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笑颔首。随后,蹲身拿起那木犬,说道:“你若是再会些东西的话,我怕是无法配得上你了。”

    攥着衣袖,我揉揉自己有些发热的脸颊,笑语:“可是,我不知如何才能让这木犬轻易地停下来。”

    “若是制一犬舌伸延于其腹中,舌尾制一阻物,待转动犬舌之时,阻物抵住内里的机关,想必这犬就能停下来了。”他略略思虑,淡然启唇,言语中好似在说什么极为简单的事,但明明这解决之法,我思虑许久都未曾想出一星半点。

    “我定要去试试。”听罢,我跃跃欲试,伸手欲从他手中抱过木犬。他倒也欣然,将木犬交还于我,笑而不语。

    看着他和煦的笑靥,我抱着木犬想要起身的动作滞了滞。片刻之后,我放下木犬,问他道:“你何时归来的?”

    “一月前。”他笑答。

    “隆中可安好?”我接着问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自己都觉得自己别扭得很。可是,想要同他待得久一点,一时间我又想不起该说些什么。

    “安好。”他笑意盈盈,未露不耐烦之色。

    “那你今日来是为了看望家父的?”

    “不尽然。”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此番前来主要是为请期。”

    “啊?”我惊讶出声。请期乃是古代亲事六礼中的第五礼,这般说来此今离亲迎之礼也该是不远了。想着将要嫁予他,我心里五味杂陈,自然喜悦占了多数,于是我又轻轻地发出一声:“哦。”

    “原本你我的亲事该是依着六礼来的,但是从承彦向我说亲起似乎就有些不依常理,因而六礼越过了多数。”他浅笑,修长的大手伸到我的眼前,似是想要拉我起身,“如此,阿硕,你可介怀?”

    看着他的手,我攥着衣袖的力道不经意间大了许些,手心中也渗出细密的汗来。从相识到如今,我同他还从未有过任何的肢体接触,所以要不要把手递给他,要不要抓住他的手,让我犹豫了良久。

    最终,我还是抵不住自己的内心缓缓地将自己的手置放到他的掌心,由他轻轻握住。感受着他指尖淡淡的温暖,我借力起身,克制地道:“阿硕并不在意虚礼。”这一瞬,我终是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予他手中,不带任何防备。

    以往的那些思慕,带着疏离带着仰视,而如今却只余坦诚相待。此时的他就只是诸葛孔明,我将要托付终生的男子,而再也不是那个一直被我束置高阁的神人,可望而不可即。只有平等,我才有资格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地得到他同样的思慕。

    他听罢,笑意加深,握着我的手也稍稍得紧了些却是恰好不会遗落的模样。此今,岁月静好,你我风华正茂。

    “你托庞统转赠于我的荆钗,我已收到……”我想我姑且可以将其称为幸运,得夫如此。

    “嗯?”他却是依旧含笑,等待着我接下来的话语。

    “当日,我本欲让庞统替我寄书予你,可是彼时庞统骗我言你收不到,我便由此作罢。”我娓娓道来,“不过礼尚往来,我自是也有一件物什想要赠予你。”

    他随即放开我的手,对我作揖施礼,道:“如此,亮多谢有礼阿硕相赠。”

    我含笑,仰首望天,日上三竿时分,夏日炎炎,岂不正是相赠那份礼物最好的时候?提起裙摆,我言:“你且等我片刻。”随后,悠然转身,信步离去。不过,他并不知晓此时背对着他的我已是满满的愉悦。

    ……

    把锦盒递交到他手中的时候,我补充着说了句:“其实这份礼,与此今的气候还是较为契合的。”

    他闻言审视了片刻那锦盒,笑起却未将其打开。

    “咳咳。”而就在我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略带不悦的轻咳,随即老爹熟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这姑娘近来倒是闲得紧。”

    我回首,谄媚地笑起,借着老爹的话茬说道:“自从不久前庞士元不再教授女儿琴艺,女儿委实无趣得紧,不禁想起前些年在酒肆中的日子。”算来,老爹将我关在家中已有两年,再大的气也是该消了。

    瞪了我一眼,老爹更是不悦,他坚决道:“在你出嫁前不要妄想踏出黄府半步。”随后,他又瞧了瞧孔明,言:“若是日后孔明允你离开隆中,那我倒是不会多管。”

    看来我是低估了老爹的怒气,十五岁那年的事,纵使老爹并不清楚地知晓发生过什么,但他还是对我的任性妄为心有余悸。

    “女儿知晓了。”无奈地应声,我弯腰抱起地上的木犬,自觉地对着老爹道:“女儿就不打扰你同孔明议事了。”话毕,我抬步欲走。

    “等等。”老爹却是将我唤住,但他并未看我,而是对着孔明说道:“我向来没有将阿硕当做寻常姑娘教养,如今你我商议婚期若是留她旁听,不知可否?”

