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双目射出熠熠神光,盯着徐子陵道:“你看在这场激烈的斗争,李世民有多少机会胜出?”

    徐子陵答非所问地应道:“明早我去见李渊。”

    雷九指皱眉道:“你不怕言多必失,露出破绽吗?”

    徐子陵耸肩道:“我主要是去臭骂他一顿,有问题吗?”

    沈牧和雷九指两脸相觑,愕然以对。

    沈牧回到沙府,成就和成功这一好赌、一好嫖的两兄弟尚未返家。

    沙老爷子正和三少爷成德在商量如何在关中扩展开矿和铸造业。

    直到此时,沈牧仍弄不清楚当年有人下毒手害三少爷成德爱儿那笔糊涂帐,为的究竟是什么事。

    若照表面的事实推断,沙天南乃任何想得天下的霸主要笼络争取的人,因为他手上不但拥有矿藏和兵器制造厂,最重要在这二方面都是专家,这种人才岂是易求。

    照目前的情况看,只有三少爷沙成德才能继承沙天南的衣钵和事业。沙天南毕竟老了,再难有多大作为。

    所以三少爷沙成德和夫人程碧素在沙家分外战战兢兢,皆因易招另二位少爷的妒忌,一个不好,就会惹来攻击。

    回内院途中,碰上沙福。

    沙福奇道:“莫爷不是和二少爷去赴齐王的宴会吗?为何会自己一个人返家?”

    沈牧心想沙成功定将齐王邀他晚宴一事尽力传播,以显自己的身份、地位。笑道:“我明早尚要入宫,怎敢夜归?今晚定要好好休息,这几天累的我连老爹姓什么都忘掉。”

    沙福笑道:“莫爷爱说笑啦!我已吩咐府内各人,晚上莫爷入房休息后,绝不可惊扰莫爷练卧功。嘿!听说莫爷练的是童子功,对吗?”

    沈牧大奇道:“沙管家是听谁说的?”

    沙福尴尬道:“好像是由五小姐的婢女那边传过来的。”

    沈牧道:“这叫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唉!练童子功的男人,算是什么家伙。”

    沙福忍不住问道:“莫爷为何要练这种功夫,是否真不能破身?”

    沈牧搭上他的肩头,颓然道:“这要老天爷才晓得,但师父这么说,你敢去搏吗?一个不好,变成四肢瘫痪,难道叫韦正兴来救我?”

    沙福骇然道:“那莫爷千万不要尝试啦!”

    沈牧心中好笑,道:“我要回房练童子功,练少半晚都不行的。”

    说罢径自回房。

    俟抵门外,心中忽然升起奇异的感觉,一时又捕捉不到确切的迹象。

    心想难道是自己杯弓蛇影,疑心生暗鬼。

    在推开房门前,他运功细察房内的动静,肯定没有人潜伏其中,这才推门入内。

    侍婢给他点燃了外进小厅的一盏油灯,布置清雅的小厅予人温暖舒适的感觉。

    内进的卧房与外厅被一道帘子分隔,里面黑沉沉一片。

    沈牧凝视帘子,低喝道:“谁?”

    “卜”的一声,外厅唯一的油灯熄灭,全屋陷进漆黑里。

    异变突起。

    灯火熄灭时,隔开内房外厅的竹帘子往上扬起。换过是别人,定会以为敌人从房内穿帘而来,先以指风掌劲一类的方法把灯火摧灭,然后再施突袭。可是沈牧却晓得这全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法,对方到这一刻才穿窗而入,偷袭自己。

    “嗖”!

