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我,就来看看我吧。”伶舟随口安抚他,但很快他又改口,“不行,你不能来看我。”

    韶宁和奇道:“为何不能去看你?”

    “烟月谷有迷障,一般人进去之后会迷路,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那位柳先生是如何进出的?”

    “迷障就是他设的,他自然可以来去自如。”

    “那你让柳先生将迷障撤掉不就好了?”

    “这可不行,柳先生脾气十分古怪,不喜被人打扰,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撤掉迷障的。”

    “……你这位朋友的怪癖可真多。”

    “一般有些本事的人,怪癖难免多些,你多担待。”伶舟笑着安慰他,末了还不忘再叮嘱一句,“记住哦,不能随便去烟月谷找我,会迷路的。”

    第二日,韶宁和让万木给伶舟准备了一车的吃穿用度,然后依依不舍地送他出了城。

    鸣鹤自告奋勇要跟着去,韶宁和心想平日里鸣鹤与伶舟关系处得不错,有鸣鹤一路照应着,自己也放心些,于是便郑重地将伶舟托付给了鸣鹤。

    当马车驶出城门,直到离开了韶宁和的视线,柳知昧掀开马车的车帘,道:“鸣鹤,停车吧。”

    鸣鹤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他。

    只见柳知昧手中托着一只白色瓷瓶,小心翼翼迈下车来,生怕晃动了手中的瓶子。

    “我就不回烟月谷了,既然你能克服那些迷障,那就麻烦你走一趟烟月谷,将伶舟的身体送过去,安置好。”

    “……身体?”鸣鹤听出他话中深意,不由看了一眼马车车厢,发现伶舟不知何时已经倒在了里面,不省人事。

    “他……怎么了?”鸣鹤担忧地问。

    “他的魂魄已经被我提取出来了,”柳知昧指了指手中的白瓷瓶,因为伶舟说过,鸣鹤是他的心腹,所以柳知昧也就不对鸣鹤隐瞒了,“但魂魄不能离开身体太久,所以我必须立即前往丞相府,我们就此告别吧。”

    鸣鹤还是不太放心地看了白瓷瓶一眼,问道:“附体……能成功么?”

    “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么?”柳知昧一脸被小瞧了的不爽模样,但随即,他又叮嘱鸣鹤:“伶舟的身体,你一定要小心安置,万一闻守绎避不开死劫,至少他的魂魄还有伶舟这个栖身之所。”

    鸣鹤看得出来,这位谷主是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家主子,于是点头道:“我记住了。我家主子,就拜托你了。”说罢驾着马车继续前行。

    柳知昧来到丞相府之外,发现丞相府守备森严,根本不容外人随意进出。

    他想了想,口中默念咒决,身形渐渐变淡,直至消失不见。然后,他就在守门人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踏入了正门。

    “这个时候,丞相会在哪儿呢?”柳知昧一边在府内信步游走,一边喃喃自语。

    此时白瓷瓶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似在为柳知昧指引方向。

    “是在书房吗?”柳知昧竟“听”懂了白瓷瓶的意思,口中调笑:“真是位勤于政务的丞相啊。”

    白瓷瓶又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说:“过奖过奖。”

    柳知昧笑:“过奖什么,我又没在夸你。”

    白瓷瓶:“……”

    谈笑间,柳知昧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外,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屋里传来闻守绎慵懒的声音。

    然而柳知昧却站在原地,没有丝毫动静。

    过了片刻,他又敲了敲门。

    “进来。”屋里的声音显出了一丝不耐烦。

    但是柳知昧依然站在门口,不推门。

    过了片刻,他第三次敲门。

    这一次,门很快开了,只见闻守绎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一脸要发火的模样,然而却在看到门外空无一人的时候,火气凝滞在脸上,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模样有些滑稽。

    白瓷瓶:“……你这样耍我有意思么?”

    柳知昧抿嘴而笑:“不这样,怎么进去呢?”

    就在闻守绎踏出门去茫然四顾的时候,柳知昧已经轻松跨入门内。

    闻守绎在门外站了一会,半晌也没见一个人从门前经过,也不像是有什么人在恶作剧的样子,最后只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复又关上门回到桌案前,提笔继续批阅公文。

    柳知昧隐着身形在闻守绎书房中转了两圈,饶有兴致地对每一件物品都品头论足一番,搞得白瓷瓶一个劲地闪着光,催促他快点办正事。

    “你性子真急。”柳知昧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闻守绎身侧,往他耳畔轻轻吹了口气。

    闻守绎恍惚了片刻,便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昏睡过去。

    柳知昧这才拧开瓶盖,将那一缕魂魄放了出来,嘱咐道:“伶舟,强行附身其上,对你的灵魄伤害很大,极有可能会导致你在一段时间内意识陷入沉睡。所以你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意识尽快觉醒,否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我明白了。”

    “还有,为了能让你顺利恢复意识,我会想办法接近闻守绎,而你,也要助我一臂之力。”

    那一缕魂魄想了想,缠绕着桌上那支闻守绎用过的笔,在白纸上写下一句话。

    然后,它便化作一道青烟,没入闻守绎体内。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闻守绎不知睡了多久,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还趴在桌案上,而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他直起身子,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昏睡感到困惑不解。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一张白纸上,那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柳知昧将于今日傍晚到访,切记勿忘。”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笔迹。

    但关于柳知昧到访之事,以及他何时写下这一行字,他却一点也记不起来。

    困惑之余,他感到心底油然升起一丝恐惧——难道,自己竟健忘至此?

