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想得到左孝友开城迎沈牧,吓得高邮的秦超文闭城不敢出战,任得沈牧、徐子陵、卜天志和陈老谋率领的二十四艘飞轮船长驱直下,入淮水经运河开往江都,与由东海攻来的少帅水师夹击江都水师,在长江水口大败李子通,把他仅余的水师彻底摧毁。

    把守江都和对江延陵的吴兵总兵力逾四万人,实力仍在沈牧之上,沈牧并不贪功,与宣永大军会合后由运河北趋高邮,对江都过门而不攻。秦超文知大势已去,又因心仪沈牧为人,更慑于其威势和兵法,献城投降。

    至此钟离、高邮这两座江都以北的吴军重镇,与附近十多座县城尽入沈牧之手。少帅军兵力增至五万人,声威更振。

    沈牧采纳虚行之提议,把秦超文和其手下的一半军力以及家小同时迁往东海郡诸城,改由宣永偕五千少帅军镇守高邮,由卜天志的飞轮船配合,把运河、淮水两大主水道置于控制下。

    少帅军八镇大将的两个空缺,由杨公卿和左孝友填补,然后再增秦超文和洛其飞两镇,合共十大镇将。依次排列以杨公卿居首,接着是宣永、卜天志、高占道、陈长林、白文原、焦宏进、左孝友、秦超文和洛其飞。

    牛奉义和查杰因表现出色,前者被擢升为六部督监的兵部督监,查杰则被委为刑部督监,分担本由虚行之兼任的职位。

    虚行之除负责吏部和刑部两部外,还升任为少帅军的首席军师,可领兵出征。

    因他在水峡之战表现出过人的军事才能,众人对此安排均心悦诚服。

    任媚媚和陈老谋仍分主户、工两部。

    少帅军的组织愈趋严密,下面将士各有升迁,大振早已昂扬的士气。

    沈牧又纳虚行之论功行赏之议,由于国库充足,由上至下均有犒赏。

    安排一切后,沈牧率师返回梁都,虎牢失陷的消息于此时传来,因心虚胆怯的王玄应不战而退,把虎牢拱手让与李世绩,逃返洛阳。

    沈牧自家知自家事,一旦洛阳失陷,李世民大军东来,表面声势大盛的少帅军在李世民超卓的战略,如云的猛将和精锐的唐军兵分数路的攻打下,只有挨揍的份儿,绝撑不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刻。

    唯一的解救之道是先一步攻取江都,必要时往南撤退,只要能稳守钟离和高邮两镇,可保江都无虞。

    遂一边着宣永和左孝友加强高邮和钟离城防,于河道险要处筑堡寨,又投入人力资源建造船舰,增加飞轮船数目,提升水师战斗力,另一方面则密锣紧鼓的准备大举进军江都。

    军威今时不同往日,桂锡良和幸容终说服竹花帮其他领袖,全力帮助少帅军,使洛其飞的情报网广及长江东段和江南各地。

    这天沈牧、徐子陵与虚行之、洛其飞、高占道、陈老谋、任媚媚、白文原、焦宏进在梁都少帅府的议事室研究攻打江都的行动。

    反复研究下,没人能有十足的把握。

    洛其飞道:“李子通的吴军水师名存实亡,现只剩下十多艘临时向民间强征回来改装的商船,凭我们的飞轮船,可轻易封锁大江,使江都、延陵两城难以呼应,只要攻下延陵,封锁水路,江都将孤立无援,任由宰割。”

    杨公卿叹道:“若没有李世民这后顾之忧,江都早晚要向我们投降,可是李子通既晓得李世民大军终有一天南攻我们少帅军,必坚守江都不出,以江都城的城坚墙厚,粮食充足,捱上一年半载绝非问题,而城内将士因有李世民这个希望,亦会兵将齐心,不易动摇。”

