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懒猪”三个字,元书懵了懵,随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咬着唇踮起脚尖,抬手轻按住楼郁霆的额头,一本正经地问:“楼郁霆,你没事儿吧?”

    楼郁霆捉住她的手,揉进自己的掌心:“你小时候,我不是一向这么叫你?”

    那的确是。

    元书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尤其是在惊雷暴雨的夜晚,从来都是楼郁霆坐在她床边的地毯上,一直握着她的手、守着她入睡。

    很多时候,楼郁霆在元书睡着以后并不会离开,而是一直坐到天亮。

    元书那时候只觉得楼郁霆是个怪人:明明是该阳光明媚的青少年,他却似乎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神情淡寡和生人勿近。

    从小,也就只有元书敢欺负他。

    但小时候是小时候,今时已不同往日。

    是以,元书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楼郁霆侧身,将灯摁亮。

    元书被突然而来的光线刺激到眼睛,正想抬手去挡,楼郁霆已经率先抬起手,挡在了她眼前。

    微愣了愣,元书还是抬手将他的手给推开了,转身绕开他:“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你别这么叫了,听着怪叫人恶心的。”

    楼郁霆微瘸着腿跟在她身后:“好,你长大了,不叫小懒猪了。”

    元书听着这话,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果然,一秒钟过后,楼郁霆补充:“以后都叫你大懒猪。”

    “……”元书抬手按了按额头,不想跟他继续这种亲昵的话题,所以转移话题,“你怎么来了?我女儿呢?”

    楼郁霆挑眉:“我女儿在家里玩儿得好好的,你不用担心。”

    “…你把绵绵一个人放在家里?楼郁霆,我该说你智商不够还是勇气可嘉?!”元书强吸了口气,连自己的手机都忘了拿,疾步就往门外走。

    在经过楼郁霆身边的时候,楼郁霆将她的手腕给扣住了。

    元书蓦地转眸,本想要瞪他,可对上他那略显无奈的眼神,原本不清醒的意识这才陡然回明晰起来。

    元书错开视线:“我不管你把绵绵给谁带了,但我都不放心,所以我现在要立刻回去。”

    楼郁霆向元书走了步,将她拥入怀中:“你之前在郦城的时候,不是挺放心交给她带的?换了个地方就不放心了,是对我这个亲爹没信心?”

    他这话将元书绕的有点晕,她呆了呆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怔然地望着他:“你竟然把萱萱弄到燕城来了?”

    楼郁霆凝着元书的眼睛:“我以为你会觉得惊喜。”

    他已经让元书和绵绵经历了颠沛流离之苦,本意是想将元书和绵绵熟悉的生活方式和熟悉的人都弥补回来,所以才自作主张,让人把萱萱和她的母亲一并给接了过来并安置下了。

    元书默了会儿,错开视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萱萱毕竟是郦城人,你如果是利用你的权势威逼的话,总归是让人接受不了。”

    用权势威逼利诱。

    楼郁霆发现,现在无论做什么事,落在元书眼里都是利用权势威逼他人才达到一种结果。

    事实也是,他久居高位,已经习惯了用权势和财富来解决问题,已经快要忘记了怎么单纯地用心意来做事情。

    但听元书这么说,多多少少还是觉得有些被冤枉的意味在里面。

    就像萱萱这件事,并不是他利用权势迫使的结果,而是他让钟离专程跑了一趟,给出只要萱萱全心全意对自己的女儿、他在燕城给萱萱母女在市中心购置一套三居室安家、并给出月薪十万的承诺,萱萱自己考虑过后才赶过来的。

    可以说是利诱、但绝非威逼。

    但楼郁霆没替自己解释,他只在元书腰上轻拍了拍:“听易容说,你没吃晚饭,我们先去吃饭。”

    “不用了,我想直接回去。”元书避开他那温度并不烫人但却烫心的大掌,提步往门口走。

    楼郁霆再度拽住了元书的手臂。

    元书没有回头,用力地挣扎了下。但自然是没有挣扎掉的。

    楼郁霆昂藏挺拔的身子就站在距离元书一步距离的身后,两个人的手还在一起。

    但是楼郁霆头一次觉得,尽管隔得这么近,两个人的距离却在无形之间被分割得越来越开。

    之前那些被自己可以忽视掉的、掩藏在两人这段时间平和相处之下的裂痕却越来越大。尤其是像在这种、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那裂痕带给他的窒息感,尤为地强烈。

    楼郁霆单手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烟盒,挤出一根含在薄唇间后,将烟盒放回西裤口袋的时候拿出打火机。

    呲地一声,火苗跳跃而起的时候香烟的味道萦绕开来。

    楼郁霆低下头,一双没有亮光的桃花眸隐藏在烟雾之后。

    他从唇间摘下香烟,徐徐地吐出烟雾:“小书,你是打算让我即便是得到你的人也永远得不到你的心吗?”

