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在预见的同时又能够将时间倒流的话,她想,她会选择将时间倒流回到二十六年前,回到生下谢子俞和谢子卿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录音下的内容时间太过久远,又可能是因为经历了第二次的重新录制,所以录音一开始的声音显得有些嘈杂不清,甚至还能够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模模糊糊的传出。

    大约过了十多秒的时间,出现了人的对话声,一个老城充满诱惑,一个稚气未脱却冰冷异常。

    在听到前一个人的声音的时候苏青尚且还没能反应过来,可等到那个稚气未脱的冷酷声音出现的时候,苏青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藻去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震惊、愤怒、难以置信?

    不是,都不是,那种心情就好像是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坚信着永不会坍塌的天空忽地在某个不经意间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它变了样变了质,你却愚昧无知依旧信仰着已经不存在的事物。

    这该说是一种背叛才对。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很高兴你愿意加入我们。”这是老成诱惑者自以为是的声音,仔细辨认后可以察觉这是陆静的声音。

    “我帮你,你真的可以让我嫁给商左吗?”冰冷稚嫩的声音,即便是有所差距别还是可以认出这是那个早晨刚刚跟她通过电话的人的声音。

    “当然,除了谢子卿这个障碍,商氏可以选择的对象不就只剩下你了吗?”

    “那么,我需要做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过几天你们该有一个毕业聚会才对,你只需要将你的姐姐带到我指定的地点,然后独自离开就好了。”

    “就这么简单?”

    “很简单吗?卿卿那个丫头可是精明的很……你可千万不要让她起疑心了才好。”

    “欺骗信赖着自己的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放心吧,你要求的我会做到的,记得你的承诺就好。”

    ……

    被震惊的忘了要去按掉播放键,魔音一般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的重新播放着,心口疼到发胀,好像内部被埋藏了一颗炸弹,就等着子啊这一瞬间展开成一朵鲜血淋漓的花朵。

    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二十六年前她刚生产结束,勉强支撑着身子去看那两个几乎要了她命的孩子,孩子还小,皱巴巴小小的一团缩在护士的怀里,眼睛还没有睁开皱着张脸咿咿呀呀的哭着,又小又丑,看却看得她忍不住落泪。

    再后来其中一个孩子因为她生产时力竭而几次病危,那段日子里她整日提心吊胆看着摇篮中熟睡着的孩子却始终无法安心,后来谢奶奶强行将孩子送走,她哭过闹过却无能为力。

    十五年后按照约定将谢子俞接回了谢家,没了出生时的病弱这让她欣慰异常,可这还是却始终无法跟家里人亲近起来,内疚辗转最后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宠溺去弥补她。

    再后来长女被绑架,丈夫车祸身亡,天塌下了一半,被救回来的卿卿像是只剩下一个躯壳,整日发着高烧,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摸着泪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儿不断的乞求上苍,只要等救回她的卿卿要她怎样都行。

    被谢老告知绑架案的幕后黑手也许会是陆家,而陆家是绝对不会放过还活着的卿卿,含着泪狠下心将尚且病着的女儿推开,看着她跪在自己眼前却无法行动,只能转过身去偷偷小声的哭泣,然后想着,这样就好,能活着就好。

    她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唯一还剩下的女儿,结果却在这时告诉她这样残酷的真相,之前所做的一切仿佛都失去的意义,她的身边依偎着她的人成了冰冷噬人的恶魔,这样子的念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

    手中握着的录音笔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在脚步滚了几圈后最终没了动静。

    ****

    托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开车回了家,一直到看到谢家的大门才终于有了些精神,停了车,调了调后视镜整理了下仪容,谢子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下了车。

    推开谢氏大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现在正是饭点本该是谢家最热闹的时候却听不到一点人声,站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往里面走,受着怪异气氛的感染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正站在门口犹豫发呆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拖鞋拖地的声音,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正好看到了神情古怪的苏青。

    “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视线忽然就落在了苏青握在手里的一支录音笔身上,心里咯噔了一声,那种风雨欲来一般的预感更加明显。

    几乎是本能的想要避开这段时间,如果时间可以按下快进键的话,谢子俞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按下且不计代价,直面将心脏破开的痛是无论怎样都不愿意承受一次的。

    “妈,其他人都不在吗?我忽然想起公司还有些事情没处理,我想我先……”

    谢子俞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青铁青着脸将那支录音笔举到了眼前,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的话从脑海中蹦出从那支细小的录音笔中流出,一时之间充斥着整个空间。

    ……

    “欺骗信赖着自己的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放心吧,你要求的我会做到的,记得你的承诺就好。”

    最后一句话落下,谢子俞感觉她的脸上好像被狠狠的甩了一巴掌,连她自己此刻听起来都觉得这样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充满了不真实感可又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的。

    “对于这个,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苏青颤抖着声音问道,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谢子俞让她无法开口辩白。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做了,做了伤害你姐姐的事情?”

