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界众生面前,蚩尤残忍好杀,是所有邪恶的化身。只有他知道,魔帝身上那属于自家兄弟的温情,从未消逝。

    那时的自己是怎样回答的呢?他已记不得那时的细节了,只有零星的言语在耳边依稀回荡。

    襄垣就像我的弟弟,我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意?这也是我一直期盼的事啊。

    他们战斗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放心吧,我们的队伍表面虽然撤退,但血涂阵已经摆下。如果神界有任何异动,我们可以随时杀他个措手不及。

    你做事我从不担心。只是这一次,如果和约不成……

    你在忧虑什么?

    我知道要完全发动阵法,需要剑灵血祭。他听见蚩尤微微叹了口气,你舍得吗?

    你真能舍弃吗?那语气不是试探,而是内疚。

    面对这个问题,他的答案是良久的沉默,直到转身离开。

    辛商,你是我换刀的兄弟。从安邑到现在,你都一直支持着我从未离开。他听见背后蚩尤低声说,我知道我们之间不需谢字,我只是想说——好兄弟,辛苦你了。

    苦吗?他一直便是如此,为了蚩尤和襄垣、为了安邑,他可以付出一切。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改变。

    哪怕是牺牲再心爱的东西,甚至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他停下脚步,站在刻满了咒文的祭台前面。石面上放着那把黑金长剑,失落数千年后终于又回到了主人手中。

    这是由世间最高明的铸剑师一手打造的母剑。只有双剑相互呼应、力量结合之下才是完整的斫魂断生。神界夺走了剑心,却忽略了剑鞘,这也是为什么襄垣的意识始终不曾苏醒的原因。

    也许在决定铸剑的那一刻,他就已预料到了这一点,提前留了后路。

    他的剑验证了祭司的预言,让自己的兄长成为了天地间第一个弑神之人,也让安邑的战士们拥有了超脱轮回的力量。即使那伴随着永远无法消去的痛苦。

    请你成为哥哥的剑鞘,一直守护他。这是他留下的遗言。

    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到,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们之间看起来最文弱、总是让人有保护欲的襄垣,也许反而是掌控一切、最聪明强大的那一个。

    聪明到狡猾心狠,强大到冷酷无情。

    若不是这样的他,又怎能攫取万魂打造出令天地为之色变的凶剑?

    作为始祖剑的剑鞘,剑灵的诞生纯属偶然。堕入魔域之后几百年间,他用这把剑斩杀三界生灵无数,吸收的无数魂魄加上原本襄垣留下的力量,渐渐衍化出了一个完整的灵体。

    这个新生的剑灵由煞气和残魂组成,作为自己的兵刃,原本只有杀戮的本性。然而经过漫长的时光之后,两者之间竟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剑灵的外表,依稀有几分铸造者少年时的模样。又或者是因为魔域的生活太过冰冷难熬。魔看似凶残,谁又知道他们在无限的生命中,会不会比人族更怕寂寞。

    虽然剑灵一直没有完全开智,不能完美的交流。自己的喜爱之情却是无法控制地与日俱增,而对方对他的依恋也是如此。

    这是自他手中诞生的灵魂,全部只属他所有。蚩尤和襄垣拥有彼此,而剑灵则是纯粹因他而生,也只会为他而死。

    即使再所向披靡,到头来真正想要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份纯粹。

    他露出微笑,指尖魔气凝聚,轻轻抚过鱼鳞遍布的剑身,上面慢慢幻化出一个青年的影子。他有着颀长的身形,黑色的马尾长发,还有微微翘起的浓密睫毛。

    分别近万年,历经了一世又一世的错过,你终于还是回到了我身边。

    黑色的长剑依旧在不停吸取地宫里残魂力量,青年英俊的脸上睡颜安详。

    长发的男人专注地凝视着这张脸,仿佛那就是整个世界。

    全部精神都沉浸在祭台上的他,没注意到身后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地看了他很久,随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同进来的还有一只全身紫羽的怪鸟,似乎对这里的氛围颇为畏惧,也跟着一起飞走了。

    “你一直留在这里,巫炤居然没有意见?”那只鸟扑棱着翅膀,怪腔怪调地说道:“毕竟你是岑家的人,身上可是流着姬轩辕的血。”

    岑青岩淡淡瞥了它一眼:“我以为你会喜欢呆在里面,那么多魂魄还堵不住你的嘴?”

    鸤鸠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那些残魂我可不敢下咽,凶煞之气这么强,吞下去不把身体撑破才怪。”它露出垂涎的遗憾表情:“怀庆带人挖开这里的时候,我真是没想到下面还藏着这么可怕的阵法,只是稍微接近都不寒而栗……”

    “可怕?真正可怕的你还没见过呢。”岑青岩微微冷笑,“龙渊遗留的只不过是残阵。毕竟隔了这么久的时间,有些布置已经不在人界了,想要全部恢复并不容易。”

    他忽然喃喃自言自语:“若不是你强行撕裂空间缝隙,从而引起神界警觉,本该在四千多年前就回来的……全都是因为他……”

    鸤鸠听他的语气似含怨恨,压抑不住好奇:“喂,你在嘀咕些什么?”

    “不关你事。”他漠然回答,“你怎么还在这儿?他不是命你去阳平抓人吗?”

    “别提了!本来人都到手了,结果被一个生面孔无缘无故搅了局,害我功亏一篑。”鸤鸠愤愤说道,忽然意识到什么:“嗯?你这是什么语气?一个小小的书生,也敢来质问我?”

    说着就要展翅给他点教训,却见对方指尖轻挑,自己全身立刻就像是被无数尖刺扎入,痛得它掉在地上不停挣扎。

    “疼疼疼!住手!”它尖叫道,“等等!这个力量……那次偷袭我的人就是你?还、还给我染了那么一身难看的颜色……”

    “是又如何?”岑青岩不屑道,收了惩戒法术。

    鸤鸠不敢再反抗,赶紧换个话题:“巫炤供奉的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头?没想到缙云的元神居然在里面……真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想要养魂复活他吗?”

    岑青岩没有出声,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地宫的入口,眼神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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