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骆寻瑶这么一说,他倒是立刻想起了这件事:“寻瑶,那些粮食都是你买的,我让户部按市价跟你买吧!这些粮食可以直接交给工部的人还有杜海去处理,也避免了有人了贪污……”

    赈灾粮款层层拨下去,到百姓手里的能有五成就算好了,但若是让杜海等人直接拿了粮食去办,却可以避免许多问题。

    有了主意,齐文宇和骆寻瑶就就着这件事仔细地商量起来,齐文宇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当下兴致勃□来,就连处理政务都没什么兴趣了,最后还是骆寻瑶劝着,才让他将奏折全都好好地批阅了。

    齐文宇非常兴奋,当天晚上甚至都没睡好,而第二天上朝的事情,他就将这件事提了出来,说的跟昨晚商量的一样,只是没说粮食是要跟骆寻瑶买,只说拨下钱款让工部负责的人跟江南地主卖粮。

    让灾民去干活?朝中大臣一时间都愣住了,很快,就有几个人站了出来,觉得这样不仁慈,有损朝廷名声。

    有人反对,却也有人赞成,周寿就是赞成的那个,他曾经处理过京城的水患,就觉得让灾民去干活比让灾民衣衫褴褛地聚在一起来的好多了,至少让他们干活以后,他们能分到衣服粮食,不用担心出现瘟疫。这么想着,周寿立刻就引经据典,从古人不受嗟来之食,到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举出了不少例子赞同齐文宇的意见。

    户部尚书李连曾经被贬谪,还是齐文宇登基之后重新提拔的,自然也站在齐文宇这边,而且他向来会算计银钱,赈灾肯定是要赈的,这钱必须要花,兴修水利也迟早要花钱,既然如此,一起给了当然再好不过,还能省下一笔钱来。

    齐文宇虽然容易被人说动,但越亲近的人越容易说动他,昨晚他已经被骆寻瑶说动了,这时候自然不会再随便因为别人的意见就反悔,再加上还有周寿等人支持,因此很快就敲定了具体方案,跟他昨天和骆寻瑶商量出来的差不多,却更加细,各个方面的事情全都考虑到了,还定名为以工代赈。

    一下朝,齐文宇就立刻让人快马加鞭地将这件事通知了下去。

    江南的粮食如今早已收获,不管是粮食还是棉花,秦继祖都收购了许多,接到消息以后,他立刻就沿着浊河往上,先走水路,再走陆路,往灾区而去。

    陈芷这时候也接到了骆寻瑶的消息,她如今又收留了一些人,不像以前那样走不开,干脆就亲自前往了。

    而在很多人前往灾区的时候,灾区的百姓,却在杜海和工部的人的组织下,分成几个区域居住呆在了城外。

    这次浊河决堤以及大雨,主要受害的就是河南郡的两个州,这样的小水灾,按照河南郡郡守赵温岚的意思,是根本不用往上报的,但是工部的人在,齐文宇还下旨让他听工部的人安排,他却只能任由对方行事了。

    “大人,现在那些灾民,都是施州的那个知州在处理,他这么做,是不是太不把大人你放眼里了?”赵温岚身边的师爷义愤填膺,他是师爷,虽然只是赵温岚的幕僚并没有具体官职,但以前在河南郡,那些知州刺史,却全都是尊称他一声大人的,这一切却在最近发生了变化。

    工部的人他们要敬着也就罢了,杜海不过是一个知州,现在怎么就弄得比赵温岚还像郡守?偏偏那些灾民还很信服他……

    “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赵温岚用精致的紫檀木烟斗吸了一口烟,然后看向自己的师爷。

    “大人,我说的是实话……”那师爷有些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他跟赵温岚提起这件事,主要是因为下面有人跟他抱怨的缘故……

    三十年前刚刚经历一场战乱,当时百姓饿死的不计其数,因此到了现在,很多人就会喜欢在家里囤积粮食,普通人囤点粮食也就罢了,有了新粮总会先将旧粮吃了,大户人家却又有所不同。

    河南郡的很多大户人家,都会囤积粮食,好好的粮食囤积到后来却会变成不能吃的陈粮,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就总是趁着水灾旱灾的时候卖出去……偏偏这次,杜海竟然完全不肯要陈粮。

    “你糊涂啊!你知道杜海是谁不?”赵温岚让烟从自己的鼻子里出来,看着它慢慢飘远。

    “去年的榜眼?”那师爷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温岚的脸色。

    “你还知道这个?那你知道去年科举出的问题吗?”赵温岚又问

    那师爷满头雾水,他来赵温岚身边不久,当时又不在京城,就只听说国子监的学子科举舞弊,因为那事后来很多朝廷大员都被牵连了,只是,这跟杜海又有什么关系?