    张了张嘴却无法开口,好像是被剥夺了声音。

    “你怎么能这样?害了我的卿卿之后若无其事的拿走了她的一切,并且毫无愧疚的活着……”

    真的是毫无愧疚的……活着吗?摸着心口却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我怎么会生下你,你简直就是一个恶魔!恶魔!你吃了我的卿卿……你吃了我的孩子……”

    恶魔……吗?可有哪个恶魔会想她一样被一个已经年老的女人这般指责谩骂,如果她是恶魔,那谢家这些人又算是什么呢?摇晃着扶住了门框,明明心脏很疼很冷却没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要见到你,就当我……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出了谢家的大门,只记得天上的太阳刺眼的让她想起了陆然的笑容。

    这就是你所谓的毁灭吗?陆然。

    ☆、第四十五章

    苏青觉得头脑一阵晕眩,全身都好像脱力了一样,看着谢子俞神情木然的走出了家门,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轻松相反却带来了一阵又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

    手心手背都是肉,挖去了要怎样才能不痛?

    踉跄着想要走到沙发上坐下来冷静一下,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楼梯口拄着拐杖的谢老。

    “爸……”颤抖着嘴唇叫出了声,谢老的神情凝重且复杂,鬓角的发又填了许多霜花,实在是苍老的不像话,一场事故持续了八年,几乎耗尽了谢家所有人的心力,而到了八年前后却又变得更加让人无力不知所措。

    谢老没有说话,拄着拐杖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到沙发边坐下,拐杖被放在了一边,老人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却又好像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沉默着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气氛凝重异常。

    反倒是苏青像是终于沉不住气了,哽咽着喉咙走到谢老跟前道:“爸,子俞她……还有卿卿……”

    打击太过巨大,她的内心情绪已经混乱成了一团麻,心口疼到发胀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心疼谢子卿还是谢子俞,亦无法分辨清晰到底对待谢子俞是什么样的情绪,因而连说出来的话都显得语无伦次。

    谢老看着双眼通红像是杀了人的苏青,长叹出一口气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让她坐下,然后斟酌着开口道:“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爸……”苏青只喊了一句就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低下头双手掩面哭泣,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语句从口中溢出,混合着苦涩的味道,“……子俞……她害了……卿卿……甚至连……中书都是……”

    谢老长叹出一口气,伸手想要去掏口袋中的香烟,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之前他病倒医生叮嘱了要少抽烟,后来家里的烟就都被谢子俞销毁了,想起这件事来便觉得心情愈发沉重。

    “苏青啊,我年纪也大了,人一旦上了年纪对于俗世的追求就会变得越来越少,到了我这个岁数所求的也就是儿女平安,子孙幸福这一件事情了。”

    “你是做母亲的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子俞的事情我知道的时候也觉得很震惊很愤怒,可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很悲哀,我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连自己儿孙都无法保护周全……”

    谢老浑浊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现,思绪飘得有些遥远,一楼空白的墙壁上本是挂满了谢子卿画的画,山水的、人物的,可是现在全都被他锁在了二楼的那个房间里,墙壁上空荡荡的就好像是心里一样,也是空荡荡的。

    八年前他拜托曾经的部下将被困的谢子卿救了出来,凭着多年在军队商场的打拼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背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那时的谢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更陆氏在明里暗里抗争,最后思索再三在商老的帮助下将半疯颠状的谢子卿送走,并对外声称其已经死在了绑架案中。

    他费尽心力就是想求一个子孙安宁,结果到最后却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不知究竟是当年哪个环节出了错才会引发现在的变故。

    谢老坐在沙发上沉思良久,只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不中用了,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所发生的事情,或者真的就像是当初跟商左说的那样,他们年轻人的恩怨纠葛就交由他们去处理好了。

    ****

    一晌贪欢,等到商左醒来已经是午饭时间了,近来心情舒畅自在,又被商老安排在家修养,连带着整个人都懒了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伸手往身侧睡着的人身上挠去。

    从背后抱住了还在睡梦中的人,埋头在对方的脖颈间,有女子特有的幽香若隐若现在鼻尖,脑后披散蓬乱的发扎得鼻子痒痒的,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被打扰了睡意,盛夏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感到腰部有一只不安分的手在游走,酥麻的感觉让她想到了某人昨夜饿狼一般的姿态,身上的酸痛尚且还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挣扎,只能稍微扭了两下身子以示抗议。

    “卿卿……”带着陶醉般的温柔,声音甜腻到可以掐出糖分,盛夏听到身后某人的呼唤尚且还处于混沌中的大脑一下子警铃大作,连带着瞌睡虫也瞬间没了影子。

    昨晚上某人在化身成狼之前也是用这样的语气搭配上人畜无害的表情让她放松了警惕,最后失身不算连命都被折腾没了半条……

    只是稍稍动了下脑回忆就迅速的窜了出来,虽然在答应了某人的求婚后就已经有了这种准备,但还是让盛夏在回想起的第一时间就红了脸,身后抱着她的人还磨磨蹭蹭的撒着娇,盛夏轻咳了两声然后腾出一只手去推某人不太安分的手。

