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接过酒喝了一口,墨随即就咳了几声,脸颊上泛起一些红晕,显然是还没有习惯这种烈酒。

    托尼发出有些快意的恶质笑声,又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下次带你抽雪茄,最好的古巴雪茄!”

    墨只想了一下,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开口说:“我不喜欢站在尸体边抽雪茄。”

    托尼于是就笑得更加放肆,他们的收入不算低,却绝对不够支撑穷凶极奢的生活,他们见惯了这座城市的权贵富豪,游走在最有权势的人中间,却始终不属于那个世界。

    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影子,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如果一定要用个被世俗理解的单词称呼他们,那么就是“killer”。

    听命于某个组织,用最干脆利索的手段彻底抹杀一个人的生命,大概就算作“killer”。

    即使他们处在这个行业金字塔的顶端,也不过就是一把杀人的利器而已。

    所以托尼说到最好的古巴雪茄,墨就知道,大半是下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趁机摸鱼的行为。

    就比如刚才,他们明明已经完成了任务,托尼却额外从那个俄罗斯雇佣兵身上搜出了这一壶伏特加,并带走了它。

    那是一个s级的超高难度任务,对方有7个人,4个保镖,1个一流身手的雇佣兵,还有1个俄罗斯大佬,以及他的情妇。

    他们得到的指令是在那间酒店里暗杀掉那个俄国大佬,也就意味着现场的7个人都需要解决掉。

    这种难度的工作,分配给两个人去做,并且有一个还是新人,托尼接到任务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组织抛弃,是要去做一场自杀式袭击。

    但那个跟他一起去送死的新人偏偏极其认真地制定了一场看起来漏洞百出又极端有效的方法。

    根据组织的情报,他们知道那个大佬虽然喜欢女人,但也同样喜欢玩弄清纯的少年。

    于是买通了酒店,当那个大佬又打电话叫了特殊服务时,由墨假扮成性感妩媚的少年,进入那个总统套间,约定3分钟后托尼和他将共同发起攻击。

    托尼从来自傲与自己的行动能力,3分钟后,他只用了大概二十秒,就放到了走廊和外间的三个保镖。

    当他冲进已经毫无动静的里间,正以为将要看到同伴尸体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窗口,已经给自己系好了安全绳索,准备撤退的少年。

    那个大佬仰面倒在地上,颈椎骨已经被拗断,而那个号称身手一流的俄罗斯雇佣兵,则满头鲜血地晕倒在地上,早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至于那个情妇,看样子她是被吓晕过去的。

    愣了一瞬间,托尼暗暗咂舌,组织里行动如此之快的人不是没有,但他被送进来时接受了武器检查,可以说手无寸铁。

    这么短的时间内,没有凭借武器的他不但解决了目标对象,还能控制力道,不造成其他伤亡,这份游刃有余的掌控力,着实可以让人惊艳一下。

    窗口的少年还穿着他被酒店客服送进来时套着的宽大白色衬衣,刻意花了点妆的脸妩媚到雌雄莫辩,他看着没什么动作的托尼皱了下眉,仿佛不解他为什么浪费宝贵的逃离时间:“零一?”

    为防止泄露身份,任务中不能叫搭档的名字或简称,所以他们就互相称呼“零一”和“零二”。

    托尼回过神,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弯下腰,从俄罗斯雇佣兵的怀里,摸走了一只装着伏特加的扁平钢壶。

    之后他们在警察到来前顺利离开,在路上经过的一栋楼顶休息片刻。

    一切都很平常,像之后他们曾经搭档过的无数次任务一样,顺利又平淡——除了那些在他们手下一个个消失的生命。

    那是2003年的夏天,站在里士满市的公共图书馆里,托尼像往常一样,笑着对他的搭档说:“我们有个任务。”

    他面前高挑起来的年轻人已经称得上成年了,脸上还残留着的最后一点独属于少年的清丽,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褪去。