    沈牧穿帘入房,单足一点床沿,整个人倒飞回去,迎上冲入房内一身白衣,美若天仙的婠婠。

    刹那间,两人在短兵交接,近身搏击的情况下,交换了十多招。

    婠婠娇笑一声,退往帘外。

    沈牧深吸一口气,目光透帘盯着婠婠优美的身形,由于外厅比内房光亮少许,所以沈牧可看到婠婠,对方却看不到沈牧。这感觉令沈牧好过一点。

    婠婠忽然抓帘而入,像不知沈牧正蓄势以待般,娇媚道:“打得人家够累哩!可否借少帅的床来过一晚呢?脱去你那丑面具吧!想吓死人吗?”

    沈牧除了苦笑外,还可说什么呢?究竟犯下什么错误,在骗过差不多所有人后,婠妖女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的假身份识破。

    婠婠像回到香闺中,悠然自得地往床上躺下去,舒适地叹一口气,望着床子的顶盖,柔声道:“这些被铺都是刚洗濯过和经曝晒过的,所以仍有太阳的香洁气味。”

    沈牧头皮发麻的在床沿立定,俯看她横陈榻上触目惊心的诱人曲线,最后落在她那对纯白无瑕的赤足上,煞费思量地道:“你整天赤着脚走路为何双足仍可以这么干净的?”

    婠婠闭上美目,道:“不要吵!人家很累,要睡觉哩!”

    沈牧心想这还得了,若她赖在这里睡至天明,自己怎样向人解释,亏自己今天还不住向人吹嘘练的是童子功。

    苦笑道:“大姐!算你赢啦!有什么条件,即管开出来吧!”

    婠婠把娇躯挪开少许,纤手拍拍腾出来的半边床沿,轻轻道:“少帅请稍息片刻,暂作人家的枕边人好吗?”

    沈牧有种任人宰割的失败感觉,虽是脑筋大动,仍想不出一个应付敲诈威胁的良方,叹道:“我沈牧是英雄好汉,不会偷袭婠大姐,可是婠大姐从未试过做良家妇女,作你枕边人这么危险的事,请恕小弟难以奉陪。”

    婠婠美目像深黑夜空的亮星般一闪一闪地睁开朝他仰视,嘴角逸出一丝笑意,神态动人,柔声道:“少帅和子陵这么本事,大摇大摆地混入长安,我怎舍得杀你们呢?杀了你,谁给我们去起宝藏。”

    沈牧颓然坐下,忽然哈哈一笑,在她身旁卧下去,愈想愈好笑地道:“坦白说!我们并非定要寻到宝库的,对我来说这只是个寻宝游戏,既可满足好奇心,又可还了娘的心愿。”

    婠婠侧卧以手支颐,美目深注的打量他,笑意盈盈的道:“少帅可否把说的话重复一遍,因为小女子听得不太清楚。只有当人家肯定你再没兴趣去发掘宝藏,才会使人效少帅的故技。”

    沈牧立被击中要害,别头朝向枕边的绝色美女,却岔开话题道:“我有个很奇怪的感觉,小弟和大姐相识有一段不短的日子,可是却从来不了解你。例如你心内想什么?有什么追求?除了杀人,放火,斗争,仇杀外是否尚有别的生活?闲来会干什么?对人会否生出感情?我真的一点都不明白你。”

    婠婠听得微微一怔,露出深思的神色。

    轮到沈牧大为愕然,刚才一番话虽是有感而发,主要仍在胡诌一番,好拖延时间,看看有什么方法作出反击。

    婠婠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如刀刃,盯着他道:“我们追求的东西,你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沈牧哂道:“你不说出来,怎晓得我是否明白。除非那是有违天理,例如追求把天下人灭绝,那我就非是不明白,而是恕难接受。”

    婠婠眸光变化,淡淡道:“少讲废话,我们的条件很简单,就是找到宝藏后,你须任我们从库内取走一样东西。”

    沈牧冷笑道:“我怎知道你会否履行协议,在这方面你们一向恶名昭著,假若届时你们违诺独吞宝库,不如我趁早离开,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后悔莫及。”

    婠婠挨近少许,于他耳旁呵气如兰地道:“这个很简单,只要徐子陵肯亲口保证把库内的某件东西交给我,我们阴癸派将全力协助你们,否则只是石之轩那一关,你们绝对过不了。”

    沈牧心叫厉害,看得很准,徐子陵正是那种一诺千金的人,叹道:“那我先要和陵少商量一下才行。”

    婠婠香肩微耸,似是漫不经意地道:“这个当然。最迟明晚你要给我一个确实的答复,他要亲口向我许下诺言。”

    嗅着她清幽健康的迷人体香,沈牧皱眉道:“你是怎么猜出我的身份?”

