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凡尘的一切,不论是美貌还是才智,不论是欢喜还是伤痛,都抵不过他在身边。

    有他,这便是我此生的执念。

    “醒了?”眉眼浅弯,淡淡的笑意,他款款向我走来,携着四溢的墨香,携着无尽的温暖,让我挪不开眼。

    可是,我不想回他也不想说话,只想什么都不顾地望着他,抛开所有的顾忌和坚持,只当他是我的唯一的依赖。

    是了,此时天与地,我眼里有的就只是他。

    他笑,坐到我身旁,轻轻地替我拭泪,言:“阿硕,不论发生过什么,此今都已是过往云烟。”

    我颔首,然后,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

    孔明,可不可以此后乱世平凡,不离不弃,可不可以此后是非悲喜,不问不疑?

    良久,我才寻回些许理智,眷恋不舍地松开双手,从他怀中钻出来,以手捂面,不想让他瞧见我姿容尽失的模样,自然,嘴上也不会忘记别扭的解释,“我……只是……一时感触,非是这般容易落泪的……你,不要……不要误会……”

    可是,说罢,我自己都不知晓在怕他误会什么,是怕他误会我太多愁善感,还是怕他误会我太娇气,又或是怕他误会我不能同他一起乱世沉浮?

    他却是微微一笑,清澈的笑声低低响起,而后,修长的十指缓缓地抚上我的背脊,在我不明所以的情形下将我按入怀中,力道轻柔但不容拒绝。他说:“阿硕,这么多年,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你我夫妇,日夜相伴,同榻而眠,本已是亲近至极,如此,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我闻言,撤下覆在面上的双手,靠在他怀中无奈的努努嘴,有些哀怨又有些倔强地道:“再亲近那也只是夫妻……”只是夫妻非是至爱,这让我该如何毫无顾忌呢?我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他,除却不知他的心意外,还意味着疏离,因为不想在倾尽所有之后,才恍然发觉一直是自己可笑的自作多情,连自尊都丢失殆尽了。

    “不是夫妻还能是什么?”他笑意盈盈,扶正我的身子,深邃的眸望着我,让我沉溺之余,更让我觉得他深不可测,看不透那弥漫着的笑意下会是怎样的真情实意。

    摇首,再摇首,我终究还是没能将自己的心思说出口,同时,为了避免他追问下去,笨拙地转移话题,装作满心疑惑地询问:“明明我已是将死于赤壁,怎么会回到你身边呢?”

    心下却是自问自答着,大约是他猜测出来的,又或是司马懿写书告知于他的。

    “当初,我同仲达曾有约,两军鏖战之时便是你归来之日。”看着我,他笑意不改。

    哦,原来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而我竟是在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形下,顺着他们的约定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那,不弃呢?”紧接着他的音落,我又问,深怕一个间隔他就会回问先前的问题,尽管,我知晓以孔明的性子多半是不会那般做的。

    依旧是笑着,他答:“甘夫人感激于你的相救之恩,便将不弃要走,亲手照顾,吃穿用度皆与小公子无异。”

    “……”那,接着呢?接着又该问什么呢?偷偷地瞥了他一眼,见他浅笑晏晏,我有些窘迫,当即,低下了头,攥着衣角,默然无言。

    “阿硕。”可是,心里害怕什么偏是来什么,只听他唤我一声,然后,淡淡然地问道:“我本不想过问什么,却又抵不住好奇,倒是想知晓这除却夫妇,你我还能是什么?”

    我猛地抬眸,有些惊诧地望着他,可是,目光在触及他的双眸时又无奈地挪开了,微微叹息,答不上话来。

    犹豫了片刻,顶着逐渐绯红的双颊,我缓缓地攀上他的颈脖,对着他好看的薄唇怯懦的扬首亲吻,心想,不知这样能不能让他暂时忘却这个问题。

    孔明,其实,离开的这几月,我颇为思念你,思念到不知晓要怎么表达才好……

    “唔……”倏地,有人反客为主,拥着我加深了那个吻,掠夺走我所有的思绪和气力,弄得我只能全身酥软地倒在他怀中,无力地攥着他的衣领维持平衡。随后,背脊一软,我已是安然地平躺到床榻之上,衣衫半褪。

    他的吻虽不是万分的轻柔,但是动作轻柔得过分,避开了我身上所有的伤处。

    四年已逝,我同他早已不是那时的青涩少年少女,因而,即使需要注意我的伤处,亦是得以尽享鱼水之欢。

    过程中,我一直有些迷糊,不明白单纯的献吻怎生变成了献身,还在不知不觉间被折腾了多次。如此,待我困乏地安寝于被衾之中时,一直低低垂着脑袋,羞到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孔明倒依旧是淡然的模样,淡淡的笑容,淡淡的神色,就连额际的汗液也都是浅薄的一层,全然不同于我的狼狈。