    只是那双从他们初见时就浓黑无比的眼眸中,还是冰冻般毫无情绪的痕迹。

    他合上书本,站起来说:“好。”

    托尼头疼般叹口气:“冰山少年,求你解冻好吗?装酷不好玩。”

    两年过去,他还是习惯称呼他“小子”或者“少年”,随意中透着一股子亲昵。

    他们之间并不是没有出现过未成年人,可墨更特别,他从未展现过一丝一毫符合年纪的轻浮和懈怠,冰冷、高效、不惜一切——仿佛是一把天生的武器。

    托尼曾经对他年轻的搭档笑谈过,不知道十年后他会长成怎样的一个男人,会仍旧是移动冰山,还是像他这样和善又讨人喜欢。

    可惜他没能等到可以亲眼见证的那一天,就是在那次任务中,托尼被那次的指挥官命令着,冲进了二三十人组成的包围圈。

    他终于还是被派去执行了最后一次自杀式任务,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太张扬,引起了组织的不满。

    托尼始终是杀手中最优秀的一员,那一次他干掉了十八个人,刷新了组织的单挑记录。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从来都低调无声,在不执行任务时,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存在的“墨”不见了。

    青涩的少年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极富魅力的男人,他拒绝了组织安排给他的所有搭档,坚持独来独往。

    他可以混入最奢华的酒会中,勾走所有千金小姐的芳心,当然还有某个老头子的老命。

    也可以单枪匹马闯入公海上的游艇,清理完整个游艇上所有的人,再放一把火烧掉,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他比任何成员都要优秀,也比任何成员都要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某谢:小墨墨,采访一下你的心路历程,杀人的时候跟杀鸡的时候比,心理有什么不同?

    小墨【斜睨】:你想亲身体验一下?

    某谢:亲爱的小墨墨,你说话的时候为毛盯着我的脖子?

    托尼酱:我是炮灰呜呜呜,我还没有和亲亲小墨墨发展出一段基情……

    某谢:领了便当的自己蹲一边咽去!

    三三在抓狂扔了一颗地雷

    三三在抓狂扔了一颗地雷

    多谢╭(╯3╰)╮

    ☆、第10章(中)

    多年后的墨远宁优雅、温和、风度翩翩,深谙周旋之道,脸上无时无刻都带着沁人心脾的温柔笑容。

    没人能想象到,他少年时曾是个冰冷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杀手。

    现在墨远宁还时不时会在晚上梦到年少时的事,他在那个行业做了那么多年,手下亡魂无数,如果说晚上睡觉会梦到被他杀死过的那些人的脸,实在有点太矫情。

    况且他不认为自己滥杀过无辜,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对手通常是一群同样武装过的亡命之徒,他那时脑海中所能想的,只有如何杀掉所有人。

    只要有丝毫的差池和犹豫,死的人就会是他,哪里容得下他分神。

    他做梦时,会梦到的总是那些很琐碎的小事,已经被深埋在某个爆炸废墟中的托尼,在梦中还是和他开着玩笑,笑容仿佛无忧无虑。

    还有他远离组织,躲避在里士满市立图书馆中无所事事的那些下午,阳光那么温暖,似乎可以让他远离那些黑暗的往事。

    只是不知为何,梦境明明平和又美好,他却总认为那是个噩梦,只要没有睁开眼睛,他心底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说:离开,快点离开。

    ……也许只是因为,他心里早就明白,无论过程中经历过再多的美好,最后来临的结局总是浸透着一片血色。

    而那片血色,将他禁锢到无法呼吸。

    当墨远宁又一次从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h市明媚的晨曦,还有苏宅客房里,那挂了精致水晶灯的天花板。

    他按了按疼痛欲裂的前额,翻身坐起来,希望自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到尽可能好的状态。

    身为一个曾经的职业杀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保持最佳体能的重要性,可现在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他想起自己曾在苏季面前失去过意识,就要忍不住在心里苦笑。

