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来,想再买点带在路上吃。”

    苏毓抚了抚额角:“叫大渊献陪你去。”

    小顶和阿亥去了灵药库,把存下的一大半灵石都换了药材,边吃边往乾坤袋里塞,忙活了大半夜。

    除了疗伤药之外,她还挑了许多益智补脑的的药材——她的脑袋瓜实在有些不够用。

    可惜师父只让她去最外面的两个库,里面的库里有许多魔药禁药,却是她接触不到的了。

    离开灵药库时,天空已经泛出青灰色,她回房运气打坐,破天荒地一晚没睡。

    翌日清晨,她便骑着大红鸡前往大昭峰。

    旅途凶险,她本来不太想带儿子,但把它一个孩子留下,她又不放心,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带在身边,若是遭遇不测,就把它吃进肚子里吧。

    大叽叽有一肚子的牢骚,边飞边道:“你们归藏的事叽,和我有什么关系叽,我不去叽……”

    小顶:“别人都带纸鹤,掌门说了,你也是门派财物。”

    大叽叽:“……”老狐狸也叫那龟孙子带坏了叽。

    到得大昭峰顶,弟子们差不多都到齐了,云坪上停着一艘巨大的五层楼船,足有三十来丈长,两翼自船舷伸出,上下摆动,楼船便随之缓缓起伏,垂荫布影,犹如传说中的神鸟大鹏。

    这种翼舟既可以在云端飞翔,到了海上便可敛起双翼,乘风破浪。

    此次出席十洲法会的弟子一共六十名,内门十分,外门五十人。除了五个跟去见世面的新弟子,其余外门弟子也都是金丹期修为以上。

    弟子之外,还有上百个傀儡人随行。

    单是掩日峰便带了十二名傀儡人,大渊献和大荒落两个地支傀儡人负责苏毓和小顶师徒的起居,十名天干傀儡人则充当整个队伍的护卫——他们素日陪苏毓练剑,剑法修为堪比化神期初阶的修士。

    带队的除了苏毓,还有蒋寒秋和叶离。

    三人一个渡劫期九重境,两个化神期六重境,三人都在十大剑修榜上,这样的阵容在修仙界几乎能横着走,用叶离的话来说,就算是碰到上古凶兽,他们也能片下肉来给小师妹打牙祭。

    小顶牵着儿子走到沈碧茶身边,一看没有金竹,不由有些失落:“金师兄不去啊……”

    沈碧茶道:“金道君总理外门事务,自然分不开身……金竹也是可怜,内门就他一个办事的,其他都是游手好闲站干岸的货色,话说回来,操劳成这样也不见他瘦下去点,啧。”

    小顶艳羡不已,金道长不吃东西还辛苦,也不见掉肉,可她呢,吃下去的东西都像掉进了无底洞,一点肉不见长,最近一忙还瘦了。

    沈碧茶也踮着脚伸长脖子东张西望,搓着手,两眼放光:“今天总能一睹连山君真容了吧,是十洲第一美男子还是王八精,也该见个分晓了……”

    小顶爱莫能助:“师父他一早就出门了,这会儿肯定上了船。”

    沈碧茶不由扼腕。

    云中子带着那门诸人为弟子们践行,照例“之乎者也”地勉励了一番,便送他们登船。

    翼舟扇动巨大的双翼,缓缓起飞,上负青天,下乘风脊,凌霄而去。

    ……

    楼船内部陈设雅洁,轩敞舒适,足可容纳数千人,犹如一座移动的宫殿。这样奢华的出行法器非但造价高昂,用起来也十分糜费,每行一里便要烧去上千块上品灵石。

    出动翼舟,云中子肉疼不已,但作为三大宗门之一,这排场也是必不可少——抠抠索索的怎么吸引十洲俊彦投入门下呢?

