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万蹲在远处抽烟,背影,显得很单薄。

    我很快听明白了——刚才,他们发现车上的各种仪表突然异常,疯狂地摆动,又发现布布的卫星电话无论如何都开不了机;所有的导航仪统统变成了黑屏;车载gps定位器的电源工作状态指示灯全部熄灭……

    浆汁儿和魏早都下了车,愣愣地听。

    我说:“对讲机呢?”

    布布说:“我们最早只发现对讲机失灵了,你们离开两个多小时了,也不跟我们联系,我们就开始呼叫你们,可是你们根本没反应!”

    我又问:“号外的电台呢?”

    布布说:“没人会弄。能打开,没有任何信号,都是杂音。”

    我陡然意识到,罗布泊不是死掉的海,而是活着的海!那高低起伏的浪涛形状的盐壳,正在淹没我,淹没整个团队,不留一根骨头。我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就在一瞬间想到了一棵救命稻草,立即把脸转向了孟小帅:“孟小帅,你的指南针呢?”

    孟小帅都要哭了:“不指南了!”

    我说:“什么叫不指南了?”

    她拿出那个小巧的指南针,说:“你看你看!”

    我走到她跟前,盯住那个指南针,我发现,不管她转向哪边,指南针始终固执地指向她。

    我把指南针拿过来,也试了试,一样的,不管我怎么转,指南针一直指向我的心口。

    完了。

    我们这些人极有可能像那些被罗布泊吞噬的人一样,饿死在这里,渴死在这里,很快变成白骨,多年之后,成为关于罗布泊的恐怖传说。

    我回到车上,把仪表盘上的沙土擦了擦,果然,明明没熄火,各种仪表却都归到了零。

    我马上想到,再行驶之前,只能用树枝确定油箱里的油量了。

    我下了车,布布小声问我:“没看到号外?”

    我说:“没有。”

    布布痛苦地捶了一下脑袋。

    我突然问:“你刚才说我们离开了多长时间?”

    布布说:“两个多钟头了。”

    我说:“不可能,我们是8点55分离开的,10点左右返回的。你看看现在几点?”

    布布掏出手机看了看,说:“11点15分。”

    “怎么可能那么晚!”我一边说一边掏出我的手机看了看,显示是10点15分,我说:“你手机上的时间错了。”

    布布说:“就是11点15分啊!”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留守营地的几个人说:“你们看看,到底是11点15分还是10点15分?”

    每个人都掏出手机看了看,白欣欣说:“我的是11点15分。”

    衣舞说:“我的是11点13分。”

    徐尔戈说:“我的是11点16分。”

    张回说:“我的也是11点16分。”

    孟小帅说:“周老大,你的时间错了!”

    魏早和浆汁儿走到我的旁边,魏早低声说:“周老大,我俩的手机上都是10点15分……”

    我说不出话来了。

    难道我们去寻找号外的途中,陷入了另一种时间?

    想了一下,我说:“这个鬼地方可能存在着什么磁场,我们离开营地之后,磁场影响了手机里的石英晶体震动,时间就停了。不然,为什么所有通讯和定位仪器都失灵了?”

    布布说:“那怎么办?”

    我说:“赶紧离开这地方。”

    布布说:“朝哪儿走?”

    我说:“现在,只能听向导的了。”然后我转身对魏早说:“你跟帕万沟通一下。”

    魏早说:“好……”

    布布说:“那号外呢?”

    我说:“离开这里,直到磁场消失,我们跟外界联系,请求救援。”

    布布的脑袋突然歪了歪,瞪大眼睛问:“你车里那是什么?”

    我这才想起淖尔还在车里。

    他太小了,从车外根本看不见他的脑袋。我们一直在说话,差不多说了10多分钟,他竟然没哭没叫没动!

