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曼惶恐的道:“您是娘娘,出现在太子殿下的临星池,若是被传了出去,必会连累太子殿下。奴婢不敢让开,请娘娘恕罪。”

    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低声冷道:“我能到这,自会掩人耳目。你这番不识趣,只会滋出事端引人注意,你居心何为。”

    歌细黛穿好了衣裳,依着青石台,指尖有规律的轻点着台面,听着她们的对话。

    “奴婢只是护主心切,疏忽了娘娘的缜密,请娘娘恕罪,”青曼满怀恭谨与歉意,“太子殿下被皇帝宣进了大仪殿,不在此处。奴婢就是在等候太子殿下归来。”

    “我知道,我是来看看一个女人。”桃妃的态度好了一点。

    桃妃知道景玄默不在,悄无声息来到临星池,是为了见她。很显然,桃妃是来找麻烦的,打着的小算盘不过是些争风吃醋的伎俩,实在太没趣。歌细黛笑了笑,她可不要无聊的跟桃妃玩,免得一不小心玩得激烈,将景玄默的棋子毁碎了,多不好意思。

    歌细黛回到池旁,拿起池沿上的小碟葡萄,连同换下的湿衣一并匿在花枝丛中。四下看了看,未留痕迹后,便脚尖轻点,轻身上了枝间,远瞧着在窄木桥上的两人。

    青曼跪着挡在桃妃的前面,她的音量稍高了些,道:“禀娘娘,此处没有娘娘要看的女人。”

    “让开。”桃妃不信。

    歌细黛暗赞景玄默会用人,这个青曼倒真会压事。她笑了笑,踩枝踏叶,转迅便离临星池很远。

    青曼跪着挪身,侧跪着,道:“此处真的没有。”

    桃妃大步穿过木桥,绕过假山,到了临星池旁,池中空无一人,四周也没有人。

    青曼低头跟来,见这一幕,欣赏歌细黛的审时度势,意气用事只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见歌细黛并不是冲动小器的人。她明白了太子殿下为何爱慕歌细黛,他们都一样的能为了顾全大局而知进知退。

    桃妃暗恼,她得知有个女人陪着景玄默进了临星池,便找个理由使皇帝把景玄默宣了去,她来见那个女人,本是要除之而后快的。她无法忘记景玄默在床榻前说的那句‘我的女人在休息,不得惊动她。’她并不是爱景玄默,而是女人的占有欲与嫉妒心在作祟,自己得不到的男人,也不愿意别的女人染指。

    青曼怯生生的道:“娘娘要找的是不是徐梦娇徐小姐?”

    桃妃回身质问:“徐梦娇?”

    “娘娘见过她的,每晚的宴席她都有在。”青曼神色不变,保持着怯生生的样子,“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很关键的太子妃人选。”

    怪不得在每晚的宴席上,徐梦娇总对景玄默眉来眼去的,原来她就是景玄默的女人?还将要成为太子妃?不禁,桃妃面露杀气。

    歌细黛刚回到东阳殿,景玄默便回来了。

    “桃妃去了临星池,青曼能不能应付得了她?”歌细黛提醒着,在铜镜前梳着湿发。

    “青曼能。”对于桃妃的轻率,景玄默眸色一凉。

    歌细黛笑了笑,他是青曼有信心是有道理的。

    景玄默走到她背后,用手指轻圈着她的长发,俯首道:“父皇宣我去,倒是为了一件与你有关的事。”

    “嗯?”

    “父皇说我该纳妃了,回京后,选些宫女进太子府,教我男女房帏之事。”

    ☆、第54章 《荣华无量》0054

    转眼,在祈山已有一个月,到了回京日。

    歌细黛以女妆示人时,白天便就是闲适的在东阳殿中,夜晚会避人耳目的四处走走。鲜少抛头露面的,景荣与景世开虽然知道她在,却再没见过她。

    该返回京城了,在临别前的仪式上,难免会遇到景盛帝与桃妃。歌细黛听青曼说了,说已让桃妃将矛头对向徐梦娇,再者,景玄默想在正式的场合将她介绍给景盛帝。于是,为了顺应形势,歌细黛对景玄默说道:“我要回到司议郎的身份。”

    “好的。”景玄默抿嘴笑了笑,将剥好皮的一粒葡萄粒喂给她吃,自是懂得她的考虑周全。

    歌细黛唤来了青曼,为她妆成男子。

    青曼将妆料取来,端放在镜前,开始为歌细黛上妆。

    景玄默坐在一旁,温存的眼眸始终凝视着歌细黛,能遇到惺惺相惜的眷侣真是幸福。他这才知道,那日在山脚下遇到她后,他回到太子府,忍着严重的伤势去将她的容貌画下,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要将她铭记住。他以前不懂得那是什么感觉,现在回想起来,想必就是初次见她,她便驻进了心里。