    “去年科举,一开始有人觉得舞弊了,就是因为这个杜海连同几个跟福王交好的举人全都中了进士,杜海还得了会元!”

    “福王?”福王不就是当今圣上吗?

    “当今圣上在杜海还是个举人的时候就跟杜海交好,后来直接就让他做了知州,这次工部的人过来,圣上又让他们多跟杜海接触……我去找杜海的麻烦,那不就是吃饱了撑的吗?其实,不仅仅是杜海,这次工部过来的人也了不得啊,当今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在工部呆过,当时就是跟这些人一起,修缮京城的排水设施的。”赵温岚重新躺到了躺椅上,他已经决定好好敬着杜海了,赈灾什么的,既然杜海喜欢做,那就让他去做好了,只要他自个儿不出问题就好,皇上总不会无缘无故贬了他。

    那师爷本来还想着要让赵温岚收拾收拾杜海,现在听到这么一个消息,却是将鼓动着他过来的人的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顿——杜海那可是被皇帝看重的人物,他跟杜海作对,不就是找死吗?

    赵温岚一点也不想让自己的师爷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现在看到他想通了,乐滋滋地又捏了一小撮烟丝放到烟斗里,而就在这个时候,圣旨来了……

    景福帝下旨,让杜海以工代赈,将灾民登记之后,十岁以下的孤儿以及年迈的孤寡老人由朝廷供养,其余人等,则全都需要参与挖掘沟渠,方能换来粮食衣物。

    而兴修水利的事情,则由工部负责,杜海辅助,其余官员需要尽力配合。

    听到这么一道圣旨,赵温岚更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错了,杜海跟工部的人想出来的劳民伤财的兴修水利的事情景福帝都能听从,他真要跟他作对,那绝对是跟自己过不去。

    只是,让那些衣衫褴褛的灾民不分男女老少一起去修水利,还不知道要修多久……朝廷不是一向重视农耕吗?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赵温岚收到圣旨以后没多久,河南郡的人就都知道了圣旨的内容,而这个时候,秦继祖和陈芷也已经来到了这里。

    秦继祖过来,是来送粮食的,陈芷则是为了带走那些不满十岁的孤儿。如今七八岁的孩子,都已经开始帮父母干活了,让十岁以上的孩子在挖掘沟渠的时候帮帮忙,然后换取粮食自己养活自己,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陛下要将十岁以下的孩子都带走?为什么?”杜海好奇的问道。他出生于大富之家,又生性耿直,借着天灾谋私利的事情自然从未想过,因此格外地尽心尽力,也希望每一个百姓都能衣食无忧。

    “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若是这些孤儿不带走,到最后免不了那些有父母的孩子都会成了‘孤儿’,既然如此,将这些孩子带走,就是最合适的。杜大人放心,我们定会将这些孩子好好带大。”陈芷开口,这次水灾死去的人并不多,虽然有些孤儿,但数量不多,她要带回去养完全不成问题。

    以工代赈的事情,杜海早已经跟灾民说过,也已经有人开始将灾民登记在册,因为孤儿朝廷会养的缘故,确有很多人家让自己的子女假扮孤儿,陈芷这样的做法,确实是对他有利的,杜海当下就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一开始因为孤儿朝廷会养的缘故,确实有很多孩子多的家庭就将自己的孩子登记成了孤儿,可陈芷一来,隐约又传出些消息说孤儿都会被送进皇宫伺候皇上娘娘以后,却立刻就有很多父母死而复生了,连忙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这些把孩子抱回去的,多半孩子是男孩,有些女孩,父母就算知道她们这一走可能永远见不着了,却也没挪动一步。

    这样的情况陈芷看得多了,本该不以为意,却又觉得有些悲哀,幸好她并不介意这些孩子是男是女,最后,就带着一大群的女孩以及以及少数的女孩,去了隔壁的一个郡城。

    这些孩子并不会被带去京城,反而由骆寻瑶选了一个地方建了个大院子住下。不过,他们虽然没有去京城,学的东西却跟京城的人一样,陈芷也会在这里留一段时间,多照看一下这些孩子,并按照贺喜教的,改变一些这些孩子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恐怕没本事改变这世间所有的女子的命运,却希望能改变眼前这些女孩子的,而想要让她们有所改变,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她们不要觉得自己身为女人就低人一等。

    现在,她,还有跟她一起的女子,她们都跟男人一样干活,养活自己,不是吗?

