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林一看就急了,隔着还有几米就立时大喊:“傅子越,你别动!”

    他这一声喊得大半个剧组都扭头过来看。

    傅子越神情微变,眼神错愕,不敢置信地看着盛林。

    盛林跑了几步赶到傅子越身边,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仔细打量傅子越,对方很显然上过了粉,也看不出脸色憔悴与否,只是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仍存几分病态。盛林紧张地问:“你怎么样?好点没有?为什么还要拍戏?”

    没等傅子越回答,卢易生导演先是奇怪地探身,“哎,小盛?你怎么在这儿?”

    “卢导,傅子越病了,不能拍了呀!”盛林顾不上解释,只忙着替傅子越请假。

    傅子越急着起了身,“木木,没事,你不知道情况……导演,咱们继续,我回去和他解释。”

    盛林便伸手拉住傅子越,满面不解,根本不懂傅子越为什么还要坚持。

    傅子越被他拽得没法去拍戏,周围人都不由得议论起来。他脸色愈发难看,正要说点什么,一张嘴,却是先涌上反胃之感。他赶紧捂住嘴,手里想把盛林推远一点。

    盛林没察觉出来,还以为傅子越是急着拍戏,一动不动挡在他面前。

    傅子越没忍住,身子向前踉跄,来不及再次推开盛林,只能勉强稳住,侧头呕了出来。

    第26章 本末倒置

    傅子越极力避开盛林, 从食管反流的污秽之物还是溅了不少到他身上。好在助理早做准备, 立刻抽了纸上前,给傅子越擦嘴,又递上清水供他漱口。傅子越没想到盛林会突然出现在剧组, 昨日视频的时候对方明明还在国外酒店,不必问他也能猜到, 盛林多半是听说自己病了才特地赶来。

    可他实在没想到,两人的重逢会闹成这个样子。

    傅子越背过身去漱口, 余光却观察盛林, 见对方皱着眉头擦衣服上的秽物, 像是恼怒极了。他想到盛林一贯爱干净,养尊处优惯了,怕不是第一次被人弄成这样。

    他一时情绪交织,矛盾万分……一边想趁自己状态还撑得住,想赶紧把今日的进度拍摄完, 一边又忍不住挂心盛林,他这样风风火火为了自己赶来剧组, 却弄得一身脏, 一定要受不了了。

    傅子越心里起急,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涌, 捂住嘴又想吐。

    他腿软站不住, 便扶着一旁的树慢慢往下蹲。

    助理焦急地走上前想搀他, 傅子越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现在样子, 连连挥手, 让对方退远一点。

    可谁知,还是有人走上来了。

    “傅子越。”

    树荫下拉出一道斜斜的灰影……是盛林。

    “我们去医院,你不能这样拍了,身体要吃不消的。”盛林语气温和,竟听不出半分恼意,甚至还挨着他蹲下身来。

    傅子越眉头紧皱,强自忍下恶心之感,艰难道:“木木,脏,你去躲一躲。”

    盛林没想到这个时候傅子越还在考虑这个,不由得更焦心了,他站起身走开,却不是为了躲他,而是直接去找了卢原,“傅子越这样,真的没法拍了,我现在就陪他去医院,辛苦你和导演沟通下吧。”

    卢原见傅子越憔悴得厉害,也是十分意外。当着盛林的面,他再不情愿也只能先答应下来。卢原径自去找父亲沟通,盛林则让助理叫保姆车来,然后指挥段琅琅架起傅子越,不管傅子越怎么说,都硬塞进车里,让司机直接送人去医院。

    盛林坐在车上,也不和傅子越说话,而是忙着在几个好友群中发消息,问谁知道当地最靠谱的医院是哪个,朋友肠胃炎十分严重,要找最好的医生。奈何地方偏远,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不少认识的医生,却都在临近省市。还好有人在当地有些别的关系,打电话过来问了原委,盛林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对方道:“别的可能帮不上忙,先给你们安排个好点的病房吧,至少私密性有保障。”

    盛林连连道谢,不多时,司机将一行人送到当地市中心最大的医院门口,盛林下车拨了朋友给的号码,有个穿白大褂的人上来招呼,说特殊病房已经安排好了,先入院,会有急诊医生先过来帮忙初诊。

    木已成舟,傅子越只能被盛林安排着进病房躺下。

    急诊医生推门一进来,却认出了他,“哎,傅先生,你不是昨日来过了?”

    傅子越无奈道:“是。”

    来医院毕竟不是傅子越的初衷,但来都来了,总要让医生再看看。段琅琅昨日就陪着傅子越,更清楚情况,此刻替他说:“昨天回去之后我们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今天有工作,所以上午喝了点白粥,结果又吐了几次。”

    医生清楚内情,并不再着急,在病例上写下记录后便两手一插兜,平静道:“吐是肯定会吐的,你这是食物中毒,昨天刚洗的胃,立刻就吃东西受不了的。接下来不好好躺着休息几天,更没法好转。”

    “食物中毒??”盛林赫然起身,脸色发白,“不是说肠胃炎吗?”

