他的胸膛,看着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我才满意离去:“就算留着你的腿,你也别指望逃走,别太高看自己了!”

    在快过祁连山之前,我故意每日让人去他面前禀报安平寻找他的消息,就是要让他体会那种心急如焚又无法离开的痛苦。在听到安平为他发兵十五万捣毁魔鬼城时,我忍不住一剑刺在了他的左胸口,堪堪几寸,差点触到心脏。

    他惨白着脸什么也没说,只冷笑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我最恨他这模样,任何时候都淡然笃定,他凭什么?!

    但这次,我知道他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我本想着折磨他到死方才会罢休,但后来想到西戎的前程,又决定留着他去跟安平谈条件,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那般狡猾,竟早就勾搭上了我同父异母的弟弟金玮。在他奄奄一息之时,救了他离开的人恰恰就是我的这位弟弟。

    金玮长相貌美,不知被多少西域王族之女惦念过,甚至曾经金珏还想把他送去给安平。如今为了西戎的未来,我也动了拿他来与西域某国联姻的念头,但还没提出来,他便已经带着齐逊之叛逃了。

    金玮的母亲生前是西戎贵族,十分有地位,他本人虽然懦弱,手下权势倒也不小。加上我刚刚为王,根基未稳,他这一走,我甚至是在好几个时辰之后才得到了消息。

    我震怒非常,一面稳定内局,一面决定亲赴梁都求和,顺便追捕齐逊之。

    大概是齐逊之太精于隐藏,我竟然一路到达梁都也未曾找到他们一行人的踪迹。

    梁国与西戎这场大战后,所有梁国百姓都对西戎仇视万分,甚至连驿馆也不予接待。我跟一个手下坐在茶摊前晾了许久,才决定找间客栈住下,之后再去找门路递国书。

    茶摊里有人在说奇闻异事,我听到了自己的故事。故事里安平与我成了生离死别的一对,甚至她发兵十五万捣毁魔鬼城也是为了我……

    我忍不住想,若这故事是真的就好了。

    可惜最终的结局是,她连见我一面的机会也不肯给。我几乎花费了所有盘缠才递送上去的国书,她只是一句送回齐逊之,否则免谈,便彻底断绝了过往。

    多说无益,我提笔给她留了封信,终于还是一事无成地回了西戎,彻底地退出祁连山外,忍受寒凉寂寞……

    但是我在信中很明确地也断了她的念想,我说:“齐氏已殁,罢念。”

    罢念,是对她说,亦是对我。

    可我没想到会那么快就传来她大婚的消息,她不是对齐逊之念念不忘的么?为何我刚说了他已死,她就紧跟着嫁人了?

    我派人打听了,她要嫁的是刘绪。

    我只觉得好笑,真是不要脸,齐逊之救了他,他倒反过来要娶了他心爱的人。若是齐逊之有命回梁都,不知该作何所想?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竟然变得很好,甚至不打算追究齐逊之逃走之事了,想到那三人最后见面的场景,简直有种毁灭一切的快感。然后我找出那块玉石,命人送给安平做贺礼。

    我的身边不要留下任何有关她的东西,那样我就能真的忘记她了……

    祁连山外的风雪寒彻心扉,灰暗的天空似乎从未明亮过。这块贫瘠的大地,我要试图养活我的国民,试图壮大我的军队,然后等待下一次峥嵘战场的相见。

    我裹着厚厚的大氅,踩着积雪从山脚下经过。一脚一脚走得很缓慢,身子尽量挺得笔直,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一如我当初在梁宫中保护那人时的模样。

    此后千年万年,沧海桑田,我也永远是这般的姿态,无论她还记不记得,无论我是否已经忘记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集在专栏里,明天就解锁,这里就不做链接了,届时大家自行穿越过去哈xd

    昨天有几个妹纸说要给长评来着,我都看到鸟,不能耍赖哟,泡茶等,哦嚯嚯嚯=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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