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防备的楼郁霆被席幕臣挥开,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他发觉到席幕臣的存在,额头两边的青筋暴突得像是要炸裂开来。

    他看了看元书,又看了看席幕臣,看了看元书,又看了看席幕臣,最后低而阴鸷地冷笑起来:“怎么,这么快就换人了?”

    听到这话,元书的太阳穴处突突地跳了下。

    她用手攥住轮椅的扶手、旋即却又松开。

    她低下头,用左手手指去轻轻按捏自己的右手手指,一副悠悠淡淡的模样:“是啊。你知道的,我一向都是自私且虚荣的。难道楼先生竟然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

    楼郁霆的眼眶紧缩了数下,一双拳头紧捏得像是要到筋骨尽碎才罢休。

    他不发一言,他这样愤怒,但依然无法掩盖他眸眼中的…受伤。

    元书不知道他这“受伤”,是因为她刚才说的话伤了他的颜面、伤了他的自尊,就跟之前打了他一巴掌一样。还是仅仅只是因为,她居然不爱他。

    不过,不要紧了。

    元书将十指交叉握在一起,微眯着眼睛看着楼郁霆:“楼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我当初答应做你的小情|人,不过是因为怕你去查楚河的下落而已。现在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弄掉这个绊脚石般存在着的孩子,楼先生是觉得这对我来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么,也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说完这些,元书不再开口,就那么与楼郁霆对视着。

    只不过,她浅笑淡淡、一派悠然无谓。而他那么愤怒,脸上的肌肉都绷得快要僵硬,猩红的桃花眸如饮热血,似乎随时都准备上来,掐死她。

    席幕臣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个骨子里都各自强硬的男人和小女人,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彼此都碰撞得头破血流、两人的关系也几乎到了再也无法延继的地步。

    他只是心疼,心疼这口是心非、明明心痛难过得快要支撑不住,却偏要笑得越加漫不经心的元书。

    不过他也懂,在这种时候,元书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弥留她自己在楼郁霆面前的那最后一点骄傲。

    席幕臣也深刻地知道,像楼郁霆和元书的这一类人,现在是不懂得怎样为对方让步为对方牺牲,所以才落到今天这样的结果。

    一旦他日,楼郁霆突然开窍、元书再度心软,就没他席幕臣什么事了。

    内心陡然翻涌起苦涩,席幕臣抬手搭了搭眉骨,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强硬地要坚持的那些原则。但,就算最后没结果,他非但没有后悔爱上元书,反而更加坚定了要冒险一试的决心。

    就在席幕臣心里想这些的时候,楼郁霆和元书的对峙大概到了再也无法进行下去的地步,或者说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楼郁霆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提步便朝手术室阔步而去,在经过席幕臣身边的时候,席幕臣下意识地挡了他一下。两个男人的肩膀撞在一起,席幕臣身子一偏,楼郁霆则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但楼郁霆没有停下,径直进了手术室。

    里面很快传来护士的尖叫声和手术器械被打翻的声音……

    元书垂下眼眸,内心毫无波澜:楼郁霆是不死心,觉得她没有拿掉孩子?还是真的想要去手术里找找看,那个他还没见过就已经失去了的孩子?

    席幕臣看着元书:“书书,要我带你走么?”

    “别啊。”元书弯唇温软地笑,“我还没见过楼先生吃瘪的样子呢,让我再多看两眼,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元书的话音刚落,一名小护士领着多达十来人的安保团队,急匆匆地就进了手术室。

    席幕臣微拧了拧眉:就算楼郁霆在手术室里打砸东西甚至对人动手,但西城医院稍微有点资历的,都该认识楼郁霆这位大股东才对,怎么会有人通知安保队过来、甚至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席幕臣,麻烦你推我进手术室,我想看看热闹。”

    “……”席幕臣叹了口气,“书书,你这又是何必。”

    元书笑看着他:“席幕臣……”

    席幕臣闭了闭眼睛,然后推着元书,进了手术室。

    他们进去的时候,楼郁霆正揪着一名男医生的衣领,嗓音阴鸷而冷戾地逼问他:“我再问最后一次!到底,是谁,给元书做的手术!?”

