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柔玉姑娘的话说:王爷以后再也不必这般辛苦的去歌府,每晚被风吹,叹夜短。

    恍然间,景荣想起了歌细黛的伤势。很奇怪,为何会忽略掉?想必,是她没有把伤势太过当回事,她所表现出的气场,是完整无暇的。

    闲清王府中的马车就停在旁边,歌细黛的嘴角微微上翘,能暂时栖身闲清王府自是好,因为她有件心事未了,通过景荣,倒是能了却心事。

    是鸣于深泽的冕鹤,还是迎着朝阳啼鸣的凤凰?歌细黛不做选择,她顺从内心。

    “上马车,跟王爷走。”景荣提了提马缰绳,调了马头。

    马车里出来一个女童,掀开车帘,候着歌细黛上马车。

    歌细黛不经意的瞧了一眼,女童很是俏丽,俏丽的颇为养眼,使得她一怔。这个女童正是她想找的穆盈,与她同父异母,上一世,步她后尘的女子。原来穆颜是闲清王府的人?!

    只是瞬间,她收起了惊讶,淡泊安定的笑了笑,问:“我岂能如此就跟王爷走了,显得很没有面子,我又是很要面子。”

    “怎样能让你要足面子?”景荣盘着玉石块,笑意盎然。

    “说你喜欢我,大点声说。”歌细黛挑了下眉,眼睛很亮,说不尽的粉态蕴籍。

    景荣眯起了眼睛。

    歌细黛见他呆了呆的样子,不由笑了,笑得很愉快,似乎还带着几分窃喜,是与她年龄相符的可爱。

    景荣说过‘这个不错,本王喜欢’,‘这个好,本王喜欢’,他还从没有说过‘我喜欢你’,这好像并不是很难说出口,可那四个字就绕在嗓间,怎么也发不出声。

    “王爷一直英明,还有被难到的时候?”歌细黛浅笑,特意用余光瞧向穆盈,发现她的表情很不自然,仿佛在暗暗发恨。

    穆盈流露出的恨,在景荣说出‘我喜欢你’时,像突然砸裂了似的,飞出无数的恨意。

    缺爱的人往往最懂恨,一旦恨起来,就恨得极致疯狂,爱起来亦是。

    景荣说了,迎上歌细黛激将的笑意,他音量稍高的念道:“我喜欢你。”

    歌细黛听罢,蓦然回首,陡然与宁潜的视线交织,他抿着唇,很显然,他不悦。

    看到歌细黛走向宁潜,景荣盘了盘手里的玉石块,隐隐一叹,他酝酿半晌说出的四个字,她入耳不入心,原来是想让宁潜听到。

    “知道我为什么不容你伤他?因为他喜欢我,他敢亲口说他喜欢我。”歌细黛回到了宁潜的身边。

    “喜欢你?他会在你手腕受伤时无动于衷,而不对你出手相救?”宁潜的声音很沉。

    “他为何不能无动于衷,我为何要让他出手相救?”歌细黛一字一字的道:“我只是被他喜欢,并不代表,他一定需要对我做什么。”

    见他在沉思,歌细黛又道:“喜欢就只是喜欢,与自责、怜爱、心痛、悲哀无关。”

    好奇怪的思维方式,宁潜想不明白,可能连歌细黛自己也想不明白了,她索性笑了笑,道:“总之,我会跟他走。”

    宁潜看到了她的坚定,那不是任性,也不是赌气,而是告诉,向他告诉她的决定。他又能怎么办,只有隐隐的道:“每年的今日,山中古榕树下相聚,九儿来见为师,让为师知道,九儿过得好。”

    “好。”歌细黛笑了,低着头笑,笑着点头。

    歌细黛乘上了闲清王府的马车,进了闲清王府。

    ☆、第23章 《荣华无量》0023

    闲清王府果然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进入府邸后,穿过前殿,便是待客的正殿。殿中的家具多为上好的紫檀木与黄檀木,雕工繁琐精美。骨瓷、陶瓷、玉器、金银……彰显财气的物件琳琅满目,很是张扬,张扬得美轮美奂。