    “卿卿……”

    刚碰到商左温热的手,耳边就又是一声酥麻的叫唤,盛夏一个手抖改推为掐,鲜红的像是小草莓一般的印子落在了某人的胳膊上,酥麻的叫唤声瞬间调高了八度成了一声惨叫。

    惨兮兮的收回了圈在盛夏腰上的手,商左抱着被掐红了的胳膊委屈着脸无声控诉盛夏的恶性。

    现在人畜无害小白兔般的神情更昨晚饥饿似狼一般的人影重叠让盛夏的大脑有些凌乱的错觉,小心翼翼地抱住被子往旁边挪开了些防止某人再度狼化被吃干抹净。

    因为抱被子的动作而露出了一部分白皙的皮肤,本还是一脸委屈样的商左神色忽地就呆了呆,几秒之后若有所思的望着盛夏裸/露在外的皮肤端着下巴做若有所思状。

    盛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顺着某人的视线往下看最后落在了自己抱着被子的手臂上,然后神情呆了两秒,刚退下去的潮红又一次出现在了脸上。

    白皙的手臂上有细小的红点落在上面,像极了白雪配红梅的场景,可又因为这些红点的源头是某人昨夜狼化后留下的痕迹而让她羞涩异常,想要抽回手臂却已是来不及,在动手的第一时间就被某人一把拉住了手臂然后再次圈回了怀里。

    罪魁祸首完全没有自知,轻轻的吻着她光滑的脖颈,含着笑意地说道:“不要藏啦,除了手臂还有很多地方都有,像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滑过盛夏身体的某处,像是真的在认真的指点着盛夏他还曾到达过哪里,也不知道到底是盛夏的身体太过敏感还是因为撩拨她的对象是商左,随着他手指的滑动而激起了身上一阵又一阵的酥麻感。

    圆润细滑的肩膀上落下了一吻,因为刚醒过来而有些干燥的嘴唇摩擦着细滑的肌理,感触更深了一层面上的绯红愈胜却没有反抗的内里,只能转过脸去半羞半恼的瞪着作祟的某人,可落到了某人的眼里却成了欲拒还迎的邀请。

    指尖往肚脐以下滑去,盛夏被激得快要炸毛,涨红了脸抱怨道:“啊喂,说说就好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商左手上的动作一顿,背后抱着盛夏吃吃的笑了起来,这让盛夏愈发觉得懊恼,想要生气可又起不起来,怨念的看着某人狐狸般的笑脸纠结了很久才气势渐弱的冒出一句问句:“不觉得饿吗?”

    某人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学着小猫的样子在盛夏的脖颈间拱了拱说道:“我昨晚上已经吃饱了,你再躺会儿我去给你弄吃的。”

    昨晚吃饱了……

    盛夏的脸黑了一半红了一半,最后纠结了片刻有些懊恼的将脑袋埋入了被子中只露出一双黝黑的大眼睛瞪着还笑得愉悦的某人。

    看着某人裸着上身起床熟悉,美好的背脊线很有诱人犯罪的潜质,吸了吸鼻子将泛红的脑袋又往被子里埋了几寸,心里甜蜜与纠结各自掺杂。

    等到商左出了门,盛夏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最终因为受不了身上粘腻的感觉而起身去冲了个澡,等到她冲洗完毕下楼的时候商左已经将饭桌摆好,桌上的菜色让她觉得眼前一亮,顾不上尚且还在滴水的头发就跑了过来。

    “糖醋鱼、水蒸蛋还有茼蒿炒鸡蛋……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商左有些无奈的接过盛夏手中的毛巾认命一般帮她擦着脑后尚且还在滴水的头发,一面正儿八经的回答着对方的问话:“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做菜,家里有一个会烧饭的人就好了,这是我刚交的外卖。”

    惊喜的表情瞬间凝滞在了脸上,盛夏将视线投到了刚才被她忽略在墙角的泡沫饭盒上,脑后划下了三条粗壮的黑线。

    果然,从来就不该对商左抱有太大的希望……

    虽然闹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乌龙,但饭菜却是意外的好吃,很家常的菜式没有那些高级餐厅星级酒店来得高档却很适合此时的环境氛围,就好像是真的有了一个安定舒适的家,没有争吵、没有悲伤、没有背叛,只有无限期的温馨与暖意,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中弥漫。

    ☆、第四十六章

    时光惬意温煦美好,仅仅只是安静的相互依偎着靠坐在花园的石阶上晒着太阳就已经让盛夏觉得满足异常,八年前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也终究因为羞涩与不坦率而显得傲娇,失落后的八年里又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而没了再去享乐的心情,直到一切都好似尘埃落定,才终于拨开了那些像蜘蛛网般破败粘稠的物质走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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