    医生奇怪道:“我什么时候说是肠胃炎了?”

    傅子越尴尬地轻咳一声,伸手去拉盛林,“木木……我是怕你担心。”

    医生见多了病人瞒病给家属,并不奇怪,顺着道:“昨天不是给你开了挂水吗?今天去社区医院挂过了吗?如果没有,就在这里挂水继续消炎吧,这几天东西也最好不要吃,让胃缓一缓,如果有条件住院,我们就挂一些营养液,最近几天先别吃东西了。”

    傅子越说:“还是没法住院,大夫,您开一些方便的药吧,今天输水完,我回去能吃的。”

    盛林当即反驳:“怎么没法住院?必须住院。”

    “木木……”傅子越虚弱看他,眼神无奈,“组里的进度没法耽误,我肯定是要回去拍的。统筹已经尽量调整我的戏份了,没法再改了。”

    盛林极度不解,却不愿当着外人面和傅子越争执,只对医生说:“您不用管他,这里我做主,先安排输水,其他的晚点再说。”

    大夫叹气,也不管家属纠纷,点点头径自离开。

    盛林挨着傅子越坐下,段琅琅知道自己不宜插嘴,便让助理去附近,给盛林先买一身替换的衣服,自己则靠墙坐着,尽量降低存在感。

    傅子越伸手出来,盛林立刻默契地和他握住,两人掌心相贴,盛林感觉到傅子越的手不像以往那样总是温热而干燥,此刻正发着虚汗,甚至有些发凉。他从没见过傅子越这样虚弱,一时又陌生又心疼,轻声埋怨:“你都中毒了还骗我,真是要气死我。”

    “不是什么大事,应该是外卖不干净,怕影响你在外面玩的心情。”

    “那你也不能骗我!”盛林气鼓鼓的,却把傅子越的手攥紧,“你要听我的,不能再拍了,我去和剧组给你请假,你要养好病才可以拍。为这么个破电影,身体熬坏了不值得!”

    傅子越皱眉,阻拦道:“木木,剧组进度真的耽搁不起,原本谢舜云只剩两天的戏就可以杀青了,我坚持一下,把涉及他的部分拍完就可以休息了。”

    盛林没想到都这个份上了傅子越还要坚持,本是嗔怪,此刻却成了真恼,“谢舜云算什么,需要你病着迁就他?我看大可不必。”

    傅子越勉力解释:“他当红,档期紧张,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冯青恺老师都要紧着谢舜云的戏先拍,我没法置身事外……更何况,真的就差一点了,要是不拍完,再让谢舜云回来补拍,那对剧组真是损失巨大。”

    盛林听完急了,脱口斥道:“能有什么损失?整个剧组花得还不都是我的钱?我愿意让你舒服一点,管他谢云谢月,拍完不拍完的,都没有你养病重要!剧组要是钱烧光了,我再追加投资就是了,这值得你不拿身体当回事吗??真是本末倒置!”

    傅子越听了这话,本就灰黄的脸色不由得更差几分。

    他当然不是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只是他在行业里时日已久,知道一个剧组的进度是永远不会为一两个演员而停下的,哪怕是主演。他愿意配合剧组,那就是他的敬业与担当;他不愿意配合剧组,剧组也会逼着他来现场,统筹下通告请不动他,卢原就会亲自来请,卢原要是请不动,就要卢易生出面。一轮轮下来,由不得他这个演员不“体谅”,便是经纪人守在现场,能做的也不过是帮忙照顾一二,然后将自己的辛苦和不易好好宣扬炒作一番,留作未来的谈资。

    盛林说他本末倒置,无非是因为盛林自己不在这上下游的秩序之中而已。

    见傅子越脸色变了几变却没说话,盛林也有些后悔。傅子越病得正重,自己再生气也不该对他迁怒,一时懊悔万分,又倍感委屈……他这样千里迢迢赶回来,就是想看傅子越是不是完好无损。没想到人病得比想象中更严重,病人自己却根本不拿身体当回事,他一番好心还要被糟蹋。

    正这时,护士敲门进来,要给傅子越挂水。

    盛林正好借机抽出手,让位置给护士,自己径直出了病房。

    他情绪起伏都写在脸上,傅子越虽有分歧,但还是担心,他使了个眼色给段琅琅,让她跟出去看看。

    段琅琅随后便起身,哪想到刚拉开门,正对上盛林眼眶红红站在走廊里,瞪着眼睛,像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心里一惊。

    盛林:“……”

    他以为段琅琅会寸步不离守着傅子越,没想到对方忽然出来,一时尴尬,赶紧扭过头去。他知道自己眼眶发热,却并不是想哭。只是气到头上,有些生理反应控制不住。

    可段琅琅似乎误会,踟蹰一会才走上前,先安慰他,“盛先生,子越确实问题不大,昨天医生也说了,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恢复。”

    对着傅子越,盛林还能勉强控制情绪,但面对段琅琅,他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脾气了。盛林冷哼一声,盯着段琅琅反问:“好好调养?让他拍戏就是你说的好好调养?”

