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杨黎。”

    “杨黎,是谁?”

    “是一个恶魔。”

    一锤定音。

    空气瞬间凝滞了。

    谢迟微微启唇,却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力气,脑袋里懵懵的,又像是下一秒就要炸裂般,塞满了无数的问题,每一个,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任凭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俞杨居然也能和这件事扯上了关系。

    说起来,之前林牧洵那么防着他也是因为这个吗?

    她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眼俞杨,可后者还仍是那副黑眸沉沉的样子,看得出来,不仅是她,他也有挺多话想问的。

    “你......”

    谢迟默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声道:“在你开口前,我可以先问三个问题吗?”

    “......”

    正踌躇着要怎么开口的俞杨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呆呆地应了句,“好,你要问什么?”

    “第一个问题,你认识的那个杨黎就是林牧黎,是么?”

    “是。”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十一年前,我被领走前,她因为一件事触怒了院长,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被送走前,一群穿着西装的男人突然来院里领走了她,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没曾想——”

    “没曾想她会变成林牧洵的姑姑,还改名换姓的成了林牧黎,是么?”

    俞杨一愣,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知道?”

    “我看着很像是一个傻子么?”谢迟皱了皱眉,有些奇怪于他的震惊,“恨她的又不止林牧洵,还有我呢,不对,再怎么说也是我更恨她,毕竟不算上cookie的仇,我可是活生生的被她害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还差点成了个疯子。”

    “话虽如此......”

    话虽如此,猝不及防地看见一直都乖得像只小白兔的人露出凶狠的獠牙,一时间还真有点让人接受不来。

    他悻悻地摸了下鼻子,又突然想到什么,歪着脑袋,笑着看她,问:“你刚刚是不是说漏嘴了?”

    “啊?什么?”

    “就身体不好,然后发烧啊——”

    他拖长了音调,学着先前她说谎的样子,又在看见她倏地涨红了脸时,笑得愈发欢快,“这就是你说的发烧?”

    “我,我那是......”

    谢迟本就急红了脸,此时在他的笑声中更是急得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熟透了般,好在俞杨本就是一时兴起的想逗一下她,见她是真急了,便赶忙收起笑,摆摆手,将话题转回正轨,“你不是说要问我三个问题么,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剩下俩个问题呢?”

    “......”

    谢迟见他不再追究撒谎这事了,便也安静下来,垂眸思索片刻后,才继续问道:“在合照上,林牧黎上边站着的那个小男孩,是孙凌对么?你们三个从小就认识?”

    “是。”

    他仍没有丝毫迟疑地点了点头,毫不设防的态度反倒是有些吓到了谢迟,她眨眨眼,放缓声线,试探性着问:“那,先前虐猫,和孙凌带人来学校挑事也是?”

    俞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片刻,才点点头,将先前从未对她说起过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先前没对你提起过,孙凌是杨,不,林牧黎从外面捡回来的,从小就很粘她,那件事后,他以为是我没对院长求情,才导致林牧黎被带走的,所以才......才做出那些事情。”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也不必说下去了。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俩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彼此的视线,思索着各自的心事。

    许久后,谢迟才再次开口道:“我可以问第三个问题了么?”

    “嗯,好。”

    “她身上的红斑,是怎么回事?”

    俞杨一怔,瞳孔在刹那间剧颤了下,显然也是被这话戳中了心事,连回答都简短了不少。

    “皮肤病,天生的。”

    “嗯。”

    谢迟点点头,轻笑了声,突然就有些释然了。

    其实刚刚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就知道算不上是一个问题了,她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而已,一个......可以验证她猜想的答案。

    现在得到了他肯定的回复,她便知道那天在岔路口,第一次见到林牧黎时,那一直深藏于潜意识的诡异违和感到底是什么了。

    ——即使是在冬天,也极少看见这样包裹严实的人。

    ——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口罩,脖子上围着围巾,手套一路扎进衣服里,脚上也严严实实的用鞋袜裹着。

    除了眼睛周围的那一小块外,没露出一片皮肤。

    现在想来,大概就是因为要掩盖这个所谓的“皮肤病”了。

    但当时黑与白在她眼前的冲突实在是太过于剧烈,以至于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点,只记住了她口罩遮掩下都遮挡不住的苍白脸色,和那双了无生机的漆黑眼眸。

    直至俞杨重新提起,她才想起那天被她忽略的许多细节。

    从她那天笑得癫狂时,只有在眉尾处才得以窥见一斑的红痕,到那些在梦境和幻觉中一次次出现的,和血液涌动在一起,又如喷泉般爆发出来的东西。

    原来她都没忘,或者说,她的潜意识还帮她记得,那些缠绕了她十几年的噩梦,就是这些记忆的具现化。

    呼——

    理清了思绪,她终于长出了口气,抬眸看向俞杨,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些。

    “好了,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和我说么?说吧。” 她笑道。

    “我...不知道...”

