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品种?”

    “呜呜呜,阿娘我怕……”

    “太可怕了,大家赶紧逃命吧……”

    ……

    小顶一无所觉,啃了两条腿一个翅膀,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安心地闭上眼睛。

    一夜太平无事,小顶把吃剩晾干的鸟肉、死鸟的羽毛都装进包袱,开开心心地走出破庙,大步向着归藏派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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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藏派中,现任掌门云中子望着薄暮笼罩的群峰,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只要那祖宗不在,他就心情舒畅。

    这回他去魔域寻衅滋事,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门派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祥和之气。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尽情享受,一声鹤唳撕开了宁谧的空气。

    紧接着,一个大块头青年从鹤背上一跃而下,像块攻城的巨石,“轰”地砸在他跟前:“师……师父,大事不好了!”

    却是他座下排行第二的徒弟金竹。

    云中子“啧”了一声:“怎么又毛毛躁躁的,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

    喋喋不休地教训了半天,见徒弟急得一脑门汗,这才道:“出什么事了?”

    金竹:“方才守门弟子来报,有……有个姑娘找上门来……”

    云中子又“啧”了一声。

    金竹抢在“子曰”之前一口气道:“守门弟子说那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生得可标致了她说自己是师叔的炉鼎……”

    云中子:“子曰……等等,她是你师叔的什么?”

    金竹涨红了脸,嗫嚅道:“炉……那个……鼎……”

    云中子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半晌方才稳重地点点头:“个中定有误会。”

    连山君凶名在外,偏偏好这一口的人委实不少。

    时常有不怕死的仰慕者找到九狱山来,十之八九被山间的妖物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偶尔也有一两个漏网之鱼找到山门,哭着喊着要给他当道侣当炉鼎,下场通常不太美观。

    眼下祖宗不在,这姑娘还算命大。

    金竹知道师父不信,哭丧着脸道:“徒儿本来也不信,可那姑娘身上穿着师叔的法衣……”

    云中子脚下一个趔趄。

    他师弟有个毛病,自己的东西从来不许别人碰,哪怕要废弃,也是一把真火烧了,绝不叫别人染指。

    这姑娘既然能穿他的衣服,四舍五入等于把他……

    云中子心里不由信了五六分,捏捏眉心:“为师先问问你师叔。”

    他掐诀念咒,不一会儿,耳畔响起个冷淡的声音:“师兄找我何事?”

    “师兄没什么事,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传个音问问你可好,”云中子清了清嗓子,“子曰……”

    “我很好。”

    话音未落,传音咒已被掐断。

    云中子:“……”

    他重新念咒,半晌,那边方才传来声音,有几分无奈:“师兄,我正忙。”

    旁边适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不知是哪个倒霉蛋。

    云中子这回没敢再子曰:“你先别掐,师兄长话短说,不耽误你杀人。”

    “好。”

    “师弟啊,当初师父他老人家驾鹤西游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师兄好好照看你……”

    又是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

    饶是修道之人看淡生死,云中子也不禁毛骨悚然:“……知道了,我就说两句。”

    “好。”

    “有个姑娘找上门来,说是你的炉鼎。”

    对面沉默了片刻,忽然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云中子一见他这反应,五六分信顿时变作七八分,无可奈何:“你怎么……真是……如今可怎么是好……”

    “师兄随意处置便是。”

    云中子:“……”这是打算始乱终弃了?

    虽然早知道他师弟冷心冷肺,可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心里总还是抱有几分幻想。

    他叹了口气:“毕竟……人家都找来了……”

    对面懒懒道:“师兄若是想要就留着,与我无关。”

    云中子:“我不是,子曰……”

    “我先进魔域了,师兄若无他事,容我回来再叙。”

    话音未落,只听“嘶啦”一声,咒已经破了。

    云中子再施法,却再也联系不上他。整个魔域布满了禁制,无法与外界通消息,千里传音之类的法术也用不了。

    他捏捏眉心:“此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守门的外门弟子,”金主如丧考妣,“徒儿已叮嘱他切不可张扬。”

    “你做得很对,”他拍了拍徒弟的肩膀,“为师先去会会那……姑娘。”