    段琅琅滞了下,温声开解道:“盛先生,我理解你的意思,确实剧组这次情况太特殊了。子越能拿到男主,是全靠你的关系,可论资排辈,在组里他不是第一。卢导固然不在乎流量,可我们的行业有它的生态和规矩,谢舜云有资格要求剧组为他协调时间,这一定是早签在合同里的,子越只是剧组诸多人员里的一个,必须配合。”

    盛林当即怒道:“天大的规矩也没有让一个病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工作的道理,你是傅子越的经纪人,不是剧组的制片人,剧组怎么想我才不管,我要的是傅子越健康!”

    “你可以不管,但子越没法不管。”段琅琅竭力分辨,她可不能让盛林给自己戴上一个不保护艺人的帽子,“男主现在当然是来不及换掉了,可是电影没拍完,后面还要剪辑,还要宣传,这一次傅子越不配合剧组,如果真得罪了卢导,后面的路他会更难走。”

    盛林听不下去这套荒谬逻辑,“不配合?难道要求好好养病就是不配合吗?这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强盗行业,我还真不信了。”

    他说完拔腿就走,段琅琅一慌,追了两步,“你去哪?”

    盛林头也不回:“我要找卢原理论去!拿着我的钱害傅子越的命,想得也太好了。”

    段琅琅愣住,心知事态怕是要失控,赶紧回到病房。

    傅子越已经输上水,正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睁开眼,却只看到了段琅琅一个人。

    “盛林呢?”

    “……他说要去找卢原。”

    傅子越眼神极暗,他深深吸气,半晌才道:“我手机呢?拿来,我给盛林打电话。”

    第27章 他的禁地

    盛林已经走到医院楼下, 手机忽然震起来, 他看见上面是傅子越的名字, 想也不想就接了起来。

    他并非真的生傅子越的气,只是不愿意见他为了不重要的人去这样糟蹋身体……还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呢?盛林不懂。可他也不会因为傅子越的决定而迁怒他, 他尽量理解傅子越的为难,也希望能解决他的为难。

    “木木, 你去哪儿了?”

    “我要找一趟卢原。”盛林也不隐瞒。

    电话那端,傅子越轻声叹气,“你能先等等吗?我想再见你一下。”

    盛林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拒绝傅子越, 便停下脚步, 不情不愿道:“好吧。”

    他重新回到病房的时候, 傅子越已经输上水, 正半卧半坐着闭目养神。

    段琅琅在床边垂头发着微信,见盛林果真回来, 有些意外, 但还是站起身。

    “琅琅姐,你先出去吧。”傅子越睁开眼, 目光直直落在盛林身上,两人刚闹完别扭,见到彼此都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傅子越先冲盛林微微笑了笑,像是缓和着气氛, 盛林便接下这橄榄枝, 随即走近, 轻声喊他的名字。

    段琅琅知趣地离开, 替两人掩好门。盛林重新挨着床边坐下,关切道:“你还想吐吗?还难受吗?”

    “没事,躺着好多了。”傅子越望着盛林,眼神晦暗,透着盛林不太看懂的情绪。

    盛林只觉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一定不是自己想听到的,便抢先道:“你不要再劝我了,我不同意剧组这么对待你,这太没有人性了。”

    他一贯直率而简单,傅子越早有预料,闻言轻声一笑。盛林以为他就要让步了,像平日他们相处那样,只要自己表达出了对什么事的坚持和立场,傅子越总会听他的。

    可这一次,傅子越任由空气沉默了几秒,随后开口:“盛先生。”

    只是一个称呼,盛林的心顿时向下沉去,有些说不出的慌乱。

    自从两人上海回来,傅子越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两人目光交汇,傅子越眼中的坚定,像一堵不容突破的墙,他终于开口:“认识您以来,我都觉得很幸运,也很高兴。我们的关系归根结底是利益交换,我从您这里得到我以前从不可能接触到的项目,您也给了我很多物质上的礼赠,我非常感谢。但我想,这种利益交换应该只存在您和我的交往中,而不必延伸到我与任何其他第三方的关系中,尤其是延伸到我的工作领域。表演是对我来说很严肃的事情,所以我希望您能在这件事情上,对我的决定给予一些尊重。”

    傅子越一上来便义正言辞,甚至用上了敬称,盛林被他的态度砸得一时懵住,胡乱回应:“……你是觉得我不尊重你吗?我……干涉了你的工作吗?可是我只是不想让你病着工作,你食物中毒了,他们还让你拍摄……你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坚持的,其他别的事情我都很尊重你的,我……”

    他竭力解释,心中却很茫然。

    明明他们一直以来相处的都很好,盛林也自觉很照顾傅子越的情绪,为什么他会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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