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昌云临机而动中断了全体会议,主要是考虑到自己的一些观点未免有耸人听闻之处,于是就给大家留下了一些理解消化的时间。

    不过那些大部分具有留学背景的专家学者们的见识毕竟要多,因此心里都给谢昌云打了很高的分数,分组讨论的时候更是引经据典的为谢昌云的观点进行正面论证,因而让谢昌云省了不少的事。

    谢昌云本想借这个时候叫张学良单独坐一坐,可看到张学良完全都沉醉在了讨论之中,于是只得作罢,自己继续变换着地点听取各组的讨论情况。

    将近十一点半的时候,蔡南将谢昌云叫到了一间没人的屋子里。

    “昌云,牡丹江的部队报告,他们今天上午在牡丹江以东四十公里的地方,抓获了苏联昨晚空投的四名潜入人员,携带有武器和电台并转着我军服装,其中有两名中国人和两名朝鲜人,据审讯都是转移到苏联的原抗联人员,你看这件事怎么处理?”

    “我们有伤亡没有?”

    “只有两人轻伤,对方有一人受伤,不过已经救治,没有生命危险。”

    谢昌云松了一口气。没有造成人员死亡就好办多了,否则自己想从轻处理都不行。

    “把人关起来,多审问一些情报出来,完了秘密押解到冀东交给共产党,然后散布消息说这几人人已被”

    蔡南道:“苏联估计还会采取一系列手段获取我们的情报。七战区前段时间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打仗上,情报系统相对薄弱了一些,我觉得亟待加强。”

    谢昌云道:“七战区与苏联和韩国接壤,而且日伪统治时间较长,情报和反间谍工作确实很重要。我马上和伯公商量,让四战区情报处多派些人过来,七战区自己也可先招募一千名情报人员,经费一定要保证,对了,你把我的意思转告五战区,让他们也比照这样办理。”

    蔡南道:“你直接对一权说不是更好?”

    谢昌云摆摆手道:“我这个姐夫,肯定一张口就要问我要钱。”

    蔡南道:“五战区防区调整之后经费再不能从东北支出,是比原来要紧张一些了。这样吧,我从七战区这里周转一下,给五战区先拨五百万元用于加强情报系统,谁让我是五战区的前任司令长官呢?”

    谢昌云道:“可以,你给钱,我给器材,估计也要好几百万。”

    蔡南笑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这么多了。另外还有一件事,十五集团军的一个少校军需官把缴获的粮食倒卖了三百多吨,按军法本来要执行枪决的,可是这家伙立过三次战功,还受过两次伤,因最后一次受伤造成腿部残疾才由副营长改任军需,而且卖粮食的钱都给了阵亡战友的家属,有不少人为他讲情,所以十五集团军就把事情报到了我这里。”

    谢昌云想了一下道:“情容法不容呀!此风不可长,还是执行军法吧!他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另外尽快把他押到沈阳来,我亲自为他送行。”

    一个立过三次战功、负过两次伤的军人,可想而知在战场上有多么骁勇,说出自己的决定的时候,谢昌云的心恨不得在滴血。

    蔡南叹道:“唉!也只有这样办了。”

    谢昌云道:“杀人是不得已,关键还是要加强日常教育和严格制度,何总司令记过,相关人员必须给与处分,各级都要引以为戒。”

    因为这件事,谢昌云的心情非常压抑,午饭只吃了一小碗米饭,菜都基本没夹,放下碗筷就直奔客厅,重重的倒在了沙发上仰天盯着天花板,吓得何欣怡和王秋忙跟了过来,一人揉头一人揉腿,劝解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谢昌云哄得慢慢闭上了眼睛。

    谢昌云虽然睡着了,但一贯贪睡午觉的何欣怡却不敢离去,让王秋拿来一件大衣给谢昌云盖上,自己则抱着谢昌云的头,靠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

    又经过了一下午的讨论,到会人员都渐渐理解了谢昌云发展思路的用心良苦和高屋建瓴。于是,在晚饭后的再次集中会议上,谢昌云就继续公布了他全部的经济计划。

    跟这个经济计划相配套的,还有一个控制人口增长计划。马寅初在会场里当众演算了在没有战争以及在医疗条件改善的情况下,人口增长几何演变过程,以及随着这个过程而产生的人均占有自然资源和社会资源的急剧下降结果,听得众人是一愣一愣,看着翻着跟斗增高和下降的几组数据,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除了华南来的官员之外,对人口失控会产生的恶果谁都没有考虑过,此时方如梦初醒。

    按谢昌云提出的计划,东北只需七年就可实现经济倍数的增长,而同期人口也不过是增加两百万左右,人均的占有将为亚洲之冠。

    控制人口增长的重要性,竟可堪比经济的增长。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了!

