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巧合吧!你知道季风喜欢看历史小说的。”

    浆汁儿说:“我骗你干什么?我又不想在罗布泊摆卦摊儿!”

    我说:“那你感觉一下,我们会得救吗?”

    浆汁儿盘腿打坐,闭上了眼睛。我注视着她,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眉头偶尔皱一皱。

    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把眼睛睁开了。

    我说:“结论?”

    她说:“我看不到我们离开的景象。”

    我的心顿时灰暗了。

    她又说:“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女人……”

    我赶紧问:“女人?白头发吗?”

    浆汁儿说:“模模糊糊的,只是个女人的轮廓而已。她在一点点朝我们走近……”

    走近!

    如果说,罗布泊之行就像一部恐怖电影,那么,这个女人就是最大的boss!她要出现了吗?

    浆汁儿挺直的身体突然变成了“s”形,她说:“好累,你给我弹吉他唱歌吧。”

    我离开太阳墓的时候,带回了我那把吉他。它一直放在车里,车里如蒸笼,它的弦越绷越紧,正像我们进入罗布泊之后的神经。我把它拿起来的时候,那些弦已经处于断裂边缘,我赶紧把它们放松了。

    我去车上取来吉他,给她唱。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然只剩下了一件事——等死。

    过去,我们一天吃三餐,现在已经改成了两餐。

    漫长的一天过去了,天一点点黑下来。

    又刮风了。

    我们钻进睡袋,躺下来,尽早关掉了应急灯。我们要节省一切能源。

    我和季风睡在两侧,浆汁儿睡在中间。也就是说,她挨着我。

    我把电击器放在了枕边,以防万一。

    类人似乎放过了我们,但是我依然不放心两个人——令狐山和宝珠。

    令狐山爱季风,季风却从他身边逃离了,回到了我们身边;从某种意义上说,浆汁儿已经成了宝珠的女人,她也逃出了古墓,回到了我们身边……

    这两个年轻类人离我们并不远,他们轻车熟路,很容易就会找到这个湖。天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出现,杀死我们。

    浆汁儿在黑暗中说:“刮风了……”

    外面确实刮风了。

    我没理她。

    我知道,只要我回应,她就不知道多久才能睡着了。

    季风也没说话。

    我盼着她早点睡着,我好出去,把她的尸体转移走。

    她又说:“这么大的风啊,要是有人接近我们的帐篷,我们肯定听不到……”她的声音黏黏糊糊的,透着困意。

    我还是不说话,耐心等着她睡着。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们听到了吗?那些芦苇,噼里啪啦的,是不是有人在走啊……”

    芦苇确实在响,那是被风刮的。

    我依然不说话。

    听得出来,浆汁儿已经要睡着了。

    我努力听着她的鼻息。就算她睡着了,我也要等上半个钟头,在她完全睡实之后再悄悄溜出去。

    万一我刚刚挖开她的坟,她突然醒了,跑出来,那就麻烦了。我不挖的话,她并一定想到要挖开它。可是,只要她看到我在挖,必定起疑心,必定要看看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突然,浆汁儿又精神了,她爬起来,说:“我要上厕所……”

    我一下泄气了,无奈地说:“你去吧?”

    浆汁儿说:“我不敢。”

    我说:“叫季风跟你去。”

    浆汁儿不说话,只是在黑暗中看着我。

    季风睡着了。我了解,她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女孩,每天22:30必须上床睡觉,基本没例外。

    浆汁儿肯定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

    湖边横七竖八埋着那么多尸体,湖里又有那些不知性质的婴孩……

    我爬起来,披上一件长袖,压低了声音说:“走……”

    我们走出帐篷之后,我才打开手电筒。手电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显得那么羸弱,我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游戏《寂静岭》。

    我说:“大,还是小?”

    浆汁儿小声说:“小。”

    我说:“那你就在帐篷背后解决吧。”

    浆汁儿说:“不!”

    没办法,我只好带她朝那片芦苇走过去。

    芦苇旁有我们搭起来的临时厕所,离帐篷大概50米,中间要经过浆汁儿的那个坟包。

    我们走过那些遗弃的车辆时,她突然停了下来,盯着不远处看,那正是她的坟包。

    我低声说:“你看什么啊?”

    她说:“那个坟。”

    我说:“看它干什么!快走,一会儿厕所被人占了。”

    然后我拉着她,大步朝厕所走过去。

    她挣着放慢了脚步,问我:“当时,你埋的我吗?”

    我说:“我是其中一个。”

    她又问:“当时,我的脸是不是特别难看?”

    我说:“不是,依然很漂亮,像个睡美人。只是眼睛闭着,你的眼睛最好看了,黑的那么黑,白的那么白。”

    她又问:“是你把我放进去的吗?”

    我说:“肯定是我。”

    她说:“我的身体肯定很僵硬。”

    我说:“没有,就跟睡着了一样。”

    她说:“第一锹沙子是你扬进去的?”

    我说:“是。”

    她又问:“扬在我身上了,还是扬在我脸上了?”

    我说:“你聊这些干什么?”

    她说:“我想知道!是身上还是脸上?”

    我说:“身上。”

    她说:“为什么?”

    我说:“什么为什么?”

    她说:“为什么不扬在我的脸上?”

    我停下来,看着她,说:“我一锹锹埋你的身子,最后才埋你的脸,因为我想多看你几眼。”

    浆汁儿一下抱住了我。

    她哭了。

    我推开了她:“你是出来尿尿的,还是出来跟我聊天的?”

    她仰头看着我,说:“你把第一锹沙子扬到我脸上的时候……哭了吗?”

    我说:“没哭。”

    她摇摇头:“我不信。”

    我说:“我就是没哭。你不去厕所,我回去了。”

    说完,我掉头就走。

    她赶紧跑过来,拽住了我:“好了,我现在就去了!”

    我转过身,跟她一起走过了她的坟,来到了那个厕所附近。我说:“你去吧。”

    她说:“你再站近点儿。”

    我就朝前走了几步。

    她终于跑过去了。

    她的速度很快,没多大功夫就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系裤带。

    她说:“跟我去湖边洗洗手。”

    我说:“不洗了。”

    她说:“心里不舒服。”

    我说:“你洗手的时候,要是摸到一只小手呢?”

    她吓了一跳,说:“回去吧。”

    我们再次走过了她的那个坟,她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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