    在正殿的后方,是幽雅清妍的园林。一处处的楼阁交错围湖而建,奇石、古树、花卉、廊亭,开合有致的密而不乱,称为何园。

    何园现有大小房间二十余间,住着闲清王景荣,以及他的女人、钱财和宠物们。

    歌细黛步入何园,鸟飞蝶舞,叠山清流,一步一景皆有风韵,如此富丽景致堪比皇宫中的御花园。她抬头环顾着楼阁,有女子们凭窗眺望。院中也有一些多姿多彩的女子结伴游玩,耳畔不时传来女子娇笑声。

    此时,何园的南侧正在拓建楼阁,想必是景荣已花了大笔银两买下了宅地。

    她知道,在十余年后,何园将由开府时的二十余间,扩至一百三十余间。他将会有更多的女人、钱财、宠物。

    “本王的府邸不如碧湖山庄那么大,可能入得了你的眼?”景荣盘着玉石块,闲庭信步的带歌细黛围着何园逛了一圈。

    “天大的地方,不也是站时只占立足之地,卧时只占一副身躯。”歌细黛悠然一笑。

    景荣微微的皱眉,歪头瞧她,“你好喜欢教训人?”

    “有吗?”

    “有,还很有模有样,听上去很有道理。”

    歌细黛微微一笑,道:“有受到启发?”

    景荣想了想,“醍醐灌顶。”

    歌细黛动了动手,想伸出手掌,可惜她的双臂被绑得牢牢固定住,根本就动弹不得,于是,她伸出了脚,索要道:“束修。”

    既然受到启发,就该付些什么当作酬谢了。

    想不到她倒学起了他做生意,动辄便要赚些东西。景荣看了看那只小巧的脚,弯腰,将手里盘的玉石块放在了她的脚面。

    这块玉石块绿得通透,质料属上品,只是形状多棱。四周有几十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幕,恨意之气霎起。府中的人,皆知王爷的玉石块常在手中盘,是随身之物,谁人都不得碰,可谓是圣物。而今日,王爷突然带回一个女子,竟用圣物逗玩,不免心生嫉妒。

    歌细黛的眸色沉了沉,他将形影不离的把玩之物放在她脚面,明摆着让院中的姑娘们对她另眼相看,她可想而知日后的处境,已是众矢之的。

    留在闲清王府,将要被一些女子滋事?真是拜他所赐。他只用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景荣笑吟吟的,玩味般的道:“此物当束修,可好?”

    他需要制造一定的氛围,试探她的能耐,看她有没有资格伴他左右。

    “我赚大了。”歌细黛似乎不知道他的心思,脚面上的玉石块真的很烫脚,那也要收起来,她脚上用力,抛起了玉石块,使它稳稳的落在怀里。既然他敢送,她就敢拿。

    孤军奋战可不有趣,要找个伴。歌细黛放眼望了望院中的女子们,她们看上去在赏花、戏鱼、乘凉,她知道她们在暗暗密切注意这边。

    于是,歌细黛走向了一个人,那个人瘦瘦的,眼睛大大的,眼神常恍惚迷离,别看此人现在相貌并不出众,只是耐看。然而,此人一旦厉害起来,那就是伴在皇帝侧。她就是穆盈。

    府中的女子不少,歌细黛不知道她们各担任何种角色,能看出她们彼此之间心存间隙,也能看出穆盈不是丫环。

    穆盈也像那些女子一样,在冷眼旁观主子带回的新宠。

    歌细黛微笑着走到穆盈的旁边,表现出很熟识的样子,在穆盈旁边轻踱了几步,引得她不时的换着方位,待到一个适合的角度——其它人看不到穆盈的表情,能看到歌细黛的表情。歌细黛站住了,微笑轻问:“我叫歌细黛,你呢?”

    “穆盈。”很淡的口气。

    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冷淡疏离的女子,竟能在日后妖艳绽放,颇得景世开的赏识。

    歌细黛像与故交聊天般的笑得畅快,将怀里的玉石块示给她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在分享战果,轻声说:“能帮我拿一下?”

