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谢臻闭上眼,鼻尖酸涩得让他紧紧咬住牙关。黎王墓……当年葬着黎铮的地方么……
    “诶你说什么?”张思洋隐约听见谢臻说了什么,却听不真切,她好奇地问道。
    谢臻摇摇头,深深呼吸了一口,平复下心情,“无事。”
    “好了好了,又扯远了。马上就轮到你了,你准备准备。”张思洋看了眼那边张宏信喊了“卡”,赶紧拉回话题,本来想替谢臻整整战甲,然而上手却又不知道怎么折腾,只好用力拍了拍谢臻的肩。
    谢臻应了一声,为自己整理好战装,听见张宏信喊人,他握住战矛抬脚走了过去。
    张思洋看着谢臻的背影有些愣神,仿佛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世界失了色彩,唯独只有谢臻这一抹浓墨重彩的亮色,这样的感觉张思洋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上一次是谢臻第一次试镜殷业、穿着一身大红出现在她的面前,王孙贵胄,天然去雕饰,那一刻的冲击,张思洋这辈子都忘不掉。
    然后便是这次,张思洋深深呼吸了口气,她光是看着谢臻这一身戎装的背影都忍不住有些起鸡皮疙瘩,一种昂然战意,委以国家重任,血洒战场,护我国疆,决绝而一往直前。
    这一场戏在大棚绿景里拍,喊打喊杀的战场在后期合成之前还是一块绿幕布的简陋空地,群演就像几十号神经病聚众犯病似的,张思洋顺着谢臻迈过去的方向看见这幅场景,心里刚才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烧起来的热血全熄干净了。
    “老张你不厚道啊,不说别的投资人,就黎大帅给的钱就不少了吧?这样的大场面你还扯绿布。”张思洋溜到张宏信的导演椅边上一坐,啧啧侃道。
    张宏信老脸一红,摆摆手气哼道,“这还不是捉襟见肘么,之前林欣那一耽误就耗了我大几十万人民币,而且演员片酬不是钱啊?这林欣罗庭一个个要价高得很,我能怎么办?”
    张思洋一听想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又有点同情起张宏信起来了,“不容易不容易。”
    张宏信憋着一汪泪再摆摆手,“你别来我这儿和我扯犊子了,谢臻在哪儿呢?怎么不见人?”
    张思洋“咦”了声,东张西望了两下,嘴上嘟嚷着,“前面还看他过来了呢。”
    “诶我的姑奶奶,您自个儿手底下的艺人都看不好啊!”张宏信抓紧机会怼道,“金牌经纪人有你这样的么?”
    张思洋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最近有些安逸,懈怠了么。”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张宏信啧了声,一本正经地训导道。
    张思洋“嘿”了一声,这家伙是埋汰他埋汰上瘾了吧?
    张宏信看姑奶奶要发飙了,赶紧止住话题,拿了个扩音喇叭放在嘴边喊道,“谢臻呢,谢臻快点就位了!”
    谢臻其实很早就“就位”了,他握着手里的战矛,站在群演之中,产生了一种荒诞的感觉。
    曾经让敌军闻风丧胆的谢臻,现在什么都不是的谢臻,还真是有些可笑。
    “来了。”谢臻听见张宏信的声音淡淡应了一声,声音不响,却是穿过嘈杂的片场,清清楚楚传进了张宏信的耳朵里。
    张宏信闻着声音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人早就到场了,他有些心虚地干咳了声,“来了啊……”
    张思洋轻轻哧了一声。
    这一场戏是谢臻的独舞,偌大的一个战场,是他的主场。张宏信想要拍出战争的歇斯底里,又想拍出殷业这个角色的强大和悲壮,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场戏,要不是实在资金欠缺,他更想去旷野取景。
    他在心里想着,只有无边无际的旷野,枯草蔓生,狼烟四起,才能烘托出这样的一种氛围。
    张宏信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声。
    他执着他的机器,做好了准备后高喊道,“第370场!开始!”
