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懋功一直等待了近十天,见数次电文来往都不能统一意见,中央只得与张国焘约定当面进行协商。

    于是,谢昌云随着中央和总部一起来到了懋功的两河口。

    到达两河口的第二天,中央领导们站在滂沱大雨之中,终于迎来到了姗姗来迟的张国焘等四方面军的领导人。

    张国焘带着几十人的卫队骑着马,一直奔跑到了中央领导们的面前才勒马停下,下马后在与其他中央领导见面握手时高昂着个头,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

    谢昌云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这个场面便转身离开了。张国焘的盛气凌人让他觉得实在不舒服。

    不过也有例外,张国焘在众多人面前,对毛泽东还是表现了与别人不一样的亲热。毕竟两人是老相识了,而且经历上也有着很多共同之处:

    同在北大待过、同是中共一大代表、在二七年‘八七’会议上同时被增补为政治局候补委员,再后来,一个是中华苏维埃临时政府主席,一个是副主席,又都是中央政治局委员。虽然张国焘后来当了政治局常委,党内职务居于毛泽东之上,但是随着会议上毛泽东被增补为政治局常委后,两人之间便有扯平了。

    所以毛泽东和张国焘一见面后就彼此以“兄”相称,关系仿佛似亲密无间。

    然而,这更多的只是张国焘在众人面前摆资历的一种手段。在随后的欢迎会上,张国焘却当众挑明了与中央的不同意见。对张国焘这一突然举动、再联想到他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使大家都感到了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张国焘或许还有更深的用意。

    以下数天,又是连续的会议、又是不停的聚餐和拜访,中央和张国焘都在试图说服对方。

    而在大局还未确定下来之前,一方面军的部队都没有转移或作战的任务,这是自长征以来从未有过的安定。但谢昌云却没敢享受这种清闲,而是开始全力在做着一件事,极力的说动大家、特别是一军团的部队来筹粮,再筹粮!甚至连青稞麦的糠麸都不放过。

    懋功一带地广人稀,本地农作物种植面积和粮食储备都十分有限,哪里经得住这么多的军队在这里屯驻,到了实在是没有粮食和肉类可筹集后,谢昌云又想了出了新的办法,把那些不论新旧的牛羊皮都收集来,用火将上面的毛烧掉,然后加盐煮软,再切成薄片晒干后收起来。经过这一系列加工之后的肉皮,只要在开水里稍煮一下就松软了。

    除此之外,谢昌云还让部队设法编织了一些大小不等的渔网。

    南方来的战士中,会织网打渔的大有人在。所以等渔网编好之后,谢昌云又让二师将会捕鱼的战士编成多个捕鱼小组派了出去,把周边百多里内河流和湖泊中的鱼几乎捕捞一空,然后将捕回来的鱼腌制晾干全部收藏起来不准动用。

    虽然粮食紧张,但部队每日一干一稀还是能保证的。所以,几乎所有的人对谢昌云近乎执着疯狂筹集食物的举动都不能理解。

    但同时,有很多人现在对谢昌云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从。特别是二师,从在贵州的时候谢昌云就极力主张储备肉类,进入云南四川后更是不放过任何机会,使得二师在数千公里的征途中,自然减员比较起其他部队来要少得惊人。

    刘亚楼一句“闲着也是闲着,只管按谢参谋长说的做!”的话,就把全师都调动了起来。

    看到自己的努力有了结果,谢昌云的心多少安稳了一些。“这将来可是数千战士的生命呀!”

    这天谢昌云起着毛泽东的马又来到了四团,在团部里竟意外的碰到了干部团团长陈赓。

    “我的陈大团长,怎么现在才想起来要还账?这也不用你亲自跑一趟,派人通知一声就行了!”干部团在过金沙江时借的那些子弹和手榴弹,谢昌云根本没指望他们还,而且陈赓也不可能会还,但他还是想用这件事来找陈赓开心玩。

    “唉!谢参谋长,现在我哪还有心思想着还账。我是到这里避难来了!张主席(张国焘)说我是叛徒,要求中央把我抓起来。干部团目标大,所以周总政委就安排我先到一军团来暂避一下。老弟,我现在可是到这里来讨个安身之地的!”

    陈赓在黄埔军校参加东征陈炯明时曾救过蒋介石一命,后来在鄂豫皖当师长时因腿部受伤到上海治疗,因被叛徒认出而被捕。陈赓在黄埔军校时人缘极好,一听到他被抓的消息,那些在国民党军中已身居高位的黄埔一二期同学竟一个个争相前往探望,缅怀昔日友情。蒋介石也惜才心切,亲自召见了陈赓并许以高官厚禄,但都被意志坚定的陈赓所拒。蒋介石对陈赓这个特殊人物是杀不得又放不得,最后干脆卖了为陈赓讲情的宋庆龄和那些黄埔学生一个面子,先是把陈赓软禁起来,后又睁只眼闭只眼的让他被人营救了出去。