    ☆、147

    “现在水已经退了,我们不应该回去种地吗,朝廷怎么让我们去干活,”

    “要干活才有饭吃,我家有孩子有老人,能吃得饱吗,”

    “当初那运河开挖的时候,就是用人命去填的……我在老家还有地,还是种地划算……”

    “你想去种地,但现在你吃什么,你有种子吗,”

    “作孽哦,服徭役,就连壮年男子都不见得撑的下来,女人孩子老人哪里撑得住?朝廷这是让我们没活路啊!”

    ……

    以工代赈的想法很好,但是真的实施下去,还是遇到了很多问题。

    若非迫不得已,百姓都不会愿意离开自己的故乡,他们更是把自己的土地看得非常重,在百姓的眼里,就只有种了地,才又饭吃,也只有种了地,心里头才能踏实。

    可现在,朝廷竟然他们去做工开挖河道?要是朝廷不管饭了,他们又没了地,这不就得饿死?

    家里一块地都没有,租地耕种的人也就罢了,只要家里有几块地的,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基本上心里都不踏实。

    发生天灾以后,朝廷无所作为这样的事情非常常见,河南郡被水灾毁了家园的百姓,在决堤之前退出来的人大多身边都带着一点粮食财物,勉强也能度日,就等着水退了好回去种地了,现在遇上这样的事情,自然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这些百姓虽然接受不了,却也不敢反抗,他们逆来顺受惯了,就算心里没底,却也不敢做什么,顶多也就只是私底下抱怨几句罢了。

    他们只是私下抱怨,有些人却不单单如此了……河南郡郡守赵温岚不打算插手杜海和工部的人救灾的事情,但本地的一些大户却非常不满。

    浊河决堤以后,他们都已经打算出售陈粮,上涨粮价,购买被淹百姓的土地,再买些丫头了,现在可好,那施州知州竟然让人从江南买来了粮食,一分钱不让他们赚不说,还让那些吃不饱饭的百姓去开挖河道……

    这知州,莫不是打着兴修水利讨好皇帝,然后让这些百姓都累死,最后侵占大笔良田的主意?

    连灾民本身都对挖沟渠吃粮食的事情不放心感到不满,别人自然更会多想一想。

    在这些灾民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穷苦百姓出生,其中还有一些地主,甚至还有一个秀才。

    这个秀才名叫李儒生,父亲正是当地地主,颇有名望。之前浊河决堤之前,杜海和工部的人带着衙役前来,让百姓离开,大部分的百姓因为畏惧衙役,就乖乖地听话跟着走了,李儒生的父亲却不愿意离开,反而觉得杜海等人是在骗人。

    要知道,浊河虽然常常决堤,但他们这里,却已经几十年没有决堤过了,而且这些工部的人之前不就找了很多人加固堤坝吗?既然加固过了,又怎么可能还决堤?

    李家人坚持不走,杜海也不能真跟他们耗着,就转而开始游说其他百姓,结果,就在他们带着浩浩荡荡的百姓远离浊河的时候,浊河决堤了。

    不肯走的百姓不止李家人,他们本来好好地在家里呆着,谁愿意冒雨离开?要不是杜海拿着衙役压人,恐怕没一个人会愿意走。

    可是,决堤真的发生了。那些没走的人,离堤坝近的多半家破人亡,离堤坝远些的,人是保下来,受伤却在所难免,家里的财物粮食更是保不下来了……

    李儒生就是其中之一。

    李家家大业大,离浊河又有些近,所以大水一来,就把他家的房子冲毁了,而他的爹娘,更是被压死在了屋子里,也是他运气好,正在外头凉亭里赏雨景,被水一充以后又抱住了旁边的树,这才终于活了命。

    可就算活了命,李儒生还是不甘心的,当时杜海还有工部的人都已经知道浊河要决堤了,劝他们的时候竟然还说“可能决堤”,而他爹说了不肯走以后,这些人竟然就立刻不劝了!

    他们安的是什么心思?

