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骤然一空,心里面也像是缺了一块似的空落落的。

    小锅还架在炉子上,锅里金黄色的面汤向外冒着热气,汤的表面在炉火余温的作用下,时不时的会爆开一朵沸腾的花。

    她舀了一碗面汤,找到汤匙,回头看他,“要加糖吗?”

    他点头。

    她找到糖盒,舀了两勺糖放进碗里。

    白糖遇水颜色变暗,很快就沉下去,和汤融合在一起。

    她搅了搅,端起碗,递给他,“烫嘴,你慢些喝。”

    他接过碗,却不着急喝,而是又加了两勺糖,搅匀,然后用汤匙舀了一勺面汤,凑近她的嘴边,“你替我尝尝。”

    她脸庞烫热,浑身不自在,可却不好拒绝,于是低下头正要喝,谁知他又把汤匙收回去,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喂着她喝了。

    面汤入口香甜绵软,鸡蛋花和面穗儿又增加了口感的丰富性,温热的汤水一路从喉咙滑进胃里,蛰伏在心灵深处的记忆也仿佛被这熨帖的味道唤醒过来。

    从朔阳到g省,又到与祖国万里之遥的非洲索洛托共和国,三十年的记忆里,总是与这种味道相依相伴,对于她来说,这不简单单是一顿饭食,而是一段独一无二的爱的记忆。

    他,果真是最了解她的人。

    知道她最想回避却又放不下的始终是那份温暖的记忆。

    他早就猜到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故意袖手旁观,看着她出丑,看着她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之后像救世主一样现身,让她无地自容,羞惭难当。

    在他面前,她宛如一个透明人一样,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这样的严臻令她感到焦虑和不安,但又不可否认的是,刚才与他合作并且力挽狂澜的感觉,真的很特别,很好。

    一直以来,遇到任何难题都是她冲锋在前,能解决的,不能解决的困难,她从来不会主动去麻烦别人。刚才的面团掉进锅里,如果没有他,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关火,倒掉重来,她从未想过,致命的失误也是可以弥补的,关键要看当事人的态度,如果她刚才就放弃了,何来口中香甜熨帖的美味。

    等等!

    她怎么又喝了?

    不由得瞪大眼睛,神色诧然地看向严臻。

    他正用汤匙喝汤。

    脸上享受愉悦的表情,说明她的辛苦没有白费。

    她咽下嘴里的汤水,“你慢慢享用,我……啊!”

    她低叫一声,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因为被他的汤匙堵住嘴。

    看她震惊的样子,严臻咧嘴一笑,“放心,我不是感冒,只是伤口感染。你不会被我传染的。”

    长安气苦。

    现在是理论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的时候吗。

    她若是在乎这些,那她在索洛托的三年时光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也不看看这会儿几点了,她再晚回去,小孔会怎么想她。

    虽然小孔已经严重怀疑她和严臻的关系,可她问心无愧,行的正走的端,不怕她多想,但这次不同,石虎一说他病了,她就不顾一切地冲来照顾他,如果再闹到深更半夜回去,那她这个项目经理的脸就可以不要了。

    她拨开他的手,把口中的面汤咽下去。

    “可以走了吗?”她问。

    “陪我喝完这碗汤,我就送你回去。”说完,他竟冲她笑了笑。

    长安指着喝了一半的碗,“就这一碗?”

    “就这一碗。”他点头。

    “那你快点。”她环着手臂靠在案板边缘,正待安心等他喝汤,谁知他却舀了一勺面汤,朝她的嘴唇凑过来。

    她脑袋一偏,嘴抿着,“我不喝。”

    “哦,不喝了。那好吧,我慢慢喝。”他像品酒师一样抿一点,品一品滋味,再抿一点,品一品,再抿……

    长安倏地抓住他的手腕,把汤匙送进她的嘴里,把剩下的汤喝完。

    “你不喝,我可以帮你。”她想去抢他手里的碗,他却把碗朝后一缩,“我喝啊,我说过了,只要是你做的,我什么都爱吃。”

    这个人!

    简直不要脸了。

    她面皮一烫,别开脸,不去看他。

    他笑了笑,自己喝了一勺汤,然后又去喂她,这次她不躲了,乖乖张开嘴,由着他喂,还主动要求说,再加一勺。

    于是,两人就这样你一勺我一勺,在细碎如絮语般的拌嘴声里,把那一小锅鸡蛋面汤喝了个精光。

    严臻把用过的餐具洗涮干净,又把炉火台擦干,收拾好输液用品,这才陪着长安走出后厨板房。

    基地的院子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咯吱咯吱的脆响,严臻告诉长安,那是战车零件摩擦发出的声音。

    长安看看身旁的严臻,“还烧吗?”

    他站定,微微低头,由她温热的手掌心贴着他的额头。

    手掌感觉的温度令她安心,她指着不远处的茅草屋,轻声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他看着她,扬起浓眉,正要说话,“铃铃铃……”

    长安愣住。

    严臻也愣了。

    他们反应了几秒,长安忽然激动地吸了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只充了一格电的手机,一看屏幕,她的眼睛就红了。

    手指划过屏幕的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严臻就在这里,可是不接,她又怕错过宝贵的机会。

    她背过身,竭力压抑着激动的情绪,颤声喊道:“豆豆!豆豆,是你吗?”

    她没有看到背后的严臻听到她讲话的一瞬就将脊背挺得笔直,他挺拔的身体微微前倾,发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磁石一样的东西。

    他听到她用夹杂着哽咽的声音向豆豆报平安,询问豆豆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当不大清晰的童音透过电波向她炫耀自己又得了英语朗诵比赛的一等奖时,他和前方因为喜悦而显得格外激动的长安一样,心里都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通讯信号刚刚恢复,没过多久,就又断掉了。

    “豆豆!豆豆!”她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显得那样的急迫和不甘。

    可是没有办法,她再试着拨回去,却是毫无声息。

    她低头,手背迅速在脸颊上擦了擦,然后转过身,看着严臻,“断了。”

    “豆豆?”

    “嗯。是他,他说他每天晚上都会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打了好多天,好多次,只有这一次打通了。”长安学着豆豆讲话的语气,眼眶微红地说。

    严臻拉着她的胳膊,把她轻轻揽入怀中。

    “不难过了,以后啊,都是好日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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