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围着每个帐篷绕了一圈,没发现那双小脚丫,只好回到帐篷里,躺下来。

    早晨,我醒来之后,大家都起来了。

    浆汁儿坐在我旁边,正在看着我。

    我说:“你吓着我了。”

    她说:“你昨天也吓着我了。”

    我说:“嗯,半夜我出去了一趟。”

    她说:“我不知道。”

    我说:“噢?那我怎么吓着你了?”

    她小声说:“你碰了我的嘴唇。”

    我一时无言以对。

    她笑了笑说:“有心没胆的家伙,起来吃饭了。”

    走出帐篷,又是一个大晴天。昨天晚上的月亮已经预告了。

    这一天是4月26日了。

    魏早和布布在给大家拿面包、榨菜和五香豆腐。白欣欣给每人发了两瓶矿泉水,那是全天的水。

    帕万坐在帐篷外吸烟,似乎一夜就老了几岁。

    徐尔戈和孟小帅在收帐篷。

    张回和衣舞在帐篷里侍弄那个小孩。

    我来到他们的帐篷门口,朝里看去。

    淖尔在睡袋上爬来爬去,很笨拙,那截小尾巴微微晃动。

    我跨进去,坐在他的旁边,继续跟他说话:“淖尔。”

    他不理我。

    我再叫他:“淖尔,淖尔!”

    他还是不理我。

    我突然说:“妈妈呢?”

    他扭头看了看,马上把脸转回去,继续爬了。

    我忽然肯定了——他属于人类。

    “妈妈”是每个小孩掌握的第一个词,只要发育正常,大概在10个月左右就会有意识地叫妈妈了。这个淖尔,他本能地回了一下头,说明他听得懂“妈妈”。

    张回和衣舞都在观察着他。

    我又说:“淖尔,你家在哪儿?”

    他爬到了衣舞背后,躲起来。

    我继续说:“淖尔,你告诉我们,你家在哪儿?”

    他似乎很烦我,干脆不露头了。

    我接着说:“我知道,你会……”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两个短促的音节。

    我、张回和衣舞都吓了一跳。衣舞站起来,低头盯住了他。

    那个声音太粗了,根本不像小孩。可是,帐篷里只有我们四个人,不是他发出的声音,那是谁?

    他靠着帐篷坐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挤在鼻梁两侧,静静地看着我们,他的嘴巴紧闭,好像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的声音与我的声音有点重叠,我没太听清楚,我死死盯着他,没有继续追问,我在紧急回忆,刚才他说了什么……

    学……

    思学……

    没错儿,他说的是“思学”!

    我看看张回:“你听清了吗?”

    张回说:“什么学……”

    我又看看衣舞:“你呢?”

    衣舞说:“我也轻贱(听见)是什么学……”

    我说:“思学。”

    张回说:“思学?什么意思?”

    我摇了摇头。

    那个小孩一直眨巴着眼睛,听着我们的猜测,却不做任何评论。

    我说:“想想,有没有和这个发音接近的市。”

    张回想了想,说:“没有吧。”

    衣舞说:“也可能是县,也可能是乡……”

    张回说:“要是有网络就好了,可以查查。”

    我说:“他的声音是不是太奇怪了?”

    衣舞说:“这个小孩的声带可能也有问题。”

    我想了想,说:“吃饭。”

    吃完早餐,大家上车继续出发,朝着来时的方向。

    如果真的走出迷魂地,那也够沮丧的——我们一进一退,走的路程基本等于横穿罗布泊,却没有完成穿越,只能算半途而废。

    我的心情糟糕极了。

    号外生死不明。

    从今早起,四眼面对心爱的狗粮,一口都不吃了。毫无疑问,它在思念主人。

    昨天,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小人,谁都不知道他是吉是凶。

    整个团队情绪低迷,很多人的关系僵化,随时可能擦枪走火。

    前途渺渺,成功走出这片大漠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次,我和浆汁儿走在最前头了,魏早带着帕万跟在我的车后。我相信自己的细心,我负责寻找来时的车辙。我对魏早交待了,万一帕万突然认出了地形地貌,立即告诉我。

    我和浆汁儿的视野终于开阔了。

    蓝蓝的天。

    平平的地平线。

    我一边观察车辙一边不时地看看导航仪。我希望它们立即恢复正常,显示出坐标和地图。

    走着走着,车辙越来越模糊,终于看不到了。荒漠的风太大了,多深的沟壑都会填平,何况车辙!

    我慢慢朝前开,寻找失踪的车辙。

    走出几公里,它们终于在高点的地势上显现出来。我紧紧咬住它们,朝前爬行。

    浆汁儿说:“要是我们能走出去,你知道我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她说:“亲你一口。”

    我说:“那你现在就兑现吧。”

    浆汁儿说:“别臭美啊。理由呢?”

    我说:“今天,我们已经进入罗布泊第6天了,如果6天之后还出不去,就算别人不关注,我的助理也会报警,我们很快就会看到直升机的。”

    浆汁儿说:“那我在天上亲你吧。”

    也许是我太敏感了,我觉得这句话不太吉利。

    太阳移到了正上方,车里越来越热,我把空调拧到了三档。

    车辙一次次消失,一次次出现。终于,在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它彻底不见了。

    我只能凭着感觉朝前开。

    浆汁儿突然激动地说:“我的预感好像回来了!”

    我说:“怎么说呢?”

    她说:“刚才,我闭上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堆石块,你看,那是什么!”

    我赶紧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平坦的荒漠上鼓起了一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人垒起的石块。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迅速被恐惧占领——来的时候,我们并没有看到这些石块,那么就是说,不知道我们又闯到了什么地方!

    我朝那些石块开过去。

    浆汁儿说:“不要!”

    我说:“为什么?”

    她说:“那不会是个坟吧……”

    我说:“肯定是个标志,也许帕万认识它。”

    我们来到那堆石块前,停下来。它的四周扔着几只破瓦罐,不知道哪一年的,沙土中半埋着一只挎包,空的,已经不辨颜色,看来有人曾经从此经过。旁边不远是一大片低洼地,铺满了细碎的沙子。

    后面的车陆续停下来。

    我走到魏早的车前,对他说:“你问问帕万,认识这堆石块吗?”

    魏早指了指那堆石块,然后,掌心向上,朝前送了送,他在征询帕万的意见。

    帕万望着那堆石块,使劲摇了摇头。

    魏早看看我,也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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