    孔明浅笑,颔首,“自是可以。这婚事到底是阿硕同亮两人的事,她旁听也算是应当的。”

    我愣愣地看着那二人,想说其实我并不想留下来旁听。但是,素来不敢忤逆老爹意思的我,犹豫了片刻之后选择默然,默然地跟着他们去了老爹的书房。

    老爹和孔明虽是名士,不拘礼数,但是在说到某些问题之前也难免要抛砖引玉一番。因而,待孔明落座之后,老爹询问他:“三年来天下动乱,你一路可顺利?”

    “还好。”他携笑作答却未隐瞒分毫,“途中倒也遇过几番动乱,所幸保住了性命。”

    “乱世天下,以你的才智足够保全自己,但是老朽想知晓若是老朽将阿硕托付于你,你可能保她亦是无虞?”面色严肃,老爹问得认真。

    而我想,娘亲说得是对的,老爹远比我思绪中还要疼我得多。“爱之切,责之深”,纵使老爹待我永远都是一副严厉的模样,但是无可辩驳,他待我是真心真意的,是只有作为一个父亲才能付出的真心真意。

    “亮向来不喜说假话。”扬唇,孔明笑答:“因而亮唯一能给出的诺言便是‘生同衾,死同穴’,只要亮活着便会尽力护住阿硕。”

    生同衾,死同穴……我听罢摆弄起自己的衣角来,忽略掉老爹望向我的目光。而事实上,我如此作为并非是由于我羞怯或是感动。孔明的这番话更多的是对我的责任,我听得出来也分得清楚。有些事急不得,所以我避开了老爹的目光,愿意全然听从他的安排。

    良久,老爹锁在我身上的目光缓缓挪开,转而对着孔明道:“生死相随也是不错了。老朽作为父亲求得倒也不多,只盼你能好好待她便可。”

    随后,孔明的眸光亦是投了过来,那浅浅的笑意中带着温暖,声音似是变得空旷缥缈起来,说着动人的话语:“此前,亮需用心对待之人只有阿均,此后便是多了阿硕。”

    闻言,老爹终是露出了些许笑意,他满意地捋着胡须,说道:“老朽福薄,如此年岁却只有阿硕一女,难免不舍。但因你我早已有约,所以老朽想这婚期便就定于年末,一来也好让阿硕再陪陪我同她娘亲,二来也好让你我准备的齐全些,不知你可愿意?”

    “自是极好。”未曾多作思虑,孔明便欣然应道。

    ……

    与多年前大致定下婚期不同,此番老爹和孔明正式定下了确切的时日,决定于建安九年年末腊月初八让我出嫁。不过,让我委实有些感慨的是,腊月初八乃是建安九年中最后一个吉日。老爹舍不得我,我懂。所以对于这么个日子,我虽有感慨却乐于接受。

    然而,商议到最后,老爹冷不丁地同我说了句,“缝制嫁衣前,切莫忘了欠为父的披风。”

    我撇嘴,无语。想来,老爹也真够记仇的。

    父母恩情不可忘

    “三拜之礼之后是沃盥之礼,所谓‘沃盥’便是用清水洁净新人之手面,沃盥之礼之后是对席之礼……”

    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婆子,我单手托腮,有些郁郁。自几月前定下婚期之后,我就被迫去为婚事做各种准备,缝制嫁衣、学习礼仪等等接踵而来。缝制嫁衣虽说工程量浩大,但好在款式、风格皆由我一人决断且无需重复缝制,我倒也乐得自在。然而,这学习礼仪之事委实无趣,除了要记下的无数的礼仪之外还需来回的复习,弄得我此今时而会梦见自己被未来的师长提问古代婚礼的仪式,然后无从应答,被赶出教室。

    “姑娘……姑娘……”摇动着昏昏欲睡的我,教授礼仪的婆子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叹气,“你这般若是到成亲那日忘却了礼仪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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