    因为载的人少,每个弟子都分到了独立的房间,每四间舱房中间有一个宽敞的厅堂,五层道君们的舱房更是奢靡得令人发指,一人一个院落,甚至还带花园和楼台池榭。

    小顶身为连山君的亲传弟子,自是和他住一个院子。

    不过昼间师父闷在屋里,她却还要去楼下和其他弟子一起上课。

    老弟子要下场竞逐,一个个都如临大敌,争分夺秒地练剑、复习功法。

    新弟子们只是跟着去见见世面,心境便悠然多了。

    一天的课上完,几人闲坐在甲板上,一边看着澄澈如洗的碧空、溟溟漠漠的云海,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

    时不时有其它门派的弟子和散修从船舷旁经过,小门派一般乘坐云筏、飞毯或独木舟,散修的坐骑更是五花八门,有钱的骑蛟骑雉骑飞马,没钱有修为的御剑,没钱又没修为的就只能骑纸鹤。

    很多人经过翼舟旁,都忍不住流露出艳羡的神色,甚至有人停下来问他们收不收弟子。

    除了西门馥之外,其余四人都是第一次乘坐翼舟,感觉十分新奇。

    西门馥一手扣舷,一手摇着扇子,假惺惺地叹了口气:“乘舟虽舒适些,速度却比不得御剑,三日的路程要飞六七日。”

    恰好一人御剑从旁经过,头发凌乱,袍子被寒风刮得哗啦啦作响,整个人像一面寒酸的破旗。

    那人忍不住扭头给了西门馥一个白眼,响亮地“呸”了一声。

    西门馥佯装没听到,接着道:“如此一来,我们在郁洲便只能逗留一夜了,真是可惜。”

    这次法会由太璞宗主持,举办地是东溟海中的一座孤岛,这岛本身便是门派的一处秘地,四周下满了阵法和禁制,外人不能直接抵达,必须先前往太璞所在的郁洲,再由宗门统一传送过去。

    小顶顿时叫他吊起了胃口:“郁洲很好玩吗?”

    西门馥老神在在:“郁洲倒是无甚可观,寻常都市罢了。不过每年三月的蜃市却是不容错过。”

    顿了顿:“萧仙子可曾听闻过蜃市?”

    小顶摇摇头。

    沈碧茶插嘴道:“你别听西门傻瞎吹牛,我爹带我去过一次,就是个乱哄哄的集市,没什么好玩的,我们买颗辟水珠还买到了赝品。只能骗骗乡巴佬。啊呀萧顶你可要小心点,那些奸商骗的就是你。”

    小顶感激道:“碧茶,谢谢你关心我,我会小心的。”

    沈碧茶:“……愁死人。”

    西门馥睨了沈碧茶一眼:“你这种平……普通人,当然不明白蜃市真正的妙处。”

    沈碧茶嗤笑了一声:“是啊,我们普通人比不得西门公子腚上长眼,能见常人所不能见。”

    西门馥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沈碧茶!”

    两人打闹起来,蜃市的事便没了下文。

    一眨眼三日过去,第四日白日西下时,翼舟从云端降下,一片杳杳芒茫、无边无涯的黑色水域出现在眼前。

    距离海面尺许,楼船收起双翼,落在水面上,平静的黑水瞬间掀起万丈洪波,托着楼船向前飞驰。

    船在海中行了两日,苍茫水雾中浮现出一抹碧色的陆岸,那便是郁洲了。

    郁洲是太璞宗的所在地,亦是东溟海中最大的岛屿,一岛便是一洲,在十洲中地位特殊。

    岛屿的形状如一只四指并拢、拇指张开的手掌,虎口便是岛上最大的渡口凤尾渡。

    当日黄昏,归藏的翼舟抵达凤尾渡,四周大船小舟不计其数,熙攘如市。岸边的水鸟也不惧人,在林立的樯桅间飞来飞去,时不时落下来,悠然地踱几步,用喙梳理一下羽毛。

    除了各大宗门的船只以外,还有很多船只挂着商号的旗帜,显然是为蜃市而来。

    太璞宗知道他们这一日到,一早便派了右长老等候在案边,苏毓和蒋寒秋都不是喜欢酬酢的人,便推了叶离出去。

    太璞宗替他们准备了下榻的精舍,不过叶离婉拒了——翼舟上什么也不缺,在人家的地头上,总不如自己船上安全。

    小顶趴在窗边,好奇地望着外面的世界,她自进入这个小世界,几乎一直在归藏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吵吵嚷嚷的景象,只觉十分新奇,怎么看都看不厌。

    看了半晌,她回过头去:“师尊,我可以和碧茶他们,去蜃市玩吗?”