    谢昌云手一挥道:“十几二十年过后,中国会把世界人口第一大国的座椅让出去,但换来的将是一个坚实屹立的东方巨人。”

    气势磅礴,如同一艘数万吨战舰在破浪前进!

    张学良率先起立鼓起了掌。

    东北政务和经济会议开了九天,其间谢昌云还穿插着召开了一个东北边防和保安会议,先后接见了二十余名东北名流、以及十余名前来东北投资的工商人士,并携何欣怡与张学良一起,为那名将被枪决的东北军少校举行了一场送别宴,感动得那名少校端起酒杯流泪喊道:“如有来世,我还要在谢长官麾下杀敌效力!”

    老四战区以外的官兵,通常只称呼谢昌云最高的官职,这名十五集团军少校临死前以长官对谢昌云相称,可见对谢昌云已心诚归服。

    三月二十日上午,谢昌云会见了国民政府派来东北的十二名官员,对他们进行了训诫和勉励之后,便带着王秋和邓汉祥启程飞往了成都。

    谢昌云到达成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机场直接前往成都东门的“川军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以三次深鞠躬和上香三炷的隆重礼节,追悼为国捐躯的川军将士,并捐资一千万拟建立十个遗族学校。

    潘文华知道谢昌云恋旧,特意把谢昌云的住处安排在了刘湘公馆,所以谢昌云到成都的第二件事,就是看望刘湘夫人和刘湘的直系亲属,并赠送了带来的东北特产。

    刘湘留下的资产大多是何其轩在打理,光是属于私人部分数年盈利就累计六千多万,因此谢昌云也没有必要准备大礼,反倒是刘湘夫人送给了王秋价值二十多万的珠宝首饰。

    当晚,潘文华设私宴为谢昌云接风,在成都的四川本地重量级人物王陵基、王瓒绪、邓锡侯、田颂饶等悉数出席作陪。

    四川各路军阀虽然你争我夺斗得不可开交,但在坚决抗战这点上还是立场一致、不惜老本,因此谢昌云也给了这些人足够的尊重,放下身价主动的向他们一一敬酒。

    不过谢昌云的敬酒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一圈喝罢,谢昌云很快就谈起了四川的实质问题。

    在众人的忐忑不安中,谢昌云语气平静的道:“与全国各省相比,四川纷乱最为严重,而且延续时间最长,各位以为是否恰如其实?”

    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声。

    谢昌云又道:“我今天为捐资一千万为阵亡将士遗族建学,在广东我都没有这样做过,主要是广东政令归一,全省统办。而四川,出兵抗战虽然最多,但官兵抚恤除川南、川中南和川东之外,其余地方的情况却惨不忍睹,其原因我就不用多说了。很快军队就要大量复员,近百万川中将士将返回故里,如四川仍处于目前这种状况,许多将士的生活前景将令人堪忧。然而,一个远离战场的后方省,现在自身却仍养兵数十万众,肆意盘剥掠夺、空耗民脂民膏、阻碍经济发展,你等于心何忍?潘主席与各位有袍泽之情,有些话不好说过,这个黑脸我来唱。六月底之前,除四十一集团军之外,四川省内所有部队要么裁撤、要么离开四川另择出路,保安部队和警察数额不得超过人口数百分之一,县级官员委派权全部收归省府。这是一个死线,没有任何可缓和。”

    谢昌云现在的官威气势如高山耸立一般,一席话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陵基自持在九战区与谢昌云有些交情,掏出手帕蘸着额头上的汗道:“副委员长,四川格局形成已久、关系盘根错节,以这种方式处理怕有失稳妥,极易激起民变。”

    谢昌云道:“是民变还是兵变?我倒想拭目以待。你们只看手中一时的权力和财富,却不考虑自己的长远后路,人无远虑必有一失,此时如不审时度势,一旦出川弟兄归来,一旦解除战时体制,以川南川东与你们辖区内民生的巨大差距,不需多久必生民变,到那时就谁也救不了你们了,不但会失去你们现有的一切,我还敢断言全国都不会有你们的容身之地。所以我话虽然说得直一些,实则是在为你们考虑,帮助你们选择主动。”

    邓锡侯道:“谢副委员长,那我等今后做如何安排?”

    谢昌云道:“只要不染指军务,省府、省参议院、专项事务督办有的是职位安排,甚至可参加国家权力和咨询机关。如想投身工商,我可为其精心谋划,这些都是可获得善终的长远正道。”

    王瓒绪道:“我等的部属又如何安排?”