    元书的心狠狠一震:他得不到吗?

    但她现在很害怕跟楼郁霆谈论这种话题。这种害怕的程度,远远高过于她被楼郁霆锁在身边。

    她被锁在他身边,不管是两个人针锋相对也好、还是楼郁霆强势霸道抑或没脸没皮地对她耍流氓耍无赖也好,她都似乎可以接受。

    但楼郁霆一旦问她这种问题,她即便是绝不会让楼郁霆得到答案,但她自己会在心里控制不住地、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

    而那个答案,让她难堪让她自己难以接受。她害怕面对自己的软弱和那种人性的劣根性。

    是以元书咬了咬唇,当做没有听到楼郁霆的问题,淡淡地说:“楼郁霆,你别闹了,绵绵还在家等我,我已经出来太长时间了,她会哭的。她要是哭起来,有可能连萱萱都…”

    “元书。”楼郁霆掐断元书的话,并在同时将她往自己怀里狠狠一拉,又抱着她将她逼退在自己的身体与墙壁之间,围堵着她的全部出路。

    元书背靠在墙壁上,胸脯因为压抑突然涌上来的情绪而剧烈地起伏着。

    她仰着头、一瞬不瞬地盯着楼郁霆,与这个男人对峙。

    楼郁霆双手扣在她的双肩上,身子朝她躬着、成熟镌刻的面庞上,肌肉绷成隐忍而愤怒的线条。

    他同样也呼吸粗重地喘息着,一双桃花眸紧紧敛着、用那么近的距离盯着元书。

    两个人心里其实都非常清楚,明明前一刻两个人似乎还在用“懒猪”开玩笑,怎么这一刻就情绪崩溃如斯。

    他想要突破想要答案,她坚决不肯给而已。

    这场对峙,最后势必要由有所求的楼郁霆来低头、打破僵局。

    楼郁霆闭了闭眼睛,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再睁开眼睛时他以哄慰的声线开口。

    “小书,你打算一辈子都这样下去,嗯?”

    元书错开视线,温淡地笑:“如果你说的是我对我跟你的关系的态度的话,那么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楼郁霆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元书捏着拳、身子站得笔直,不说话。

    看着她倔强的样子,楼郁霆咬了咬后槽牙,无奈:“你用愧疚折磨自己,他不会知道,但心痛的人,却是我。”

    元书猛地咬住唇,随后却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我对谁愧疚、我怎么折磨自己,那是我的事情。楼先生你非要这么博爱,我也没办法。不如,你好好反省下自己。”

    听到这话,楼郁霆捏在她下巴上的五指控制不住地加力。

    元书忍着疼痛,却觉得不够痛。

    看着她这受虐不够的模样,楼郁霆气得心口隐隐作痛,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最后,他颓然地松开捏在她下巴上的五指,忍着胸腔深处传来的一阵强过一阵的钝痛:“小书,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你才会彻底放下对他的愧疚,嗯?”

    原谅吗?

    放下吗?

    元书掀眸看着楼郁霆的眼睛,笑得漫不经心:“其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楼郁霆,不如你来替我想个办法?”

    “你确定要接受我的办法?”楼郁霆强忍着怒气和胸腔里的疼痛,“元书,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欺欺人!我已经给了你够多的时间了,不是么?”

    元书咬着唇,反问:“我欺骗自己什么了?你又知道了?”

    楼郁霆低低地笑:“元书,依照你的性子,如果你真的那么想和他在一起,即便是我抢了婚,但在后来的那几天,你即便是自己穿上婚纱你也要自己走进席家!可你最终为什么没有?!因为你根本不想嫁!但你自己又做不到不嫁!”

    元书呼吸一滞,慌乱地错开视线后就拿手去推楼郁霆,想要彻底地逃离掉,不想被他看破真心。

    元书越是想逃,楼郁霆就越是压抑不住自己那股子压抑已久的冲动。

    “楼郁霆,你放开我!”

    “我若是不放呢?!”

    元书被逼急了,猛地抓住楼郁霆的手臂,对着他的手腕就狠狠地咬下去。

    可是但凭她怎么用力,楼郁霆非但没松开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元书颓然地松开他,眼泪扑扑簌簌地往下滚:“楼郁霆,你到底要怎么样?”

    楼郁霆抬手,屈指刮掉她的眼泪,沙哑道:“是不是,我跟席幕臣一样放弃你、放弃绵绵,才是你所希望的结果,才是化解我们之间僵局的唯一办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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