    楼郁霆身子太过高挺,男医生被他提着衣领,只勉强用脚尖撑点着地,冷汗涔涔地答:“我…我是过来检查工作的,我…我不清楚!”

    听到这搪塞之词,楼郁霆的手臂骤然用力,用单手就将男医生给完全提了起来!

    眼看着他要动用武力,一直拿着甩棍围在一边的数十名安保人员一拥而上,举起手中的甩棍一齐就朝楼郁霆的后背和腰腹砸去。

    楼郁霆闷哼了声,身子向前一弯,被他攥着衣领的男医生趁势就逃脱开去。

    只缓了一秒钟,楼郁霆便缓缓站直身体,转身朝揍他的一群安保人员看过来。

    他只是微眯着眼睛淡淡地扫了眼,数十名安保人员便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步,只有一名身材干瘦的安保人员毫无底气地吼了句:“愣着干什么?给我上!给我打!”

    安保人员面面相觑,只看着楼郁霆那身高身材和眸中冷寒,一时都不敢向前。

    那干瘦安保人员一咬牙,捏着甩棍就朝楼郁霆的脑袋砸去!

    楼郁霆连看都没正眼看他,一抬手,就将那棍子给握住,还将其从干瘦男人的掌心抽了出来,随手就扔在了地上。

    实力的过分悬殊,让干瘦男人惊惧得步步后退,想要逃却似乎又不敢逃。毕竟拿人钱财、受人所托。

    楼郁霆抬手摁了下自己右侧腰腹处的位置,拧着眉头缓了缓,这才慢慢地转过身,一步步朝那干瘦男人走去。

    干瘦男人咽了咽口水,本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但楼郁霆在这时候突然步子一顿,眯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一个方向。

    干瘦男人顺着他所看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发现楼郁霆是正在看着元书。

    趁着这空档,干瘦男人眼中精光一闪,给身边的兄弟使了个眼色,众人一咬牙,抑或举着甩棍、抑或拖起椅子、手术器具,对着楼郁霆就是一通乱砸!

    楼郁霆昂身立在那里,除了越拧越紧的墨色眉宇,任砸任打,身姿岿然不动。

    他就只是看着元书,一瞬不瞬地看着元书。

    元书也看着他,看着这个身高体长的英俊男人立在那里,任由那些尽数比他矮半个头的安保人员像一些矮人在爬树般地对他动武,看着那一根根棍子和一把把椅子、钢管朝他身上砸。

    她也只是那么坐着看着,精致美丽又有些许苍白的脸蛋儿上,,甚至还蓄着一分看热闹的笑意。

    这一刻,也不知道是谁的心累得再也无法起波澜,也不知道是谁的心寒得连自己筋骨上的疼痛都麻木。

    他们虽然看着彼此,但彼此眸中却渐渐再没了对方的倒影,浑然视若无物。

    直到那群突然出现的安保人员突然又一致而讯速地撤离、消失掉,手术里重新安静下来,元书声音低而缥缈的开口:“楼先生,你找了半天,没找到吧?你也别为难人家医生了,大家都不容易。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给你指指。”

    说完,元书用下巴划了划一张手术床前的医用垃圾桶。

    楼郁霆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跟了过去。

    可是他只看了那垃圾桶一眼,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人重重地砸了一铁锤,痛得他骤然弯下腰,差点跪坐在地上。

    元书看着他这样,面无表情,既不离开也完全没有心疼他、甚至关心他的意思。

    席幕臣转过身,再不看这两个人。

    楼郁霆在十几秒钟之后,扶着一边的桌台站直身体。

    他原本垂眸看着地面,在站直身体后慢慢地抬起头来,再度对上元书的视线。

    元书感觉得到,他看她的目光再也不一样了,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清楚。

    就是,不一样了。

    楼郁霆松开他撑扶着的桌台,提步,朝元书走来。

    元书的视线,没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一直定在楼郁霆原先站立过的那个位置。

    所以她从最开始能看清楼郁霆的全貌、到只能看见他的半截身体到楼郁霆绕开她、最后到她的视线里再没有楼郁霆。

    楼郁霆走出手术室的门,在元书身后两步的位置停下。

    他没有转过身,语气平静:“元书,你不是要分手?我答应你。”

    元书原本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直到楼郁霆离去的脚步声都消失不见了,元书才点点头。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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