    俞杨敛着眉眼,攥紧了拳,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眉眼,脑海中想起的却是方才提起林牧黎时,她眼底一闪而逝的脆弱,一时间竟踌躇起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说了好像会伤害她,可是不说——

    罢了,他来这不就是来提醒她这件事的么?

    想到这,他索性将心一横,挪开目光,别扭道:“我来这,是想提醒你注意杨,咳,林牧黎的。”

    “嗯?”

    谢迟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眸,倒不是没想到他要和自己说这些,是没想到他纠结了这么久,才憋出这么句根本算不上是提醒的东西来。

    “我知道啊,”她弯了弯眼角,有些被他脸上一脸决绝的表情逗笑,“她害得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我还能不知道她的危险性吗?”

    “......”

    俞杨一听她这话,便知道她误会了什么,可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用简短的语言和她说明情况,只能俯首欺近,和她的视线平行,沉下声线,试图用肢体和言语来让她明白他真的不是来没事找事的。

    “我看你根本不知道。”他这么说了句。

    ......??

    谢迟懵懵地看了眼他近在咫尺的眼睛,混乱加懵逼中,脑子也不知是短路了还是怎样,竟没头没尾地冒出句——这人的睫毛还挺长的。

    而且这想法还逐渐一发不可收拾,从“这人的睫毛怎么这么长”,一路进化到“这人怎么长的比我还像一个混血儿。”

    她歪了歪头,眉头微蹙着,目光一路绕过他纤长的眼睫,看进他高鼻深目深邃轮廓中,可还没等她从这人到底是不是混血儿的问题中解脱出来,就听见他微微发哑的声音又在耳畔响了起来。

    他似乎是有些不满于她的走神,说话时声音发沉,带着周身的气势都压下来,“谢迟,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对你很重要。”

    “嗯?”谢迟收回目光,定了定神,“嗯......你说......”

    “林牧黎,她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她是个恶魔,一个真的恶魔。”

    “我,我知道啊,”谢迟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应了声,“虽然我记起来的不多,但我知道她不是什么正常人,而且......”

    “不是,你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事情,你就根本不会明白她是个恶魔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我......”

    谢迟锁紧了眉头,下意识的就想反驳,心想难道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事,还有她对cookie的事难道还不够她明白这句“恶魔”的真实含义吗?

    可还没等她开口,目光就触及了他有些苍白的脸。

    ——她是第一次看见俞杨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样害怕的表情,哪怕是当时面对孙凌的铁棍时都不曾有过。

    已经到喉咙的话被硬生生地咽回了,谢迟看着他,有些担忧地开口道:“你到底怎么了啊?怎么什么都不说,就一直重复着她是恶魔之类的东西,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俞杨抿了抿唇,又看了他一眼,才伸手指了指她手里还拿着的信封,“你没发现这里边还有东西吗?”

    “......”

    谢迟闻言,听话地捻了捻,才发现这信封虽然薄,但的确还有一定的厚度。

    她一怔,伸手又从里边掏出张同样泛黄的照片来。

    这一看,就瞪圆了眼睛。

    ——是那间废弃教室。

    那间出现在她无数噩梦中的,那间她杀死了cookie的废弃教室。

    她的手一下子哆嗦起来,几乎要拿不住这轻飘飘的一张照片。

    “你,你怎么,”她抬眸看向俞杨,“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

    这不应该是......只有林牧黎和他才知道的地方么?

    “熟悉么?”

    俞杨看了眼她,又看了眼那教室,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一个度。

    ——又一个猜想被证实了。

    “这是我们福利院的音乐教室。”

    “你们福利院的......音乐教室?”

    谢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炸裂,她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是有些头疼地抱住了脑袋。

    可耳边,俞杨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犯下第一桩罪孽的教室。”

    第一桩罪孽?

    谢迟忍痛睁开眼,对他的视线。

    下一秒,就听见他的声音,一字一句,重重落地。

    “十一年前,震惊了整个苏淮,也改变了我们命运的,福利院伤人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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