    还真是不公平啊……

    我撇撇唇,心中想得却是不弃,那个小丫头几月不见,不知有没有长高长胖,不知会不会笑了?想着,我便轻声道,“孔明,我想去把不弃接回来。”原本,我不在,由甘夫人照顾她最是佳好,既不会烦扰孔明也不会让不弃受了忽略,毕竟孔明政务繁忙得紧。但,如今我既已是归来,就委实不该再继续劳烦甘夫人了,她本是一府之主母,君主之发妻,岂能日日替我照料婴孩。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孔明并没有应允我的要求。他浅淡一笑,拥着我言:“过些时日吧。”说着,停顿了片刻才又道:“主公有令,命我指挥三军攻打武陵、长沙、桂阳、零陵四郡,阿硕,你可愿随我同行?”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满心皆是因他想要携我到各处而产生的喜悦,可恰是这份喜悦让我忽略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直到许多年后,回望当年的种种,我才恍然想起孔明乃是浅淡之人,纵使是日后对我有了喜爱之情也决然不会是在作战时也想着要同我一起的,因而,他此今愿携我离开县府的缘由只有一个,那便是不想我留我一人,孤身面对县府中的种种流言蜚语和指责。

    谋害主公之女的骂名有多么沉重,此时的我自然不会知晓,也不会想到。

    纸终究包不住火

    兴兵那日,我恰是伤好,行动自如。在此之前,因是多有不便,我几乎日日憋闷于屋室之中,与医书相伴,时而,当孔明闲暇的时候,才有机会出去,被他抱着,置放到屋室前的石案旁,享受片刻的温暖日光。自然,他有闲暇的时候委实很少,自从徐庶离开刘营,他被擢升为军师,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所要处理的政务又添了许些。

    这般,他休憩的时间亦是减少,常常会在陪我晒日的时候浅浅小眠于桌案之上,惹得我分外心疼。每到此时,我皆会默默地凝视着他,不停地告知自己,要好好照顾他,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

    不过,即便再为忙碌,他也从未遗忘过允诺我的约定,日日之初陪我用早食。

    如此,安稳静好的过了几日,我复又回归到随军前行的生活,男儿扮相,书童身份,大致同于在曹营之中。唯一不同的是,此番我没有徒步随军,而是被孔明拥在怀中,光明正大地共乘一骑,缘由是我脚伤初愈不久,委实不适合长途跋涉。

    不同于司马懿,孔明向来给将士一种和善、好相与的映像,因而,将我这么个书童置于身前,虽有些不和礼数却也不算违和,并没有惹来任何人的诧异之语,反倒是夸赞的言语较多,大抵不过是军师尊情重义之类。

    或许,这就是孔明和司马懿之间的根本区别所在。孔明和善亲民,受百姓爱戴,是绝然佳好的辅国之臣,而司马懿淡漠疏离,能震慑世人,有为人君王的风姿。若是这俩人能够共谋天下的话,三国定能改头换面一番,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孔明和司马懿追求的东西并不相似,因而,是怎么也无法联合的,而这注定的无法联合也预示着他们的结局,一个因后主不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个因迫为人臣,毕生谋划,未能成事。

    而我这个后世之人本该以全然淡漠的态度去观望这所有的一切,却又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融入其中,甚至变成历史的缔造者。

    也许,这就是命运,将我们牢牢地束缚在其中,挣脱不得。

    我扼腕叹息,但又学会了释然,若说这就是命运的话,予我来讲未必不是恩赐,毕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荆州四郡从地图上看来,皆位于南方,其中武陵最近,其次是长沙、零陵,最末是桂阳。原本,按照地图,理应最先攻取武陵,再取长沙、零陵,最后取桂阳。但是,从地理条件来看,湘江之西最近的乃是零陵,此地依水而居,战略位置位于四郡之首,遂改为先夺。此后再参照人力物力的耗费,决定次取桂阳,而后武陵、长沙。

    取零陵,张飞为先锋,赵云合后,孔明和刘备为中军,人马一万五千,得零陵后,再由赵云率兵马数千调转攻取桂阳。得桂阳后,赵云就地屯兵,官拜桂阳太守。期间,有趣事一件,不论是史书中还是演义中皆有笔墨涉及,说原桂阳太守赵范有寡嫂樊氏一人,生得天姿国色,为了讨好赵云,赵范欲将这寡嫂配予赵云,赵云则以赵范之兄与其同姓,许是本族之人,固辞不受。

    知晓这趣事后,我同孔明说,待我入桂阳,定要去瞧瞧这樊氏,看她可真的是天姿国色。若是真的,劝赵云纳她为妾倒也不错,孔明听罢则是笑着摇摇首,不置可否。自然,我说得是玩笑话,赵范献樊氏乃是别有用心,赵云不会不知晓,如此,即使樊氏再美,他也决然不会为美人计所迷惑。

    可惜,赵范太沉不住气,还不待我随孔明等入桂阳,就是因叛逃而走为赵云所获,落得个军法处置的下场,死于乱世。

    赵范死后,其旧部群龙无首,就算非是心甘情愿归降的也只能乖乖地做刘军的将士,闹不出什么大事来。这般,桂阳也算是彻底平定了。平定桂阳后,孔明又命张飞率兵三千攻打武陵。武陵太守金旋是个聪明人,见大势已去,主动归降。最后长沙,情况大致同于武陵,其太守韩玄归降。

    并收四郡后,刘备擢孔明为军师中郎将,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收赋税,以充军实。自然而然,孔明留在了四郡,居于长沙临烝,我易钗而弁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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