    我朝车里看了看,他正在玩着安全带。

    我说:“我们在荒漠上捡到的一个小孩……”

    大家一听,立即围上来,看着这个小孩,都傻住了。

    我大概说了下情况,然后说:“我们真的没法丢下他不管。”

    所有人都不说话。

    我看了看白欣欣,说:“他太小了,让他睡在房车里吧。”

    白欣欣立即说:“不可能!他是你带回来的,你别让我当保育员。再说,鬼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衣舞,衣舞没表态。

    我看了看徐尔戈,徐尔戈摇了摇头。

    我又看了看张回,张回没任何表情。

    我又看了看孟小帅,孟小帅害怕地摆了摆手。

    看来,大家都对这个小孩心存芥蒂。

    最后,我看了看布布。

    布布说:“除非我看到那些录像,确定他是被人遗弃的。”

    我说:“它已经打不开了。”

    布布说:“周老大,虽然我是个母亲,但我确实不想带他,请你原谅。”

    我点点头说:“不强求。”

    这时候,衣舞说话了:“周老大,我带他塞。”她说她带他睡。

    白欣欣立即说:“衣舞……”

    衣舞说:“你别怕,今晚上我自己搭帐篷。”

    白欣欣静静地看着衣舞,终于说:“随你喽。”

    魏早跑过来,对我说:“我跟帕万沟通了,他的意思好像是说,我们先找到湖心再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昨天晚上,我看过导航仪,此地距离罗布泊湖心只有84公里了。

    我说:“那就好。”

    这时候我注意到,我、浆汁儿和魏早离开的两个多小时,留在营地的人把车子都开到了高处,帐篷全部收起来了。

    衣舞走过来,打开车门,观察了淖尔一会儿,然后试探地把他抱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母性的爱意:“淖尔,妈母抱抱。”她发音有点不清楚,她说的应该是妈妈,给人的感觉怪怪的。

    淖尔看着衣舞,眨巴了几下眼睛。

    衣舞试探地把他抱了起来。

    大家都盯住了他的脸。

    他似乎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抓起衣舞的头发,使劲拽起来。

    衣舞问我:“他不会说话?”

    我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说过话。”

    衣舞问白欣欣:“我们能坐你的车吗?”

    白欣欣说:“只要他不哭。”

    衣舞抱着淖尔就朝房车走过去,我突然说:“等一下!”

    我到车上打开号外的背包,取出了那个金属探测仪。

    布布问:“你要干什么?”

    我没说话,打开金属探测仪的开关,一步步走到衣舞跟前,上上下下扫描淖尔的身体。

    淖尔光着身体,不可能携带任何危险物,我是要排除一下,他的体内装着五脏六腑,而不是一堆产生磁场的东西。

    这几天发生了很多怪事,比如那双无主的鞋子,比如钻进布布帐篷的人,比如今早突然刮起的沙尘暴,比如号外的失踪,比如所有仪器突然失灵……

    而这个小孩的出现,同样很奇怪。

    我之所以执意带上他,其中一个原因是,假如这些怪事都跟他有关,那么只有接近他,才可能有破解的机会。

    金属探测仪的红灯没有闪烁。

    我收起它,对衣舞说:“我必须对你说实话——我并不信任这个小孩。你确定你要带他吗?”

    淖尔似乎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直在玩弄衣舞的头发。

    衣舞说:“没什么啊。”

    我说:“好吧,辛苦你。”

    所有人都没有吃早饭,我们提前吃了简易的午餐。

    出发之前,我留下了一把折叠式工兵铲,在三角形握柄上系上我的一件砖红色衬衫,然后深深地插在沙土中。

    号外是在这个地方失踪的,我要给营救人员留个标志。

    我把大家聚拢在一起,说了一些话:“我们的仪器莫名其妙地失灵了,大家应该明白,我们很可能走不出去。”

    大家表情肃穆,静静地看着我,没人说话。

    我又说:“从现在起,最重要的就是节约用水,能吃方便面就不要煮挂面。白欣欣负责发放矿泉水,每人每天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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