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晚宴我是真的可以不用去了。

    然而,排除需要面对晚宴的喧闹,等待我的亦非安宁与佳好,而是说不清与道不明的烦扰。

    居室前的庭院,一岁零几个月的小丫头被少女抱在怀中,逗弄着,哄玩着,笑得颇为欢乐。而少女面容柔和,动作温绵,好似小丫头乃是她亲生的一般,让我这做娘的看着都不禁有些为之迷惑。

    可是,多年的经验告知我,少女可不会真的有这么好心。

    我慢慢上前,倒不担忧小丫头的安危,总归,这光天化日的,少女也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及到她身边,我才幽幽地道:“你在这做什么?”

    她一颤,冷不防地被我惊到一般,张了张唇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支支吾吾地,“我……我……”

    “我什么?”我冷笑,对她没有半分友善,反而满怀恶意与防备,“你把她放下来,不准靠近她。”

    她则是很委屈,一双眸子闪烁着泪光,迟疑地将不弃放到地上,待不弃站稳当后方撤去手,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不管你有别的意思还是没有别的意思……”决绝地抬手阻止她继续言说下去,我不曾心软也不曾犹豫,警告她,“若是你敢对不弃做什么,我势必会在你将那事做出来之前,让你再没有活着的机会。”

    “我没有……”她落下眼泪,还想解释,“夫人,我真的没有恶意……”

    我漠然,没有理睬她,径直地低下身子欲要将不弃抱起。然,小丫头怒气冲冲地推开我的手,奶声奶气地说着:“姨姨坏!”随即,她蹒跚地跑到少女腿边,伸手紧紧抱住,带着哭腔地唤:“娘娘——娘娘——”

    我顿住,抬起的双臂僵在空气中,看着那个小小的,团团的身影,突然觉得,原来,有了她以后,这世上就又多了一个只需用三言两语就可以将我伤个透彻的人,尽管,童言无忌。

    而那心伤也让我冷静下来,默默地听着少女把话说完。不过,在说完她所想要言说的话语之前,她又将不弃抱到怀中,轻哄起来。

    她说,“夫人,蒹葭知错了,以前是蒹葭误会了夫人,才将怨怼出在夫人身上,可是,后来蒹葭知晓了,蒹葭知晓夫人是好人,姑娘的离去不能责怪夫人……”

    “甘夫人离世前曾唤蒹葭前去说话,告诉了蒹葭夫人有多好……以往,都是蒹葭的错,蒹葭求夫人责罚……”

    “求夫人让蒹葭给夫人当牛做马来偿还蒹葭亏欠姑娘的……”

    说着说着,她竟是跪在我面前,稽首以拜。

    这时,我才将胶着在不弃身上的目光移向蒹葭,沉吟许久就只淡淡地说了句:“起来。”

    她不肯,坚持跪着,强调,“蒹葭求夫人原谅,让蒹葭为夫人当牛做马。”

    与之相伴的则是不弃哭喊着的声音:“姨姨坏——姨姨坏——”

    我心冷了多度,同时,将这份不悦全都加诸到蒹葭身上,咄咄逼人地说着:“你知错?你哪里知错?你又有什么错?你以为就凭你三言两语外加一个稽首之礼,我就会让你到我身边,养虎为患吗?”

    “蒹葭只是想要回报夫人……”

    “回报?”我重复,然后讥笑,“不用了,你可以走了。”

    “夫人……”

    而跟随着的依旧是不弃的小奶声,“姨姨坏,姨姨坏,欺负娘娘……”

    “娘?”我蹲下身,与小丫头平视,没能控制住地凶她,“她是你娘,我是你姨姨,你找她去,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了!”

    “呜哇——”当即,小丫头就嚎啕大哭起来。

    可是,凶完,看着她泪眼朦胧哭泣的样子,我又实在狠不下心,任她哭下去,便伸手又是想要抱她。

    这次,她没有推开我的手,也没有说我坏,而是怯生生地往后退了几步,转首看到蒹葭后,直直地扑进她怀里。

    我则被她如此举动彻底弄恼,拂袖便走。

    到快要入屋的时候,一直躲在栏柱后没敢出声的奶娘,畏惧地对我施礼,唤我:“夫人。”

    我转眸,冷冷地瞧她一眼,没有消气,却忍不住地嘱咐了一句,“你好好哄哄她。”

    ……

    夜深人静,孔明归来。

    我依旧未眠,辗转反侧于床榻之上,燃着灯烛,不停地回想早前的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曾经,我一度觉得蒹葭酷似阿姝,是个温婉的人儿,但,自从前番瞧见她憎恶我时的狠辣模样,我便很难再将她同阿姝联系在一起,亦很难相信她还是从前那个我认识的蒹葭。

    到底,她接近不弃想要做些什么呢?报复我?可是,她不该那么愚笨,在我对她已有防备的情形之下动手。那……难道她真的是来致歉的?但,如若谅解真的有这般简单的话,我也就不会同简雍闹到如斯境地了。

    还是说,她想……

    忖度着,我听闻到孔明放轻动作入内的声响,便生生将这思绪阻断,掀被起身去迎他。

    他似是喝了不少,身上的酒香醇厚,但,步伐依旧沉稳,神色依旧如常,就连如玉的面色都少有变化,只浅浅的绯红了些许。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放心,上前扶住他的小臂,关切地询问:“你有没有难受或者不舒服?要不要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或是备水沐浴?”

    他摆手,把我的提议一一否决,接着,行云流水地将小臂从我手中抽离,转而,拥我入怀,薄唇晕在我的耳际,没有言语却有稍显沉重的呼吸,吹拂的我尽皆竖起了身上的小绒毛。

    很痒,但我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反拥住了他,紧紧地,恨不得将他腰线勒断的力度,或许,唯有如此,我才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是在我身边的。

    但,如此由心到手臂都被充盈着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很快便被孔明毁了个一个二净。突然地,他放开了我,挣脱出我环住他双臂,将我一步一步逼至墙角,把我抵在他与冷硬的墙壁之间,低下头浅尝起我的唇瓣来。

    随后,不到片刻的时间,我便感受到来自他唇舌间的酒味,浓香醇厚,分外醉人。

    这个吻似乎很长,长到我整个人都瘫倒在他怀中,晕头转向地分不清时空,唯有美好却又羞人以及快要窒息的压迫感侵袭全身,随时都要将我吞噬似的。

    良久,他才流连忘返地离开,一本正经地对着我浅笑,说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

    我默然,看着他的眼中不知何时蒙上了氤氲的水汽,总觉得太过模糊,不够清晰。不过,就算清晰,我也不准备如此轻易地放他离开。于是,我毫不迟疑地凑上前去,垫着脚尖,努力使自己触碰到他的唇,笨拙而缓慢地舔舐着他口中余蕴着的酒香。

    他没有拒绝,且很快收回主动权,将我轻放在床榻之上,轻车熟路地解开我的衣襟,薄唇沿着手指划过的线条慢慢徘徊。

    我却倏地忆起身上的伤痕,阻了阻他的动作,哑着声音询问:“可不可以把烛火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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