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枢怀听到两人的对话,瞥了一眼老于,明白他是想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往后靠了靠,状似随意地问道:“之前堵你的那帮混混呢?”
    这话一出,少年身子猛地震了一下,接着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向方枢怀。
    方枢怀记得这事,还是因为上一世不久之后张静在饭桌上当着方士军的面,温柔地问方清钰,这个月零花钱用得有些多,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方士军沉着脸逼问了许久,才从他口中得知他有将近半年的时间被一帮混混勒索,每个月的零花钱都进了那些人的口袋。
    等了一段时间,见方清钰依旧一脸呆滞,方枢怀皱了皱眉,以为他没听清楚,刚打算再问一遍,却见他脸色一变,快速地回答:“他们只是要钱,我把钱给他们,他们就不会为难我了。”
    方枢怀嗤笑了一声:“每个月六千的零花全孝敬那帮孙子了,自己揣着几百块钱过一个月,你倒也挺能。”
    方清钰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手足无措,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么僵硬着手脚,直到车子开到家门口。
    两人刚走进门,就见到客厅里堆着不少东西,爱马仕、普拉达、古驰,一溜儿的包装袋堆满了沙发,正中间坐着一个身穿迪奥夏季新款长裙的中年女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女人转过身,惊喜地朝方枢怀招手:“枢怀你回来啦?过来看看,我给你买了新衣服!”视线掠过方清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清钰你也回来了啊。”张静的脸上依旧和蔼,语气却淡了许多。
    方枢怀上一世的印象中,张静从来都是光鲜亮丽的形象,鞋、包、衣服、化妆品,她从来都不亏待自己,脸上的妆容也始终精致。现在以内里三十几岁的灵魂看过去,他却发现不管她脸上擦了多厚的粉,还是没法掩饰眼下的青黑,以及眼角、额头岁月的痕迹。
    就像一个随时濒临破碎的花瓶,费尽心思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将自己修护着,却始终无法掩饰瓶身上细碎的裂纹。
    方枢怀知道张静的心结一时半会儿解不开,内心叹了口气,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会儿,见方清钰正打算越过他往楼上走去,开口把人唤住:“等会儿就吃饭,你还是别上去了。”
    张静絮絮叨叨的话忽然停了下来,翘起的嘴角也微微下拉,一双黑洞洞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方枢怀,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痕迹来。
    被叫住的方清钰则有些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张静,不知道是应该继续上去,还是听方枢怀的话站在原地。双肩背的背带在他肩上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显然是两手用力过度的结果。
    “都干什么呢?吃饭了,还站那儿干嘛?”好在方士军正从二楼下来,打破了楼下诡异的气氛。方清钰舒了口气,立刻低着头往餐桌那儿走去,张静却深深看了方枢怀一眼,没再把衣服往他身上套,直接甩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径自转过身走到餐桌旁落座。
    跟往常一样,饭桌上几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气氛有些微妙。方士军却仿似没有察觉到这份不对劲,面带关切地询问方清钰学校的事情,后者乖巧地扒着饭碗里的饭菜,只在需要回复的时候回一句“嗯”或者一句简短的话,除了自己面前的那盘,从不去夹其他盘子里的菜。
    陆姨端着一盘小鸡炖蘑菇上来的时候脸色有些惴惴,先是看了一眼张静,接着又看向方士军,见他没什么反应,顿了顿,这才把那盘菜放在方清钰面前。
    张静对方清钰虽然没表现出什么恶意,保持着一个善解人意的母亲形象,但陆姨在家里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能够看出点蛛丝马迹,特别是方清钰在这个家里身份特殊,而且时不时表现出对张静很忌惮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方枢怀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陆姨专门为方清钰烧的菜。陆姨一直心疼方清钰,每次在他周末回家的时候都会花心思做他喜欢吃的饭菜,若是张静回家了,就尽量避免表现出这一点。往常张静都是不在的,这一次两人回来得比较突然,她临时得到的消息,却也已经晚了。小鸡炖蘑菇是方清钰喜欢的一道菜,陆姨清楚,张静也清楚。
    陆姨在这边提心吊胆,另一边张静仿似全然没有察觉,反而笑着对方清钰说道:“清钰啊,这小鸡炖蘑菇可是陆姨专门为你做的,你得好好补补。”说着夹起鸡块放到了方清钰的碗里。
    但做完这个动作,她就皱着眉捂住了嘴,似乎有些难受。
    方士军转过头:“怎么了?”