    婠婠双手轻按床褥,飘离卧榻,落到床旁,含笑摇头道:“少帅这么聪明,总会猜到的。”

    沈牧盘膝坐起来,虎目灼灼的射往婠婠,沉声道:“你仍未猜到陵少扮作什么人吧?要不要我告诉你呢?”

    婠婠微耸肩胛,俏脸上露出个可令任何男人意乱神迷的娇憨表情,无可无不可道:“这个尽随尊便。”

    沈牧现出一个作弄的顽皮表情,拍拍身旁的枕头道:“还以为你今晚会和小弟共渡春宵,原来只是骗人的。”

    婠婠往后飘退,倏忽消没在珠帘外,声音遥传回来,像柔风般吹进他耳内娇笑道:“你练的不是童子功吗?奴家怎忍破你的童身呢?”

    沈牧气得倒回床上去,再没有站立起来的意志。

    不多时,徐子陵推门入房,一阵天旋地转,要倒往地上时,幸好给苦候良久的沈牧一把扶着,关上房门,骇然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沈牧掺扶下徐子陵盘膝坐地,吸收沈牧从背心传来疗伤真气,苦笑道:“我刚和石之轩正面交锋,能捡回小命,全赖老天爷的保佑。”

    沈牧心忖这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叹道:“幸好我来寻你,否则以你目下的严重内伤,明晚怎能和人动手。”

    又皱眉道:“人家张婕妤是上热足寒,你却是半边身寒、半边身热,全身经脉像给硬扭一下似的。幸好遇上小人莫神医,否则保证你要躺足三天三夜。”

    徐子陵在他的相助下,边运功疗伤,边问道:“你怎会在房内等着来救我呢?”

    沈牧颓然道:“此事一言难尽,待治好你的内伤再说吧!”

    离天明只有一个时辰。

    徐子陵躺在床上,沈牧则靠枕挨坐在床另一边。

    为避人耳目,两人躲到帐内说话。

    徐子陵沉声道:“若把邪帝舍利交给婠妖女,会是后患无穷的一件事。”

    沈牧道:“不若我们立即撤离,待一段时间后再回来寻宝。不!至少要到工部查看过资料后我们才走。”

    徐子陵苦笑道:“现在我们是泥足深陷,怎都要助李世民渡过难关,消除来自突厥人和魔门邪道的威胁,才可以离开。”

    又道:“尤鸟倦在说谎。”

    沈牧一呆道:“说什么谎?”

    徐子陵道:“他告诉我祝玉妍、石之轩和赵德言结成联盟,要扳倒李阀,照刚才的情况看,石之轩和祝玉妍绝不似有什么协议。”

    沈牧哂道:“他当然要骗你,否则岳霸你怎舍得对付自己的老相好。”

    徐子陵没好气道:“亏你仍有闲心说废话。”

    沈牧苦笑道:“不说废话还能说什么?我想得小脑袋差点要破掉,你想到办法吗?”

    徐子陵洒然笑道:“就让婠妖女得到邪帝舍利又如何呢?只要我们事后放出消息,包保魔门会来个大内哄,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沈牧精神大振道:“果是好计,邪帝舍利怎都不及和氏璧厉害吧!送给她又如何,还可借机累她弄得一身蚁。”

    徐子陵闭目道:“快点回去吧!岳某人昨夜尚未睡觉呢。”

    沈牧爬下床去,苦笑道:“我回去后恐怕连坐茅厕的时间亦不足够,看来我的命该比你生得苦。”

    徐子陵哂道:“谁教你要去争天下呢,咎由自取,好好反省吧!”