    穆盈不知道歌细黛为何偏偏选中她,她要拒绝,因为她讨厌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人,尽管她是初次见到,天生的讨厌。可是,景荣在不远处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要巩固给主子的好印象,让他知道她的大方。也要让歌细黛知道,她好像很好利用。她缓缓的伸出手,将玉石块拿在手里。

    “帮我一直拿着,一直。”歌细黛笑着,转身回到了景荣的旁边。在转身之际,她清楚的知道了穆盈的排斥。

    穆盈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歌细黛的背影,手心里握着玉石块。它凉凉的,润润的,使她的心中腾得升起一阵激荡。触碰到了主子的气息,她梦寐以求能挨得主子近一些再近一些的。就是她一瞬间闪现的欣喜,使那些猜测的眼神立刻变成了恶意——原来穆盈跟那个新宠是熟识。

    歌细黛分掉了不少妒恨,处理了棘手的玉石,轻松的向景荣解释道:“她很特别,我以玉石为礼结识了她。”

    景荣微微的牵动了一下嘴角,是想找战友?她有多少本事就找多少个。只是,景荣不能接受她将那块玉石随意处置。那块玉石自小伴他,已十四年,他送给她,她竟毫不珍惜。

    看到景荣的脸色很明显的变了,歌细黛垂了下眼帘,“我没有眼色,不知道王爷是不是生气了。我认为,王爷若要让她们觉得我很与众不同,就该表现出与我相处的很融洽,直到将我送进我的住处。”

    “你确实与众不同。”景荣笑着逼近了她,与她暧昧的近在咫尺,笑得很温情款款,他那暖暖的呼吸旁若无人的落在她脸庞。

    一时间,来路不明的嫉妒、怨恨、鄙视、羡慕,纷乱逼人的涌向歌细黛,顷刻间将她结结实实的笼罩住了。

    歌细黛始终保持着微笑,纹丝不动的,她像是不知道四处射来的锐刺,反而显得很享受。

    无论处于何种局面,都该学会享受。要不然,就会被打垮。她不允许自己垮掉。

    “主子,密旨到。”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声在等待了好一会后,才决定启唇。

    密旨?景荣瞧了眼传话的柔玉姑娘,道:“本王知道了。”言下之意,不能让歌细黛空落落的一人回住处,他表现出了待她的特别,对歌细黛温和的道:“本王送你回留连宅。”

    不快去接圣旨,反而要体贴的送歌细黛回住处。就连常伴王爷旁边的柔玉姑娘,面上也微微露出沉凝的杀意。

    “多谢王爷抬爱。”歌细黛仿佛什么也没有察觉,愉快的笑了笑,由景荣陪着回到了留连宅。

    留连宅位于何园的南侧,是所独立的小宅院,离景荣的寝宫仅一墙之隔。这对于那些要与别的女子共享一处阁楼的女子们而言,是莫大的盛宠。

    不可避免的,留连宅已经无法逆转的成为箭靶。

    “可还喜欢?”景荣笑意温和,可眼神里分明带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突如其来发生了似的。

    “满足了我的贪心。”歌细黛笑着。

    “这样就满足了?还是你的心不够贪?”

    “我很容易满足。”

    “哦?”

    “我很容易满足。”在他的凝视下,她微笑着重复这句话。

    景荣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朝院外走去,刚走出两步,驻步,回首道:“你的手腕……三个月能痊愈?”

    “太医说能。”

    景荣看向一旁候着的一位妇人,约摸四十岁,端庄大方,道:“叶姨,挑一个丫环过来。”

    被唤作叶姨的妇人颌首,便去了。

    歌细黛看了一眼叶姨,可以想象叶姨在府中的地位,应是掌管何园的日常事务。

    景荣还想说什么,终是懒洋洋的笑了,眼底有越积越盛的感伤之色,什么也没再说,信步的离开了院。

    歌细黛没去探究他的感伤,只知要站稳脚下的立足之地,直到……直到了却她的一个心事。

    然而,以为会狂轰乱炸般的明斗暗斗,却突然就变了。

    景荣刚离开留连宅不过半盏茶的时辰,那位叶姨便进来了,语气稳重缓慢的道:“王爷要出府很长一段日子,下令道:府中女子可自行决定去留,想离开王府的,可领五百两银子。”

    出府很长一段日子?很长一段时间是多久?还需要遣散府中女子?

    话已传到,叶姨便要去别处传话了。

    歌细黛唤住了她,“叶姨,请问,王爷还说了什么?”

    “王爷说的,我已传告。”叶姨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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