    谢昌云道:“凡通过公职人员考核者,可由潘主席尽数安排。通不过者,政府也没有那个义务为其考虑,毕竟政府要对四川人民负责。另外新疆、东北和广东都需要大批务工和务农人员,复员的官兵如在四川没有很好出路,我可出面为他们安置。”

    谢昌云所说后面一条,除他之外其他人绝不可能做到。只此一项,就可减去四川战后安置的很大负担,并消除一个可造成社会不稳定的隐患。

    由此可见谢昌云今天的宣告并非一时之兴,而是早有全盘考虑。特别是四十一集团军迅速返回四川、加上原有的后备部队,十余万精锐放即便住在营房里不出来,仍可让人不寒而栗,还不要说谢昌云从天上地下几天之内就能调来数万军队。

    而且利弊都已摆出,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人敢和谢昌云讲条件的。

    拉蒋介石为靠山,不是没有人动过这个脑筋,但想来想去,觉得这种后果有可能是万劫不复的举动,最好还是不要去尝试。

    更主要的是谢昌云与蒋介石不同,蒋介石对四川的渗透受到了四川上下一致的抵制,而谢昌云却在四川拥有川南和川东这两块根基,并以其坚决抗战、惩治投机、抑制物价、善待川军、修筑铁路等举动广获了四川的民心,要动起真格的,肯定是一呼百应,无人能够抗衡。

    因此看似一次宴席就轻松自若的解决了问题,但却是数年来功力所积的释放。

    知道谢昌云来四川没有好事,可没预料到谢昌云竟来了一个彻底摊牌,要把事情一做到底。宴会结束之后,邓锡侯等不约而同聚在了一起,商议来商议去也找不出第二条可行之路,只得默默的接收了这一结果,纷纷抓紧安排后事去了。

    杯酒释兵权,今天又在谢昌云手上完美的演绎了一次。

    由于这次利益触动太大,而且成都市内和周边各色武装混杂,所以潘文华不敢大意,当晚又增调了一个营的兵力部署在刘湘公馆的周围加强警戒,并在公馆里住进了一个警卫排,将谢昌云严密的护卫了起来。

    谢昌云却不知潘文华的煞费苦心,竟提出了明天早上要去街上吃小吃,着实让潘文华犯了难,有心想劝阻,又不忍扫了谢昌云和王秋的兴,考虑来考虑去提出了一个折中办法,把那些小吃的名录给谢昌云和王秋过目,然后派人按他们点的种类在街上买来送到刘公馆。

    谢昌云一听这么麻烦,本想作罢,可又不好佛了潘文华的好意,于是就同意了。只是觉得虽然能品尝到美味小吃,但却不能领略民间风情,心里还是有欠缺了一些。

    在成都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谢昌云视察了在成都储备的一些进藏物资,中午在刘公馆吃了一餐刘湘夫人特意准备的丰盛午餐,然后留下邓汉祥对邓锡侯等做一些安抚工作,自己则在潘文华的陪同下飞往了雅安。

    雅安原来没有机场,只是这次成为了进军西藏的重要的人员和物资中转基地,才抢建了一个设施较简陋的机场,还好跑道是水泥的,在视线好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满足dc-3和c-47的起降需求。

    雅安机场和周围现在已经宛如一个巨大的仓库和军营,各种木棚和帐篷成排成片,所以谢昌云下了飞机之后,马上就对物资储放情况和消防措施进行了认真检查,虽然查出了一些问题,但对总体情况还是比较满意的。

    接下来,谢昌云又仔细询问了道路开辟、沿途兵站设立、医疗保障、运输工具、部队日常供给等方面的情况,然后才进了县城。

    在县城的街道上走了一段,谢昌云对潘文华道:“二十四年的时候我到过泸定和宝兴县城,对这一带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雅安的规模和繁华程度超出了我的预料。”

    潘文华道:“如果那个时候红军打到雅安,你看到的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几年川南和川中南与川西和西藏的贸易量剧增,雅安是必经之路,也是一个区域的物资集散地,不少人来这里开货栈和旅店,还建了几十个大小作坊,县城人口增加了七八千,这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谢昌云道:“这一代山高路险,生存条件恶略,工业和市场的潜力都不是很大,今后要严格控制人口的流入,目前主要是稳定商业通道,保护好自然环境,适度开发价值较高的林木资源,有条件的时候可重点开发水电资源。”

    寥寥数语就道出了雅安的特点和经济的主线,让潘文华等吃惊不小。

    谢昌云笑道:“不要奇怪,十年前我路过这里时,一边行军打仗、一边就在考虑这些问题了。”

    “十年前红军连存活都是个问题,你却在考虑将来!”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反倒让潘文华等如看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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