    听他师弟的态度,显然是打算弃之不顾了,那姑娘留下无益,万一纠缠不休,惹怒了那祖宗,恐怕伤及性命。

    怎么都是一条命,云中子摇摇头,还是补偿些灵石,送她下山吧。

    第4章

    小顶在归藏派的山门外蹲了半天,进去报信的青衣弟子终于折返回来,掖掖脑门上的汗,红着脸道:“掌门有请,姑……姑娘请随我来。”

    说着从怀里掏出只纸鹤,展开吹了一口气,纸鹤迅速膨胀,眨眼间变作一只真鹤,在离地三尺处拍动着双翼。

    小顶从未骑过鸟,学着那人的样子爬到鹤背上,刚坐稳,鹤发出一声长唳,向着云端飞去。

    与此同时,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巨剑,把眼前的高山从中间劈成两半,赭灰、雪白相间的冬山轰然分开,露出一道宽阔的裂谷,数座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青峰缓缓从谷底升起。

    小顶抱着鹤颈,从云端俯瞰山光水色,夕阳下一切都在闪光,山谷里仿佛镶着无数颗璀璨宝石。

    九座青峰间,高台楼阁星罗棋布,阁道和虹桥将它们彼此相连,织成一张恢弘雄奇又精巧细密的网。

    美得叫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不过小顶这会儿没什么心情欣赏。

    她有点闹肚子。

    昨晚吃那只大鸟时,她隐隐感到有一缕缕奇怪的“气”往她下丹田中的小鼎中汇聚。

    她没放在心上,今天在路上又把剩下的鸟肉吃了,那种难以名状的感觉越发强烈,胀鼓鼓的,还有点犯恶心。

    在平地上还好,这会儿飞上天,那股不适立即变本加厉。

    还好掌门住的山峰不远,纸鹤很快降落在一座悬空的院落前。

    小顶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踉踉跄跄地爬下鹤背。

    青衣弟子见她脸色苍白,以为她紧张,好心宽慰:“我们掌门曾做过几十年夫子,最是宽和敦厚,姑娘不必担心。”

    小顶点点头,跟着那弟子进了门。

    云中子知道他师弟挑剔,能近他身的女子,定然生得沉鱼落雁。

    但那少女的美貌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

    身为以美貌著称的狐族,凡间少有人美到能叫他刮目相看,他师弟算一个,这姑娘是第二个。

    这样倾国倾城的姿色莫说人间稀世罕有,连妖精都要自叹弗如。

    若是九天上真有神女,大约就是这模样了。

    也难怪那眼高于顶的祖宗也……

    更要命的是,这少女一派天真懵懂,若非确定她是凡人,恐怕要把她当成个刚学会化形的小妖。

    云中子准备了一肚子说辞,叫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一瞅,顿时卡在了喉咙口。

    他在心里把那管杀不管埋的师弟骂了百八十回,定了定神,指指坐榻:“姑娘请坐。”

    小顶露出个明媚的甜笑:“谢谢你,掌门。”

    少女的声音像是破开新橙时溢出的汁水,芬芳清甜,叫人从心底生出好感来。

    云中子和颜悦色道:“敢问姑娘贵姓?”

    小顶:“我不知道,他们,叫我小顶。”

    炉子不需要姓氏,书里也一直管她叫“小顶”。

    云中子心脏一缩,凡人生作鼎器,通常年幼时便被修士或掠或买,看她不谙世事,话都说不利索,多半是从小就离开了父母。

    他的手心沁出汗来,棘手,太棘手了。

    小顶也在打量眼前这一派掌门。

    他看着年纪和恩人差不多,也是个瘦长条,眉眼好不好看她说不上来,只觉得挺舒服,莫名让她想起九重天上白发白须、慈眉善目的老仙翁。

    若说恩人像把锋利的剑,这掌门便是只温润的碗。

    小顶身为炉子,对锅碗瓢盆天然有种亲近之意,笑容越发甜了。

    她乖乖在榻上坐好,由于没学过人类的坐姿,便怎么舒服怎么来,此时并腿侧坐,一对赤足连同精巧的脚踝从宽大的氅衣下摆中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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