    高占道同意道:“若李子通放弃延陵,把军力粮草全集中往江都,我们的处境更是不堪。我们当然不能倾巢攻打江都,但即使我们尽起全军,兵力不过五万人间,力不足克江都城内的四万吴军。”

    沈牧想起黎阳的攻防战,当时窦建德准备充足,战略高明,兵力是守城军数倍之上,仍是损折严重。他能抽调三万人进攻江都已是非常吃力,去攻打比黎阳坚固百倍的江都,城内守军更多出攻城军达万人,无疑是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最大问题是少帅军没能力承受大量兵员的损折,否则将更没对抗李世民的能力。用兵江都必须有十足把握,不容有失。

    此时飞云亲卫来报,洛阳王玄恕求见。沈牧大感错愕下,与杨公卿和徐子陵往外堂见王世充次子王玄恕。

    王玄恕仆仆风尘,一面疲惫神色,无复昔日丰神俊朗的神态,见到沈牧二人如见亲人,双目涌出热泪,竟朝沈牧下跪悲切呼道:“少帅救我爹!”

    沈牧一把扶着,先安顿他坐好,待他心情平复后,再问其详。

    王玄恕道:“虎牢失陷,王兄退返洛阳,李世民移师东都禁苑内的青城宫,截断谷水和洛水交处的水道,共逼洛阳。父皇晓得形势危急,冒险出击,以二万军临谷水以抗唐军。李世民令手下大将屈突通率五千兵渡河进攻,敌我两方争持不下时,李世民再率大军来援,李世民且亲率天策府多员猛将及数十亲卫精骑纵横冲杀,直出我阵背后,所向披靡,杀伤甚重。敌我两军合而复散,散而复合,反覆交锋,大战三个时辰,我军终不敌退却,被李世民乘势纵兵追杀,直抵都城之下,俘斩我军七千多人,把都城围困。现在李世民正四面围攻,昼夜不思的攻打我们的都城。”

    只看王玄恕的神态表现,可以想象当时厮杀得日月无光,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烈战况。

    王玄恕惨然道:“父皇对不听少帅忠言悔恨不已,常说若不从慈涧退兵,又或肯让杨大将军和少帅死守虎牢,局面当不会如眼前般的急转直下,只要能守至严冬,唐军粮草不继,洛阳之围自解。”

    沈牧和杨公卿听得你眼望我眼,徐子陵默然不语。

    杨公卿道:“今趟玄恕公子来见我们,是公子的意思还是你父皇的意思。”

    王玄恕羞惭的道:“是父皇的意思,而我们都非常赞成,希望少帅不记旧恨,助我们守住洛阳。”

    沈牧道:“城中粮食状况如何?”

    王玄恕道:“由于对外所有粮道均被截断,粮食和日用品均告短缺,服饰珍玩、金银财宝变得贱如草芥,一匹绢仅能换三升粟,千匹布才值一升盐,仓中存粮只可节衣缩食的勉强支持一个月,情况非常危急。”

    三人恍然,原来洛阳到了这种水尽山穷的地步,难怪王世充不顾颜面的派王玄恕来向沈牧求援。

    王玄恕凄然道:“老百姓现在吃的是草根树叶,甚至有人用泥桨和着米屑作饼充饥,食后皆病,身肿脚胀,每天我们都要派人上街收拾死尸焚化,防止发生瘟疫。”

    顿了顿续道:“若少帅和杨大将军肯返洛阳相助我们,父皇答应将指挥权交出,让少帅指挥全军。”

    沈牧暗忖这该是王世充最大的让步,点头道:“我需一点时间作考虑,玄恕你先到宾馆休息,明早我会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

    王玄恕由亲兵引路离开后,沈牧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两位怎么看?”