    张静摇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抱歉,是我身体原因,最近肠胃不好,闻不了荤腥的,医生嘱咐我多吃些清淡的菜……”
    听到这话,正埋头吃饭的方清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却没抬起头。方士军则叹了口气,对陆姨摆了摆手说道:“陆姨,把东西端下去吧。”
    等陆姨端着东西下去,饭桌上又恢复了微妙的寂静。
    自始至终冷眼旁观的方枢怀看了眼一无所觉的方士军,又看了一眼优雅进餐的张静,最后将视线落到安静扒饭,恨不得把自己埋到碗里的少年身上。少年低着头,刘海垂下,遮住他的眼睛和表情,但他的动作机械而僵硬,还是能够看出几丝紧张和拘谨,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受刑。
    半晌,他放下手中的筷子,叫了一声“爸”,换来方士军的注意后,慢吞吞地说道:“让清钰转到一中吧。”
    “啪——”不止是张静,方清钰手中的碗也没抓牢,直直掉到地上碎了。后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而前者眼中蓄起的则是暴风骤雨一般的情绪,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发白,几乎扭曲,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肌肉却已经僵硬了。
    方枢怀却没管两人的反应,平静地对方士军说道:“清钰那个成绩,留在五中是浪费,而且学校里也有些混混一直勒索他。”
    方士军听到“勒索”二字,面色顿时一凛,求证一样看向方清钰,换来后者小心翼翼的点头。
    “既然枢怀你这么说了,那么我明天就让人去五中办一下——”
    “爸——”方清钰的声音有些焦急,他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想朝张静望去,但中途还是硬生生忍住了,“不、不用了……五中挺好的……”
    方士军脸色一沉,将筷子往桌面上重重一磕:“五中师资本来就比不上一中,里面的学生也杂,你当初一意孤行去五中我也就由着你了,现在你被人敲诈勒索,还想着留在那儿,你这是不求上进成习惯了,还是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了?”
    听到这话的方清钰脸色霎时惨白。
    张静突然开口,语气温和地说道:“士军你先别生气,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清钰既然不想去一中我们也不好强迫他。”说完转过头, 视线在方枢怀身上停顿了几秒,接着对两人说道,“你们先上楼去吧,我跟你们爸谈谈。”
    方枢怀淡定地擦了擦嘴,往后一推椅子站起身来,朝方清钰说道:“上去吧。”接着没再管身后两人,一步一步上了楼,身后跟着几声仓促的脚步声,他明白方清钰跟上来了。
    关上房门的瞬间,他听到楼下客厅传来几声怒骂,还有张静柔着嗓子劝说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客厅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房门却被敲响了,方枢怀放下耳机,走到门边开了门,刚看清张静与方才的温柔全然不同,而是扭曲异常的脸,迎面就是一个巴掌袭来。
    “方枢怀你现在长进了啊?!”
    第9章 蠢笨
    察觉到张静的动作后,方枢怀往后仰了仰,躲过了那一巴掌,脸上却被张静的指甲给刮到了,火辣辣地疼。
    张静拿脚一抵房门,直接挤了进来,还打算再扬手往方枢怀脸上招呼,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张静大怒,双要喷火,却还知道压低了声音喊道:“怎么,你这是要反了?!谁让你多嘴的?啊!这两年要不是我帮着你,你迟早让那小畜生给压下去!现在你干什么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你居然让那小畜生进一中?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那小畜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向着他?!”
    方枢怀有些无奈。
    这么些年下来,张静早已经魔怔了,面对方士军还能维持住表面的温柔贤淑,但面对自己,便只剩下满腔的怨恨,只要一涉及到方清钰的事,无论心情怎么样,下一秒总能变得歇斯底里,涵养全无,将气全都撒到自己身上。
    方枢怀明白这是张静的心结,解不开,放不下,始终像根刺一样扎在她的心脏,只要一呼吸,就会跳出来彰显存在感,并且会永远继续下去,直到把她搞得人不人鬼不鬼,除非她自己放下——但这也显然并不可能。
    方枢怀有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对感情的态度如此悲观,可能就是受了张静这么些年的影响。明明已经不爱了,却始终放不下对方的过错,恨不得那把刀刻在心上,时刻提醒自己也提醒对方他所犯的错。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恨得情愿把自己的后半生锁在这个痛苦的荆棘牢笼里日日夜夜折磨自己,折磨对方,也不愿放开手,让对方好过。
    就好像一旦放开了手,自己所付出的一切,自己所谓的爱情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己独自在原地伤心痛苦,对方却拍拍屁股开始新的人生,怎么能够甘心?
    方枢怀理解张静的这份心情,也感到悲哀,但他却不想再见到上一世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说话啊!哑巴了?!方枢怀我告诉你——”
    方枢怀叹了口气,把抓着张静的手放下来,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妈,离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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