    距离第二次见她,足有三年多,三年里他画了二十八幅她的画像,念想了她无数次。

    后来,他判断那位出手搭助的是剑法与轻功都举世无双的宁潜,便派人前往碧湖山庄去找宁潜,想知道她的一切。然而,得到的消息均是宁潜在江湖云游。宁潜的行踪一直是神秘的,根本就寻不到。

    幸运,他又遇到了她,在很好的时光。

    歌细黛每每从镜中看他,总看到他在看她,见他有些失神,不禁笑道:“原来你也会发呆。”

    景玄默低低笑道:“若不是因为你,我还不知道我会的东西这么多。”

    他的笑,再配上他那眼神,歌细黛怎么琢磨怎么有种别样意味,不经意便使她联想到夜晚里他们相依而睡时他尝鲜般的小动作,她拧眉,瞪他一眼,催促着,“你还不去昭月殿用宴?”

    “等你一起。”景玄默捏起一粒葡萄粒,剥着皮。

    “嗯,司议郎为父亲过完寿辰后,回来了。”歌细黛颌首,不由想到了她的‘准驸马’头衔。

    “对。”景玄默起身向她,将剥好皮的葡萄粒喂给她。

    青曼隐隐的一笑,太子殿下自幼终日严谨冷静,每一步都走得很慎重。也只有在歌姑娘的面前,才会露出他的温情。曾经,她一度认为没有女子够资格站在太子殿下的身旁,此时,她相信天圣皇后泉下有知,也可以心安了。

    半晌,明媚艳丽的歌细黛,摇身变成了青年才俊。

    已准备就绪,他们朝昭月殿而去。

    景玄默清声道:“佳琳自小娇蛮,为了博熙华的关注,时常言行不拘小节。以免她再惹事端,我没有让熙华对她说你是女子。”

    歌细黛点点头。

    “至于景荣……”景玄默的脚步慢了慢,侧目看向歌细黛,想知道她有没有想法。

    歌细黛眨眨眼,道:“我会见机行事。”

    “要不要听我的提议?”景玄默相信她的能力,但还是担心她,不愿意她提心掉胆的。

    “不要,想的太多,事情就复杂了。”歌细黛笑了,她已经有了应付景荣的法子。

    景玄默悉心叮嘱,“无论如何,要记住有我在。”

    “我会记住的。”歌细黛并不逞能。

    他们刚经过公主们所居的宫殿,忽听背后欢喜的女声,“喂,你回来了?”

    歌细黛先是看看旁边的熙华,熙华的面色微微变了变,她转身望去,正是佳琳公主,可见公主一直在等他们路过。哦,不对,一直在等熙华。

    “下官见过公主殿下,”该有的礼节,歌细黛要做足了,她拱手道:“由于回家的匆忙,未向公主道别,还望公主见谅。”

    佳琳公主笑眯眯的走过去,好像完全无视熙华的存在,用肩膀轻碰了一下歌细黛的胳膊,举止很是亲昵,哼声道:“你这么温柔细心体贴的好驸马,本公主怎会责备你,”她羞涩的咬着唇,“你带给本公主什么好吃的土特产,快去拿来让本公主瞧瞧。”

    多明显的暗示,就是一个木讷的人也能懂得,为了体现温柔细心体贴,就是赶紧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拔一把枯草,说是从家乡的田野采的浪漫情趣之物,也不能舍得让这般可爱的公主失望啊。歌细黛好像非常的木讷,丝毫领悟不出公主的暗示,歉意的道:“哦,由于离家的匆忙,未带土特产,还望公主见谅。”她可不负责充当公主炫耀的道具。

    熙华旁若无人的笑了笑,当然,没有挑衅的笑出声。

    佳琳公主暼到了熙华的取笑,脸上一僵,窘得通红,心中一恼,却是笑了,笑得灿烂,又用肩膀轻碰了一下歌细黛,很体贴的柔声说:“没关系,本公主知道你的心意。本公主这些天为你留了很多好吃的,一会宴席结束,本公主拿给你瞧瞧。”

    “下官谢公主。”歌细黛拱了拱手,心道:公主的小机灵倒是用在跟熙华斗气了。

    “你用什么谢?”佳琳背着手,嘴一撇,异常甜美的笑着,明亮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歌细黛,娇滴滴的说:“要不然,你献一支舞给本公主。”

    公主撒娇的模样确实很让人心颤魂荡,她这种清纯撩人的媚态若真是被别的男子瞧了去,别说是一支舞,就是一支接着一支的脱衣舞,恐怕也会有男子肯的。歌细黛笑了笑,还不等她回应,景玄默已向旁边迈了一步,挡在了歌细黛的前面,清声道:“佳琳,莫误了宴席时辰。”

    佳琳公主的自尊很受挫,她本是想能在熙华面前威风一下,让他嫉妒别的男子对她好,惩罚他一直的忽冷忽热。可是,她快要急炸了,那个该死的准驸马真是稻草脑子。如今,太子哥哥发话了,她知道太子哥哥的脾气,只好调皮的吐吐舌头,若无其事的道:“太子哥哥说的是,”她扭头看了看歌细黛,为自己维护颜面,故作轻松的道:“可不能误了宴席的时辰。”

    歌细黛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景玄默,景玄默领悟,便瞧了一眼熙华。熙华收到,上前两步,离佳琳很近,低声问道:“公主想看舞?”