    此时,管家在屋外轻叩了两声:“大人,用晚饭时间到了,要给您端进来么?”

    “端进来吧。”闻守绎随口应了一声,目光依然定格在那一行小字上,蹙眉深思。

    管家推门进来,在一旁布好饭菜,提醒道:“大人,趁热吃吧。”

    闻守绎一边起身,一边问道:“你可知柳知昧是什么人?”

    “据说……是烟月谷的谷主,很神秘的一个人。”管家答。

    “我之前有跟你提起过这个人么?”

    “大约是在两年前吧,大人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人擅长灵媒之术,便笑言有空应去拜访见识一下,但也只是玩笑罢了。”

    闻守绎听他这么一提,倒也隐约想起,自己的确曾经说过这句话,但那也只是饭后闲谈罢了,做不得真。

    他想了想,又问:“那我可曾对你说过柳知昧今日即将到访之事?”

    “咦?”管家怔了一下,“大人不曾说过,怎么,柳知昧今天会来?”

    闻守绎刚想说什么,便听门外有小厮通报:“大人,门外有位客人,自称柳知昧,曾与大人约好将于今日傍晚造访。大人,是否要带那位柳先生进来?”

    闻守绎和管家面面相觑,怎么说来就来了?

    闻守绎沉吟片刻,让小厮将柳知昧带入客厅,自己则换了一身衣服,前去见客。

    当看见端坐在厅内的白衣男子,闻守绎笑着拱手:“请问这位是……”

    “闻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柳知昧一见到闻守绎,便笑吟吟地起身调侃,“这才几日不见,您便将我忘了么?”

    “抱歉……”闻守绎原本对柳知昧毫无印象,乍见他面容,便对他眉心一点朱砂印象深刻,于是他心下更加疑惑,这样一个神仙似的人物,他若是曾经见过,没道理会遗忘至此啊。

    “在下烟月谷谷主,柳知昧。”柳知昧拱手自我介绍,随即轻轻一叹,“哎,没想到闻大人竟已病入膏肓了。”

    闻守绎吃了一惊:“柳先生此话怎讲?”

    柳知昧道:“前几日,闻大人亲自来找我,说自己被人下了诅咒,以至于总是遗忘很多事情,请我帮您驱除诅咒。我便应邀前来,不想……闻大人竟连这件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闻守绎脸色微变:“我……被人诅咒?”他的确对此事毫无印象,更不要说什么主动去找柳知昧求助了。

    随即他微微眯起了双眼:“柳先生,您方才说,你住在烟月谷?”

    “是啊。”

    “如果我曾经找过你,应该会出一趟远门。”闻守绎说着,转头问管家,“前几日,我可曾出过远门?”

    管家躬身回答:“大人最近一个多月,除了日常朝事,不曾出过远门。”

    闻守绎转而看向柳知昧,一脸戏谑:“柳先生,你说我因为被诅咒而遗忘了许多事情,那这件事,总不可能连着我的管家也一起忘了吧?”

    柳知昧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来,闻大人防备心很重,完全不相信我啊。我虽说住在烟月谷,但我也是可以出谷的嘛。”

    他顿了顿,观察着闻守绎的脸色,继续道:“上一次见面,就是在繁京城的大街上偶遇闻大人的。我见闻大人印堂发暗,愁眉不展,便上前询问,闻大人您说自己最近有点不太对劲,总是产生一些幻觉,还老忘事,生怕自己被人暗害,才特地请我过几日到府上来细谈。”

    他说着,一脸失望地摇头:“当时我见闻大人诚意相求,才慨然应诺,不想如今闻大人反而怀疑我的动机,看来我真是多此一举了,我还是走吧。”说罢,当真转身便要离开。

    闻守绎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下午这莫名其妙的一场昏睡,以及昏睡后看见的那一行自己都不曾记得的小字,再思及之前他分明听见有人在书房外敲门,然而开门之后却不见一个人影……种种迹象表明,他的身体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让人细想起来不由心生恐惧。

    “柳先生,请留步。”闻守绎忙拦住了他,和颜悦色地道,“看来我最近的记性真的不太好,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柳先生海涵。”

    柳知昧面色稍霁:“那么,闻大人可是信我了?”

    “自然是信的。”闻守绎笑道,“只是不知,对于我被人诅咒之事,柳先生可有解决之道?”

    “暂时还没有,”柳知昧摇头,“我并非神医,没那一望即知的本事,对于闻大人所受诅咒的来源,我暂时还判断不了,但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闻大人眼下的身体状况,虽然尚不致死,但距离死期也不远了,所以我必须在这段时间内,与闻大人保持接触,以便在诅咒最终发作之前,找到下咒的凶手。”

    闻守绎听他说得如此骇然,不由问道:“你方才说……我距离死期不远,不知柳先生所判断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具体日子不清楚,”柳知昧掐指算了算,道,“大约在九月上旬。”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全然变色。他们都知道,九月初八是丞相大人的生辰,难道下咒之人是要丞相死在自己的寿宴上?这心思何等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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