    沈牧狠狠道:“真是我的好兄弟,记着佳人婠婠有约,到时好好慰藉她。哈!”

    徐子陵只能以苦笑回报,想起婠婠,登时睡意全消,听着沈牧远遁的风声,消没在房外远处。

    沈牧和常何策马朝皇宫驰去,后者顺口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沈牧暗忖自己昨晚不是睡得不好,而是根本没睡过,心底叹息一声,道:“过得去啦!我约好刘尚书,为娘娘治病后就到工部去找他,还得有劳常大人带路。”

    常何道:“为什么还大人前大人后的,我和莫兄认识时日虽短,但我真的把你当作肝胆相照的好朋友,你若欢喜,唤我作老何也可以。”

    沈牧笑道:“还是呼常兄好听点,其实娘娘的病已好哩!今天只是循例来告诉娘娘,她再没有病,以后我们可以迟些才起床。”

    常何笑道:“我倒觉得大清早来送你入宫,是种前所未有的乐趣,既紧张又刺激,就像赌钱搏杀,未开盘仍不知输赢。你可知若治不好娘娘的病,以后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封德彝大人告诉我,过年后会让我坐上玄武门正屯将军的位置,争这个位的人少说也有十多人,秦王和齐王都想捧他们的人,我原本希望不大,全赖你医好娘娘,小弟方有这么好的机会。”

    沈牧欣然道:“恭喜常兄,这位置为何这么重要?”

    常何道:“当然重要,京城的总卫部就在玄武门,长期驻重军,由皇上亲自指挥,有四名正屯将军和八名副屯将军,论班当值,负责宫城的防务。岳父为我使了很多钱,我始有机会做到副屯将。但正屯将须皇上点头才成,使钱都不行。”

    沈牧暗忖常何真的当他是知心好友,否则绝不会连这么秘密的事都说出来。

    此时两人驰进朱雀大门,两旁张灯结彩,充满春节即临的气氛。

    两人不再说话,到太极宫门下马步行,往见张婕妤。

    张婕妤在大厅内接见沈牧,常何留在迎客间等他。

    这位深得李渊爱宠的美人儿,精神奕奕,艳光四射,再无半丝病容,使沈牧亦感与有荣焉。

    太监宫娥,环侍左右。

    沈牧意得志满地收回为张婕妤把脉的手,恭敬地道:“恭喜娘娘,病患已除,不用施针或吃药啦!”

    张婕妤大喜道:“我今趟能脱离病患,全赖先生妙手回春,皇上定会重重有赏。”

    郑公公在旁阿谀奉承道:“莫先生可否开出药方,让娘娘能于病愈后进补,好固本培元。”

    沈牧心中暗骂,这岂非要他当场出丑,幸好他昨晚从韦正兴处学来绝招,从容道:“过犹不及,现今娘娘容光焕发,脉气中和,实不宜再进补药一类的东西,郑公公明鉴。”

    郑公公拍马屁拍着马腿,大感尴尬,干咳一声道:“当然以先生的诊断为准。”

    张婕妤忽然道:“你们给我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先生说。”

    郑公公等无不愕然,只得依言退下。

    沈牧心叫“来哩”,果然当厅内剩下两人时,这位千娇百媚的大唐帝宠妃低声道:“先生你放胆直言,万事有我为你担当。今趟我忽罹怪疾,是否遭人暗下毒手呢?”

    沈牧心底正痛骂李建成,将自己摆在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位置。

    若他的答案是肯定的,罪责会落到李世民处;假若答案是否定的,则又开罪李建成。他该怎办才好?

    沈牧沉吟片刻,反问道:“娘娘为何有此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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