    苏毓本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自己不想去,也不希望徒弟出去,但又没什么道理阻止小姑娘出去逛逛,只好捏着鼻子道:“可。让大渊献陪你去,阏逢、旃蒙也带上。迦……大叽叽就别带了,太惹眼。”

    阏逢、旃蒙是天干傀儡人中修为最高的两个,最常陪苏毓练剑的就是他俩。

    苏毓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别玩太晚。为师的气海又有些空了,今晚得多吸几个时辰。”

    小顶忙点头答应,心里却很是纳闷,她师父的气海是连着漏斗吗?怎么吸都不够。

    她换上外出的袍子,在乾坤袋里揣上两百多万上品灵石,带上傀儡人,便和几个同窗一起下了船。

    西门馥带着一行人,轻车熟路地找到蜃市入口的所在,忽然停住脚步,用扇子掩住嘴,压低声音道:“你们知不知道,这郁洲蜃市,其实有表里两个?”

    第45章

    蜃市是水面上的集市。

    成千上百的舟船木筏相连, 从岛屿的“虎口”凤尾渡西北三十里处, 向着“十指”的方向延伸,绵延数十里。

    飘浮在半空中的鲛人灯将水面映成璀璨星河, 鼎沸的人声与潮声相和,置身其中, 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西门馥扫了一眼熙熙攘攘的闹市,小声道:“表市看着热闹, 与一般市集没什么差别,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里市,你们想得到的想不到的,那里都能买到。不过……”

    他顿了顿,把声音压得更低:“若是没找对路, 就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秦芝兰摸摸扁塌的鼻子,好奇道:“什么可怕的事?”

    一群缠着头巾, 肩扛大捆货物的象面人甩着长鼻子, 从他们身旁经过, 西门馥待他们走远, 神秘兮兮道:“听说两百年前, 曾有人掉进表里两市的夹缝中。”

    小顶饶有兴味:“掉进夹缝会怎么样?”

    “这就不得而知了, ”西门馥摇了摇扇子, “反正那些人再也没出现过,不过每到蜃市之期前后,靠近水边就能听见他们凄厉的惨叫……”

    他忽然盯住沈碧茶, 露出诡秘的神色:“嘘,你听……”

    恰在这时,一盏鲛人灯从他前面飘过,微青的火光照得他一张俊脸鬼气森森。

    沈碧茶“啊”一声跳起来,紧紧抱住身边的小顶。

    小顶:“碧茶,碧茶,你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西门馥以扇掩口,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沈碧茶,你这外强中干的怂包,三岁孩童都不信这种鬼话。”

    沈碧茶抹抹眼角沁出的泪花,跳脚道:“西门傻,你少故弄玄虚,谁怕了……呜呜呜呜呜吓死我了我要阿娘……”

    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沈碧茶不怕尸妖、鬼怪这种对修士来说有形的东西,唯独害怕那些表里世界、噬魂阵法、走不到尽头的楼梯、一扇连着一扇的门之类的东西,许是因为小时候曾误入家用试炼秘境的缘故。

    陆仁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我也挺怕这些的。”身为呼救都没人理会的隐形人,他隔三岔五会被人误锁在各种地方,一听什么夹缝,就觉得自己肯定会掉进去。

    西门馥笑够了,“啪”一声合上折扇,收起笑:“不过表里蜃市是真的。”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尾指大小的青铜鲛人,晃了晃:“只是得有钥匙。这是里市市司发的,全十洲只有一百把。沈碧茶,想不想去开开眼?”

    沈碧茶没有口是心非一说。用力揪着头发:“谁想去谁是……想去是想去,但是看见西门傻得意我又好不甘心,啊啊啊我恨有钱人……”

    小顶完全不能理解沈碧茶的内心纠葛,跃跃欲试:“西门馥,碧茶想去的,我也想去。”

    西门馥点点头:“自然,不用萧仙子开口,小可不过是和沈碧茶开开玩笑。每把钥匙的主人可以带四个人,我们一共只有四个人,绰绰有余。

    陆仁:“……”

    小顶却道:“我们是八个人呀。”

    阿亥好脾气道:“小顶姑娘,这公子说的没错,我们傀儡人不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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