    佳琳公主恨得咬牙,她能读懂熙华的眼神,她盯着熙华眼底强势的警告,他在警告她不要再胡闹。她恼极,太子哥哥和准驸马惹她生气,这个混蛋男姬还欺负她,她冷笑:“本公主不想看。”说罢,她拂袖大步的向前,背脊挺秀。

    见佳琳负气走远,景玄默拧眉,问:“熙华,你是会错了我的意,还是故意的?”

    熙华始终注视着佳琳的背影,带着无奈与苦涩的笑了笑,道:“熙华知道太子的意思,太子想让熙华安抚一下她。只是熙华太了解她的脾气,若是在这种时候给她一点好脸色,她会觉得她的激将有用,会更胡闹。想让她安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生气,她一生气就会甩手离开,很长时间不说话。”

    歌细黛唏嘘,有太多的相爱,就是建立在相互伤害上。也就是相互伤害,使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成为彼此的痛点。不免,她更为喜欢顺从的内心,爱一个人就好好的跟他在一起,除非他碰了她的底线,她的底线是:不能利用她。

    景玄默能理解熙华的行为,他看了看歌细黛,越发的喜欢她,喜欢她的纯粹自然。嗯,他可舍不得惹她生气。

    当他们抵达昭月殿时,景荣已经到了,他正立在悬崖边的一块青石旁,漫不经心的饮酒。与他仅是一步之遥,便是百丈深渊。

    景荣远远的望到歌细黛时,眼中浮出一抹兴味,显然,他知道是她。那晚,当她这身男妆出现在刑部衙门时,他就知道是她,并不是她的男妆不精致,而是一种感觉,他感觉是她。

    歌细黛与景荣对视了一眼,立刻就察觉到景荣已知晓她的身份。于是,她信步走过去,悠然笑着。

    初冬时分,天气阴冷,放眼看向远山,雾气蒙蒙的。

    “王爷。”歌细黛笑了笑,见景荣的身旁只有一位柔玉姑娘,便用了女声,“在悬崖边饮酒,听崖顶风,观苍山雾,王爷好雅兴。”

    柔玉姑娘常伴在景荣左右,自是景荣信得过的。柔玉手执酒壶,亭亭而玉在山石旁。

    “听说你成了佳琳公主的驸马,恭喜。”景荣懒洋洋的,不曾想她与他直接坦诚相待。

    歌细黛尴尬的耸肩,叹道:“天降奇喜,快要把我的脑袋砸搬家了。”

    “有这么严重?”景荣握拳掩唇轻笑,玩味般的瞧她。

    “这可是欺君大罪,皇帝若知道我是女儿身,咔嚓一下,就让我的脑袋搬家。”歌细黛说得轻描淡写。她可不要坐以待毙,索性与景荣坦诚。她知道景荣喜欢玩暗的,所以她对他明。

    “那你还应?”景荣笑了。

    歌细黛轻叹了口气,说:“当时那情景,我若不应,可能脑袋早就搬家了。”

    “想好退路了?”景荣凝视着她,神色不明。

    “没有。”歌细黛摇头。

    “本王有办法。”景荣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

    “请王爷明示。”歌细黛显得很虔诚。

    景荣一笑,“做我的闲清王妃。”

    歌细黛怔一怔。

    柔玉姑娘的心痛得身形一振,为什么?她陪在王爷身边已有六年,与他一起谋事设计布局,得到的却是他将‘闲清王妃’的头衔说给她人。她即使是没说过,她认为他也是懂的,她可以为他付出所有,只求一个‘闲清王妃’。

    歌细黛莞尔笑着,“王爷莫要开我玩笑了。”

    “本王很认真,本王活了十九年,从没有这么认真过。”景荣一脸正色,他不能再等了,想趁她需要帮助时,得到她。

    柔玉的手掌紧攥着,对景荣所有的爱意都转成了对歌细黛的恨意,那股强烈的恨意像一张巨大的网,能笼罩住大千世界。她恨!

    歌细黛感觉到了迎面而来的柔玉的敌意,几乎是毫不掩饰。她也感觉到了景荣的诚意,很认真的诚意。她低垂眼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慨道:“真是突然。”

    是很突然,景荣是先认识她的,远在景玄默之前,却晚到此时才表露心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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