    徐子陵苦笑道:“你根本没有选择,王世充顶多只能捱到九月上旬,而我们绝无可能在这么短时间下攻取江都。”

    杨公卿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设法运送一批粮食和日用品到洛阳予王世充,让郑军多撑上一段时间。”

    沈牧摇头道:“洛阳最大的问题除粮食短缺外,更有士气斗志消沉的致命弱点,若我们想洛阳捱过冬天,唯一办法是替他守城。另一方面则请窦建德捐弃前嫌,派大军来援,只要窦军能渡河收复虎牢,那时头痛的将是李世民而非我们。”

    杨公卿同意道:“这或者是唯一击败李世民的机会。”

    要知李世民乃纵横天下的无敌统帅,唐军则是训练最优良,装备最完善身经百战的雄师,如非在非常特别的形势下,谁与他们硬撼亦没有信心言胜。可是现在李世民正全力攻打洛阳,不但损折甚重,且无暇分身,若沈牧能稳守洛阳,窦建德大军又渡河东来,李世民将腹背受敌,如不退兵,极有可能输掉这场仗。所以杨公卿有这看法。

    沈牧点头道:“王世充今趟派玄恕来求我出手援救洛阳,表面看来我是他们的救星,事实上洛阳亦是我的唯一救星,那我们就这样决定吧。”

    徐子陵道:“此事必须从详计议,不能轻举妄动,若让李世民收到风声,派出大军截击我们的运粮队伍,我们会吃不完兜着走。”

    杨公卿信心十足的道:“往洛阳的道路老夫最熟悉,只要昼伏夜行,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洛阳,我们若兵力充足,突破唐军的包围该没有问题。洛阳可非我们的梁都,要围个水泄不通,即使关中军倾巢而来,恐怕仍办不到。”

    沈牧沉吟道:“陵少谨慎用兵的提议非常有用。我们就来个他娘的声东击西的策略,诈作大举进攻江都,事实上目标只是江都隔江的延陵,由陵少负责指挥全军,而我则和杨公、麻常和杨公的五千手下偷把粮食运往洛阳,再留下为王世充守稳洛阳,然后设法说动窦建德来援。哈!陵少只需虚张声势,说不定李子通会拱手把延陵送给我们。我们少帅军一天屯驻延陵,李子通就一天不敢离城半步。”

    徐子陵苦笑无语,沈牧不邀他往洛阳,并非须他统领佯攻江都的少帅军,而是知他不愿与李世民正面交锋的心意。

    杨公卿兴奋道:“这是我们少帅军争霸天下一个良好转机,我立即去准备一切。”说罢离开。

    剩下沈牧和徐子陵两人,好半晌仍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触。

    沈牧终打破沉默,颓然道:“兄弟!我们又要分开哩!”

    徐子陵一阵感慨,沈牧这句简单的话,内中实包含深刻的意义。

    在李世民如此庞大的攻势下,沈牧能否稳守洛阳,尚在未知之数,所以这句话可以是生死的诀别。

    徐子陵苦笑道:“快召手下来开会吧。”

    沈牧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坦白说,我是给玄恕描述洛阳满街死尸的情况吓怕。唉!跋小子究竟到哪里去了?我需要个像他般坚强的人在身旁一起死守洛阳。”

    徐子陵让他探手搭着肩头,道:“是否回会议室去?”

    沈牧道:“到什么地方都好,唉!你不知致致向我说出那番绝情的话时我有多惨,到那一刻我才深切意识自己所犯的错是多么严重!更清楚纵能舌灿莲花,亦不能改变她对我的想法。我感到无比的孤寂,那晚我彻夜在床上辗转反侧,惭愧、自责与悔恨交缠,就像石之轩的不死印般往我袭来,既躲不住,更挡不过。你可否带我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让我痛哭一场。”

    徐子陵淡淡道:“少帅!对不起,时间无多,明天你就要到洛阳去,现在该是你调兵遣将的时刻。”

