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群人一路搜查,来回搜查,直到深夜才离去。趁此机会,我急忙寻柴起火,以为自己可以安然度过此夜。

    翌日一早,我便将火堆踩灭,然后,拾了一捆柴木掩盖住羽箭,背负到身上。

    果然,山下依旧还留余几个人,看到我即刻涌了上来,自恃甚高地询问:“诶,砍柴女,你可曾见过住在半山腰的那个少年?瘦瘦小小的,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

    “少年?”我重复,假装疑惑地思索片刻,然后摇摇头,“半山腰那儿住着一个少年?我还从未见过,只知晓那里一直被无数人看守着,昨日晌午才尽皆散去。”

    “晌午……”似是恍然知晓,其中的一个士卒愤懑地拍了拍大腿,骂道:“他娘的,老子就说那小子狡猾,怎么会乖乖地等着被我们抓呢?!”

    少年,小子……我暗暗失笑。

    不过,面上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怯懦地低声:“那……兵爷,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家里人还等着我拿柴换钱呢。”

    闻言,又将我察看一番,有人好奇道:“你那是什么人家,竟是逼着你这么个有了身孕的妇孺入市卖柴?”

    我叹息,衣袖遮眼,凄苦无奈地模样,“兵爷有所不知,妾身家有患病公姥,需夫君日夜照料,因而,赚钱之事就落到了妾身的肩上。”

    “还真是可怜……”先前询问我的那人听罢不由得感叹,可是,不等他感叹完,身后的另一人便毫不留情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拍得他“哎呦”一声。接着,就听到拍他的那个人训斥道:“说什么说,有时间在这陪个糟糠闲谈倒不如快些回去禀告将军少年已走的事情。”

    “是啊!”幡然醒悟,几人不再理睬我,骂骂咧咧地往山外走去。

    隐约我还听见有人说道:“那竖子,等到被老子抓到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剥皮……我失笑,真想告诉他,抱歉,你错过了时机。

    而后,我慢悠悠地往城中走去,想着,既然砍柴女这个身份不错就没有丢弃。

    至于城门那儿,此时应是闭塞万分的吧,不管是因为刘璝想要抓我,还是因为两军正在交战。

    为家为国为天下

    滞留于雒县城内的日子并不好过。

    时常都会有搜查的将士前来寻人,不论是客驿还是人家,尽皆没有被他们放过的地方。

    原本,我欲再归山中草庐躲避,却在到时悄然发现,刘璝已是派人将那里守住,不随意放人进去,也不随意放人出来,凡是来往其中者必须接受盘问。

    同时,我意识到,或许,我犯了一个大错,一个极有可能影响我与阿雒安危的错误。

    我不该下山的,或者说,我不该光明正大地下山。

    不下山我便可以偷居于山中,总归,他们已是搜寻过此处,若无意外,当是不会再来,最多,也就只能如此今一般,守在山脚盘问来往的人。

    至于光明正大地下山,乃是错中之最。

    除非面见过我的那些个士卒全然将此事抛诸脑后,不然,很快刘璝就会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一个家境贫苦的砍柴女,自前番下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是谁发觉都会有所怀疑。而且,只要他们顺此往山里深处寻去,就会知晓那个砍柴女从来都不曾存在过,如此,稍稍联想,不难猜出砍柴女是由我装扮而成的。

    到时,抓捕的对象由黑瘦少年变作有孕妇孺,必然会精准不少。何况,雒城再大也不过是一座城池,再怎么躲也未必夺得过县府士卒的搜查。

    因而,为刘璝所获不过是时间早与晚的不同。

    我还真是很想拍碎自己的榆木脑袋……竟是做出这么欠缺考量的事情……

    如若此番阿雒有何不测,那便是我这个做娘的一生的过错。此外,就算我死了,那也是活该,不值得怜惜。

    黄月英,你个白痴!

    只希望,时间足够,在同刘璝重逢之前,刘军能够夺下雒城……

    但,能躲的依旧是需要躲的。

    随后,我去寻找农舍,企图借农家人多眼杂而躲避搜寻,却不料农家人大多受到城中布告的影响,皆言,不敢随意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以防乃是细作,害了他们一家几口。

    我没强求,自己也明白正值乱时,还是莫要拖累他人得好。

    可,就此居处成了问题。

    客驿的话,条件确是佳好,但,鱼龙混杂,很难确认自己有没有被盯上,亦很难逃跑;旧店茅舍的话,拥挤着众多的乞儿,犹如占山为王的老虎,除却本族中人皆会被暴力驱逐。这般,就只剩下贱民聚居之处,那里环境虽差,但人人自保,极少会多管闲事。

    所以,就只有去那处了吧……

    为此,我特地收拾起发髻上的白玉云簪,褪下张任留予我的锦衣华裳换上坚硬磨肤的粗布麻衣,装扮得宛若家世新败的沦为婢女的文人内室。甚至,我还用胭脂粉黛在面上画出一道丑陋的红痕,以用来避免有人将我认出。

    如此就让李栖彻底消失吧。

    我还寻了一份工,坐在后院替人家酒肆清洁碗碟,力求可以以假乱真。这份工虽然劳累,但,饶有好处的是:既可随时知晓天下的动向亦可随时自后门逃脱。

    说来,这段岁月已然可以算是我此生之中最为艰苦的时刻了,没有任何依靠,没有任何安心,就只有逃窜与操劳,做着那些身为黄氏阿女以及诸葛夫人时从未做过的事情,几乎每日回到窄小的居室中便是倒头就睡。

    所幸,阿雒尚为乖巧,除了寻常的害喜症状外,再未给我找过其他麻烦。

    “安娘——”做工之时,酒肆地店家唤我,吩咐道:“今日厨室忙碌,无人能够j□j外出补上葱韭,你若得空就去帮忙买些吧。”

    安娘,乃是我临时想出的名,诸葛安之娘,简单直白。

    我低首,瞧了一眼自己手中所剩不多的碗碟,便应了声,“好。”

    然后,撑着几近五月的身子缓慢站起,走到店家身边,接过他方才取出的几枚五铢钱,转身出门。

    应允店家的嘱咐倒不是因为我真的对待这份工作上心,亦不是因为我贤德善良,只是因为我想借此机会多走走,散散步,确证日后临盆之时孩子能够顺利降生。

    想来,仅此一点便可轻易地比较出官吏贵族与贱民之间的落差,一个身孕闲歇,一个仍旧操劳;一个百无聊奈,一个忙里偷闲。

    扬唇一笑,我摸了摸裙边地粗布囊袋,描摹出其中玉簪的形状,开始思念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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