    李儒生本来虽然不满,但也没胆子做什么,最多就是背后腹诽几句罢了,可现在灾民里头有很多人同样不满起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水灾的灾民,被杜海和工部转移走的,其实也就一半罢了,另外一半,要么是当初不肯转移的,要么是杜海等人没能顾及的,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很多没被毁了房子只是被淹了地的灾民,这些人里头,已经有很多人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家乡去了——朝廷的赈济,其实很多人根本就没指望。

    那些被杜海劝走,保全了家产的百姓也就罢了,他们感激杜海,虽然对于上面要求他们不分男女老少一起去挖掘沟渠这点感到不满,却也顶多私下里抱怨几句,但是那些没有受了杜海的恩惠的人就不一样了。

    起初只是百姓们一起聚在一起说说,渐渐地,就有一些本来家里有着不少土地,甚至家里还藏着一些银子的百姓聚到了一起。

    他们手里还有银子,有些人农忙的时候还会雇几个长工,这样的人,用得着辛辛苦苦去干活换口饭吃吗?

    而且,上面竟然还说了不分男女一起去干活……虽然在乡下女人一样干活,但那是在村子里!现在一群人聚在一起,女人还一样去干活,出了事怎么办?他们有些人还有钱养妾室,就更舍不得自己的女人孩子去干活了。

    聚在一起的人,除了这些原本家境较好的,还有一些地痞流氓之类,这些人聚到一起,最后就找了读过书的李儒生做首领,打算跟杜海要个说法。

    灾民里有人抱怨,杜海起初并不知道,因为他忙着查看水灾情况,重新勘测地形,并让人设法堵住浊河决堤的缺口,并没有来得及关注这事。

    可是,他一开始不知道,等事情闹起来以后,却不可能不知道。

    自古以来,每次修建什么大工程,都会死很多人,他当初将那新修水利的折子递上去的时候,也是打算慢慢来的,却不想景福帝竟然这么快就同意了,更没想到景福帝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想法。

    以工代赈,这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工程浩大,按照皇帝的意思还要等工程完成了才会放人……

    “杜大人,现在要怎么办?我们是一定要办好皇上的差事的!”工部这次过来的几个人全都找上了杜海,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精通水利的工匠,对齐文宇忠心耿耿,却完全不会处理这样的事情。

    “我去找灾民去,如果有不想留下的,就让他们立刻离开。”杜海咬牙开口。

    “要是他们都想走怎么办?皇上让我们立刻开工,还要在明年夏天以前修好两个州的水利……就算现在不走,到了明年开春,他们也一定会想要回去种地。”工部的人有些迟疑。

    杜海却是笑了笑:“会有人走,但大部分人手上没有粮食,除了干活换粮食以外,他们又能怎么办?至于明年的事情……只要我们把差事办好了,相信明年会走的人也会变少!”

    让这么多的百姓不种地去干活换粮食,是一日之计,却不是长久之计,杜海知道,这事是强压不得的,只能靠诚心。

    杜海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浆洗干净的书生长袍的胖子正引经据典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这边负责看守灾民的,是施州刺史凌伟,这个刺史也读过书认识字,但对古籍什么的却并没有研究,因此听这书生说话听得满头雾水,看到杜海以后,更是露出了求救的表情。

    当初杜海刚来施州的时候,这个刺史曾经跟他做过对,这会儿看到对方这个模样,忍不住心里头痛快,不过痛快归痛快,眼下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他自然不能任由对方被刁难。

    “带上他,我要去看看那些灾民。”杜海开口,他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两个男子上前抓住了那书生。

    他虽然才进来一小会儿,但是那书生说的,却已经记得清清楚楚了,而对方的话去掉之乎者也,除去引经据典,总结起来也就三点。

    首先,对方觉得这么做伤农事,而农事却是国之根本,其次,他觉得男女一起干活有伤风化,第三,他觉得官府逼迫百姓服役不许百姓收敛尸骨,是不仁不孝。

    “你们想干嘛?”李儒生担心地问道。

    “我们不相干什么。”杜海朝着他笑了笑,果然看到李儒生浑身一抖,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自己也是读书人,自然跟读书人讲道理,不是一时半会儿讲得清的,有些事情,就该快刀斩乱麻!

    杜海亲自去见了灾民,表示这次做工完全自愿,只要愿意娶做工的人,他会保证他们吃饱,但若是不愿意娶做工,他会分发粮种,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以后,他不会拦着这些人离开,他们要走随时可以走,他绝不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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