    四年来朝夕相处,是他有生以来和另一个人保持过的最长久的关系。

    身体永远比意志更诚实,即使他提醒自己不能再和她太过亲密,他的本能也已经习惯了她的气息。

    在理性到来之前,他的本能已经放任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她怀中。

    那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近似依赖的感情,他知道即使他说了,苏季也不会相信。

    这就是他的可悲之处,过去犹如跗骨之蛆,即使他看似已经脱离,却仍旧深陷其中。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墨远宁从客房走出来时,苏季正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一边用平板电脑翻看着新闻,一边对他说:“早啊。”

    “早。”墨远宁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对她笑了笑,“今天心情挺好?”

    他对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把声音放得更柔,开始两年他觉得那是身为一个丈夫的义务,到后来竟然纯粹出于自然。

    苏季显然没觉察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对别人有什么不同,她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一点点的善意和宠溺,根本不起作用。

    目光还是带着冷意,她扫视了一遍他,才轻哼了声:“看到墨特助,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不好了。”

    她现在总是不悭吝地把对他的厌恶表现得很明显,墨远宁也就识趣地笑着从餐桌上站起:“既然这样,那我就去公司再吃早餐好了。”

    苏季“呵呵”笑了声,连头都没抬起来。

    厨房里已经把给他准备的早点端上来了,墨远宁欠身对厨师歉意地笑笑,说了句抱歉,就回到房间里拿了公文包准备出门。

    苏季倒是安排了司机在外面等着送他去公司,总算解决了出行这点问题。

    他行动不慢,走到玄关处时,还看到坐在餐厅里的苏季将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用力摔在餐桌上,嘴里气哼哼地嘟囔了句什么。

    他现在的事务一点不比还做着苏康总裁的时候少,仅是在路上,就接了两个电话,安排了上午的一场会议,和晚上的一场应酬。

    昨天下午他胃疼拉下了一些文件没看,所以路上他就打开带着的笔记本电脑查看。

    苏康的业务领域很广,从房地产到能源行业都有涉足,旗下分公司更多,事无巨细他都得过问。

    之前他还有一个总裁身份和简妍,他现在手下没有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去分担,中间还隔着一个方宏更是多了道流程,效率更低。

    这个时间段正是上下班高峰,车子在高速路上也不免被堵得走走停停。

    又一次被堵在一个出口处,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看他微皱的眉头,还有按在胃部的手,就开口说:“墨先生,要不要停车找个早餐店?”

    这个司机就是之前每天开车接送他上下班那个,四年下来即使司机本人沉默寡言,两个人也多少有了点默契。

    之前墨远宁还做着总裁的时候,间或也会忙得来不及回苏宅吃晚饭,或者两个人开车去临市的分公司,回程的路上遇到饭点。

    墨远宁有胃病饮食需要规律,他在这方面又没有一般富家子弟的讲究,总会让他随便在路边找一家干净的小馆子,两个人下车随便吃一碗面什么的。

    今天早上在餐厅那一幕,司机在外面透过玻璃目睹了,知道他出门前没有吃早点,所以才会这么问。

    听到他说话,墨远宁抬头对他笑了下:“没关系……”他顿了下,“在公司附近那个药店前停一下吧,我去买点药。”

    胃药他是不用自己准备的,昨天苏家的家庭医生也给他开了不少,但止疼片医生却不会轻易开给病人。

    之前他住的别墅里放了一些,不过现在不回去住了,还需要买一些新的。

    司机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下来,没再说话。

    墨远宁低下头继续看文件,他从小时候起就受了很多训练,即使在疼痛之下,还能够保持一定的注意力。

    只是他刚才翘起的唇角,在低头时也没有放下。

    他并非天生爱笑,少年时他甚至觉得面部表情是一种累赘……可自从托尼去世后,他总是会记得随时随地保持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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