    脱险之后,陈赓就没有再回四方面军,而是在组织安排下来到了辗转来到了中央苏区。

    对内部肃反情有独钟的张国焘根本不相信陈赓能这么轻易的脱险,加之陈赓原来又曾是四方面军的干部,因此就把他列为了整肃对象,实则也是想在中央面前耍一下威风。

    四团的黄开湘和杨成武不可能知道陈赓脱险的真实情况,可谢昌云却是十分清楚,其中那些跨越政见的人情世故,对不了解当初国共合作历史的红军指战员们还真是一下解释不通。

    于是,谢昌云就对黄开湘和杨成武道:“陈赓同志是二二年的党员,是我们党和军队的宝贵财富。在我们一方面军里,除了朱总司令之外,要论党内资格谁也比不过陈赓同志,所以我们必须保护和照顾好陈赓同志。不过团部的目标还是有点大,不如把陈团长放到一营去,再让一营派两个战士临时担任陈团长的警卫员。”

    陈赓一听赶紧道:“什么宝贵财富!你们别听谢昌云胡扯。不过在基层部队要自在多了,我也正是这个想法。”

    谢昌云却立刻放下了刚才还是一本正经的面孔,转而又开起了玩笑道:“陈大团长,你以为你赖账不还我会就这么放过你?欠我们的本钱留着以后再算,你脑袋里存的那些货可要倒一些出来顶利息。这段时间反正事情也不多,所以一营指战员军事常识方面的教育就拜托你了。”

    “对对!不光是一营,二营三营也不能掉下,不然那些利息可用不完。”杨成武也凑起了热闹。

    “唉!真是虎落平阳呀!”陈赓装模作样的连连唉声叹气。

    “不!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要不你陈大团长黄埔三杰之一盛名可就妄称了!”虎落平阳的下半句是什么?谢昌云才不会让陈赓占了嘴上的便宜。

    经过毛泽东等人反复的做工作,张国焘在中央做出部分妥协之后,才勉强同意了中央的方针。于是,两个方面军的部队进行了新的组合之后就开始向北行动,前锋一部迅速的进至了松潘西部的毛尔盖地区。

    可就在这时,张国焘又反悔了,并很快暴露出了向中央要权的真实意图。

    中央不得不停下来再次来说服张国焘。

    就这样,反悔——说服——提条件,再反悔——再说服——再提条件最后甚至涉及到了中央以前的组织路线问题。

    言之义下,就是张国焘希望改组中央。

    谢昌云认为,平心而论,从组织程序上来讲,张国焘并没有错。当初在遵义,毛泽东以一个政治局委员的身份都可以提出改变中央的军事路线和军事领导,张国焘是政治局常委,在革命遭到了严重损失的情况下,当然有这个全力提出改变中央领导结构的建议。

    但是,张国焘在自己的建议被多数中央成员否定之后,却置少数服从多数的组织原则于不顾,拒不执行中央决议,不向四方面军下达行动命令,同时又在战略目标和政治局成员构成方面反复与中央讨价还价,充分暴露了其所谓解决组织路线的目的,实则是个人野心膨胀,妄图拥兵自重、以不正当手段来窃取党和军队的最高领导权。

    为了维护两个方面军会师之后带来的有利局面,张闻天、周恩来、毛泽东等人只得以极大的耐心和宽容继续做着张国焘的工作。

    中央不动,四方面军不动,一方面军也不能走,所以部队全都停了下来,散落分布在人迹罕见的荒原之中,焦心的等待下一步的行动命令。

    从两河口出发到现在,将近两个月过去了,敌人已从容的完成了封堵红军进入川陕甘的部署,而红军则错失良机,还在不毛之地徘徊,不仅原定的作战意图一个都没有实现,而且还迎来了一个最凶险的敌人。

    进入毛尔盖地区的部队得到的补给相当稀少,部队陆续开始出现了断粮情况。

    一些部队先是吃完了几十里内一切能吃的食物,然后就开始杀骡子马匹,然而骡马也是有限的,吃完了就只有吃草根甚至皮带,有的还把煮过的骨头捡回来再煮一遍。

    先是有人开始浮肿,接着就出现了死亡,而且死亡人数在急剧的上升,有时一天可达上百人之多。

    一军团得益于谢昌云事先的提醒,所储备的粮食和代用品较多,而且较早就采取了每日严格限量的措施,所以每天两顿野菜稀饭还暂时能保住。

    当得知了其他部队的惨状之后,一军团的各级干部不由都后怕的浑身发冷。尽管所余的粮食已经十分有限,但军团还是从各部挤出了一些给邻近的兄弟部队送了去。

    但这点粮食分下去也只是杯水车薪,再这样下去,不用国民党调兵遣将来围剿,红军自己就将在这里坐以待毙。

    对于红军在过草地之前就出现了大批的饿死人这种严重的情况,就是谢昌云也没有完全料到,否则先前他可能就会采取另外的办法了。但到了这个特殊的环境里,谢昌云也已是江郎才尽、束手无策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盼望中央尽快做出决定脱离这个险境。

    终于,中央在对张国焘进行了严肃批评教育,同时又将四方面军的一些人增补进了中央委员会和中央政治局之后,张国焘又同意继续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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