    徐子陵立在运河旁一座小丘上,后方不远处就是梁都,天上嵌满星星,万里斑在一旁吃草。

    沈牧仍在城内主持一个接一个的军事会议,尽可能在明天出发前把一切安排妥当。徐子陵参加研究整体行动的会议后,骑上万里斑出城到这里透气休息,享受独处的宁静平和。

    蹄声自远而近,徐子陵不用回头去看,认出是千里梦的足音。

    天上传来破空之音,无名降落到他肩膊去。这灵性的猎鹰除沈牧外,也听他的命令。

    徐子陵探手轻抚无名鹰背柔顺的羽毛,沈牧来到他旁,兴奋的道:“好小子!竟躲到这里来享清福。我就惨哩!开会开得头昏脑胀,到最后完全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徐子陵迎风深吸一口气,道:“有什么重要决定?”

    沈牧道:“佯攻江都由宣永总领负责。”

    徐子陵讶道:“不用我吗?”

    沈牧道:“杀鸡焉用牛刀。由明天开始,我们少帅军开始动员,在高邮集结水师和野战军,准备攻城的工具,这叫声东击西。李子通在不明我军虚实下,说不定真如所料的把延陵的粮食和兵员集中往江都,我们可唾手夺得延陵。这是一场不用打的仗,只是另一场遣兵调将的习作,让宣永再多一个指挥少帅军水陆两栖作战的机会。”

    徐子陵皱眉道:“那我干什么呢?不是要我陪你去守洛阳吧?”

    沈牧笑道:“我怎会那么不够兄弟,明知你不想与李小子正面交锋,仍迫你去和他打生打死?”

    徐子陵哂道:“你的情绪波动确是大起大落,刚才还像想去一死了之的样儿,现在却是志得意满,一副胜券在握的乐观模样。”

    沈牧苦笑道:“因为我晓得若连自己都不振作,将会累己累人!战场上的李小子可不会和你说笑,他会比任何人更狠辣无情,而这正是他到现在仍这么成功的原因。建成、元吉若不是有突厥人和魔门分别在背后支撑他们,说不定早被他派人刺杀。”

    徐子陵叹道:“我倒希望他是如你所言的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沈牧道:“言归正传,照我们粗略估计,我和杨公的运粮队,第一次竭尽所能送往洛阳的粮食和日用品,顶多只够洛阳军民十来天的应用,此后还需继续送粮。”

    徐子陵恍然道:“你想我负责监运粮食。”

    沈牧道:“我们第一趟运粮成功的机会最大,首先是因有声东击西之计,李小子又没有防备,兼且唐军仍未有足够时间于洛阳城四周掘壕筑垒,而小弟则有无名探路,可避过敌人耳目,破围入城。”

    徐子陵同意道:“有道理!”

    沈牧道:“可是当李小子生出警觉,不但运粮行动日趋困难,更可虑者是李小子令李世绩攻打我们的城镇,所以我们既要不断供应洛阳所需,更要应付李世绩以虎牢为主要根据地的军队的进攻,在这情况下,只有陵少可担此重任。”接着轻拍无名,道:“这宝贝除我外,只听你的吩咐,也只你一个懂得鹰言。”

    徐子陵听得眉头更皱,心忖沈落雁既到虎牢,岂非等若和她作战?

    沈牧道:“对你来说该算是好差事,我并非要你和李小子交锋,只是由你救援洛阳无辜捱饿受病的老百姓。对吗?”

    徐子陵叹道:“李世绩是李密手下头号大将,若他挥军来攻,我挡得着他已可还神作福,哪还有余暇分身送粮,一个不好给他重重包围,那时需要粮食的将是我。”

    沈牧胸有成竹的道:“陵少放心,你老哥有此忧虑,皆因不清楚真正的形势。我保证李世绩不敢尽起手下精锐来犯。谁不晓得我们和窦建德的关系,李世绩若抽空守卫虎牢一线各城的兵力,窦军可随时派兵渡河突袭,虎牢若陷,我军可与窦军会合,李世民那时除撤军外别无他途。所以李世绩顶多只能作骚扰性的突袭。”

    徐子陵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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