    有些动作就像本能被刻进了骨血里,即使过了几百年也忘不掉。谢臻用战矛便是如此,挑、飞、击、进,手上的战矛犹如乖巧的战宠,每一个动作都顺心如意,矛所到之处便是他心之所向,这一连串流畅至极的攻击步步紧逼,让张宏信看得都有些失神,哪怕早就脱离了剧本的要求也没舍得喊一声“卡”。
    直到谢臻一路挑飞了最后一人的武器,唬得那扮演敌军将帅的演员一下摔倒在地上,被谢臻的长矛直直抵着,张宏信才回过了神,“卡!”
    “妙,太妙了,谢臻你还学过武术啊?”张宏信乐得合不拢嘴,问道,谢臻回过神,被自己用战矛抵着的那名演员脸上惊慌的神色都快溢出来了,他收回战矛,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学过一些。”谢臻回着张宏信的话道。
    “打得漂亮。”张宏信毫不吝啬地夸道,“不过你这顺畅得未免显得敌国太弱,后面死人手里就说不过去了,你收敛收敛。”
    “嗯。”谢臻应了声,长矛竖在地面上,矛穗随着风轻轻飘起,“再来?”
    “要休息调整一下么?”张宏信还挺人性化地问道。
    “不必。”
    “第370场,第二遍,开拍!”
    又是相似的一路推进,饶是谢臻这一次有意识地放水,和没什么武术基础的演员对起对手戏来,结果依旧是碾压。
    这一次张宏信也看出问题来了,问题不在谢臻没意识配合,而是这差别实在太大,你让个太极宗师和一个小孩正儿八经地对垒,再怎么放水也是碾压。
    张宏信这下也伤脑筋了,问了一圈群演有谁有点武功底子的,没个满意的结果,最后还是张思洋出主意,问他直接用武指行不行。
    张宏信愣了愣,迟疑道,“倒也不是不行……这个角色也就是个龙套,只拍背面的话……”
    “那就这样试一次。”张思洋说道。其实她这个提议还有点私心,这么一来,张宏信的那点镜头就得全往谢臻身上靠了。抢镜头嘛,谢臻做不来,那可不就得这时候由她这个经纪人出面了。
    张宏信瞥了瞥张思洋,他当然清楚张思洋心里打的主意,不过张思洋说的的确是眼下为数不多的可行方法,于是那武指便被赶驴上坡似的换了衣服化了妆。
    又过了一遍,这一回效果好了不少,张宏信满意地兀自点了点头,就着刚才拍的那条戏给武指和谢臻两个又讲了讲细节处理,然后再次开拍。
    谢臻就这样没有停歇地过了五遍,一身戎装厚重又闷热,边上的群演一下戏就恨不得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了,谢臻倒是没露出半点的不适应,反而是后来过了两遍的武指有些吃不消地要求歇一歇。
    谢臻闻言便也随地坐下,合着一堆群演坐在一起,张思洋拿了两瓶水过来,其中一瓶丢给了武指,谢臻接过仰头灌下几口,“谢谢。”
    武指也一边补充着水分,看见谢臻脸上毫不吃力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小兄弟,你练过几年?底子很好啊。”
    谢臻扯扯嘴角,“从小练起来的。”
    “难怪了!”武指说道,就连他有时候都难接住谢臻的招数。
    尤其谢臻总会蹦出一两招角度极其刁钻、出其不意的挑刺,每次弄得他措手不及。而且除了招数外,谢臻本身一路进攻过来的气场就让他觉得自己不知不觉落了下风,那种居高临下的压力让他不自觉就想要往后退。
    这很奇怪,就连武指自己都说不清这是怎么冒出来的念头,明明谢臻看着文文弱弱身形瘦削,还没他看起来耐抗,偏偏刚才面对面的时候便让他平白冒出了想要后退避让的想法。
    谢臻看了眼兀自纠结的武指,嘴角微动了两下,不过也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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